中紹溪與北、南召溪一樣,均發源于東天目山。
十二月上旬已經是隆冬時節,中紹溪的水量明顯減少,但由于地處山地與丘陵結合地帶,山勢起伏較大,河水最深處約五六米,河面最狹窄處約三十余米,水流湍急,河中的巖石被奔涌的河水打磨得極為光滑,兩岸河提上飄落的落葉,隨著奔涌的河水翻著卷兒,飛速地向下游奔涌而去。
中午十一點半,日軍第二師團到達中紹溪北岸,作為前鋒的第四步兵聯隊停頓下來。由于僅有的一座公路大橋遭到新二師破壞,連橋墩都沒留下一個,工兵第二聯隊開始忙碌著將物資從騾馬板車上卸下,搭建浮橋。
中紹溪南岸花嶺塢下的密林中,落葉將地面覆蓋了厚厚一層,山野一片蕭瑟。
新二師炮兵團團長駱長齡扒開枯草叢,用望遠鏡小心翼翼地查看日軍進展。這時身邊傳來一陣細微的悉索聲,駱長齡放下望遠鏡,轉過頭一看,機炮團參謀周治平爬了過來。
周治平看到正在搭建浮橋的日軍工兵,有些焦急地問:“團長,日軍正在搭橋,我們要不要轟他娘幾下,把小鬼子工兵于掉?”
“不急,先等等看吧”駱長齡小聲回答。
“可是……”
周治平皺起了眉頭,有點兒著急地說:“團座,張參謀長讓我們阻止日軍第二師團……經過連續兩場戰斗,日軍第七師團先頭部隊已經給打殘,現在對臨安威脅最大的變為了岡村寧次的第二師團。我們——”
“好了,別說了,我知道怎么辦”駱長齡有點兒不耐煩地說。
周治平欲言又止,目光炯炯地看向團長。
自接到岡村寧次率領第二師團準備抄新二師后路侵犯臨安后,張東寧派遣駱長齡、周治平帶領炮兵團下轄的步兵炮二營、三營和迫擊炮營,以及從各炮營抽調的毫米厄利空高射炮組建的一個高炮連,前來中紹溪阻擊日軍。
為了配合炮兵團的行動,張東寧專門抽調毛良塢民團兩個團協同作戰。
看到周治平有些按捺不住,駱長齡輕輕一咳,小聲解釋:“治平,師座說過,戰機稍縱即逝,我們身為一線指揮員,需要臨機應變。”
駱長齡側過頭,指著前面的河流繼續說道:“你看,自德清縣城南下到眼前的中紹溪,沿途河流縱橫,穿梭于山地丘陵地帶的簡易公路崎嶇不平,為了抓緊時間,日軍沒法攜帶重武器,就連搭建浮橋的物資經過連續消耗,到現在沒剩下多少了。”
“日軍工兵剛剛開始搭建浮橋,若是我們現在就開炮,固然可以消滅靠近河岸那百八十人,但卻會讓對手提高警惕。反之,若是等日軍浮橋搭建完畢并派出一部過河再炮擊的話,結合我們在南岸埋設的地雷,效果就大不一樣了…
“多管齊下,除了可以消滅日軍有生力量外,還可以讓湍急的河水將炸毀的浮橋沖走,屆時日軍再想搭建浮橋,就沒有多少物資可用了。”
聽駱長齡這么一分析,周治平臉紅了,之前他并可沒有考慮這么多:“團座說得極是是我操之過急了”
“師座經常跟我們講,每一處戰場都有環境、地形等方面的差異,我們一定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才能采取合適的方法”
駱長齡說完,讓從第十八軍調來的周治平慢慢回味,舉起望遠鏡仔細觀察 日軍工兵動作迅速,只用不到兩個小時,就在中紹溪上搭建好三座浮橋。
浮橋雖然很簡陋,但卻異常結實,一輛試驗的騾馬拉著板車,沒費多少工夫就過了橋。見沒什么問題,第二師團第四聯隊一個大隊開始渡河。
駱長齡一看時機成熟,對著后面一揮手。原本躲在草叢中的炮手們,去除身上的枯草樹枝,將隱藏在山洞里的步兵炮和迫擊炮推了出來。
看到麾下官兵大聲吶喊著向南岸沖去,準備占據對岸的花嶺塢及寒嶺一線,徹底打通通向臨安的通道,岡村寧次微微松了口氣。
中紹溪地處臨安、余杭之北,從寒嶺向西南方推進,一天內即可直插臨安。可以說,中紹溪是第二師團進攻臨安,圍堵新二師最重要的一道屏障。現在這一屏障即將被征服,又怎能不讓岡村寧次感到渾身一輕呢?
“轟轟——”
一陣劇烈的爆炸聲在渡過河的日軍士兵周圍響起,濃烈的硝煙將日軍包裹起來,時不時傳來凄厲的慘叫。
岡村寧次心中一凜,趕緊抓起望遠鏡,只看到不斷迸發的火光以及彌漫硝煙中鬼子兵的斷手斷腳和一灘灘淋漓的鮮血。
正在過河的日軍士兵被前方劇烈的爆炸給驚呆了。現在的情況是踏上對岸的大地就會陷入可怕的雷區,在沒有工兵排除地雷的情況下,前進就意味著九死一生。
在這種情況下,大多數鬼子兵都選擇狼狽后撤,和后面正在源源不斷涌來的日軍撞在一起,不少鬼子被擠掉落入中紹溪中。湍急的浪花打了過來,將掉落河里的鬼子兵沖向下游,許多人在白石塘及周家頭一線落下落差幾十米的激流中,哼都沒有來得及哼一聲就撞上水中的巖石,就此斃命。
“咚咚——”
一通猛烈的炮擊聲響起,如雨點般落下的炮彈,迅速將三座浮橋覆蓋,每一聲爆炸響起,中紹溪中就炸起一道水柱,將擠在橋上的鬼子兵淋得滿頭滿臉都是冰冷的河水。
“巴嘎,哪里在炮擊?”
看到這一幕岡村寧次眼睛都紅了,地雷雖然給日軍造成極大傷亡,但那只是一次性的。但火炮卻能在第二師團接下來的渡河行動中,給予日軍重大殺傷 又一輪炮彈在過河的日軍周圍接連炸響,殘肢斷臂橫飛,鮮血流淌,將中紹溪清澈的河水給染紅,不少鬼子的尸首隨著湍急的流水向下流沖去。
“這是九二式步兵炮和迫擊炮發出的聲音”
冷靜下來的岡村寧次,迅速作出判斷,但下一秒,他又如一頭發狂的獅子,沖著身邊的田村參謀長一陣怒吼:
“這些支那人是哪兒來的,為什么擁有這么多火炮?”
田村參謀長低下頭沒有說話,心里非常委屈。吳銘詭計多端,我怎么知道他從哪兒調來的部隊?
岡村寧次雖然已經預料到新二師會在中紹溪南岸進行阻擊,但并未太過擔心——哪怕對方派出再多步兵,岡村寧次也不怕,但他萬萬沒有料到對方會派炮兵參戰。
這個時候岡村寧次也對自己埋怨不已。
若不是將全部飛機派往南邊轟炸杭徽公路,現在中紹溪這邊只要有五六架戰機進行掩護,不難渡過河去。
由于山路凹凸不平,為了保證第二師團快速行軍,岡村寧次將眾多重武器全部丟給殿后的輜重聯隊。現在面對新二師炮兵的壓制,第二師團一點兒辦法也沒有,眼前的中紹溪對第二師團來說,如同天塹一般。
“將軍,支那炮兵陣地設在對岸花嶺塢半山腰”田村參謀長放下望遠鏡,指著遠方說道。
岡村寧次拿起望遠鏡,順著田村原一大佐手指的方向找到了新二師炮兵陣地。只掃了一眼,崗村心頭一陣冰涼。
中紹溪這一段適合渡河的地點不多,上游三百米處有一個斷崖,形成一道流瀑,下游一百余河流落差陡然加大,唯有正對花嶺塢的一段較為平緩,之前連接德清縣城至余杭、臨安的簡易公路便是修筑在這兒。
中國軍隊選擇的炮兵陣地恰到好處,步兵炮和迫擊炮的射程正好可以覆蓋整個河段,同時北岸日軍的重機槍射程不夠,對對面山上中國軍隊的炮兵陣地構不成任何威脅,讓岡村寧次感慨新二師又奸又滑,實在是難以對付的對手。
第一波渡河的鬼子兵潰敗下來,一千一百人的大隊回到北岸只剩下不到七百人,三座浮橋均被猛烈的炮火給炸沉,工兵打撈不及,漂浮的木塊向著下游漂去。
“將軍,現在怎么辦?”田村參謀長看向岡村寧次。
岡村寧次陰沉著臉,沒有馬上說話,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強行讓自己冷靜了下來。考慮良久,岡村寧次看向田村:“后面輜重聯隊最快要什么時候才能趕到中紹溪?”
田村參謀長略一沉吟,回答:“最快也要兩天時間,您知道道路實在太難走了”
“命令輜重聯隊加快行軍速度”岡村寧次用力地揮了揮手,對田村參謀長下達命令。
田村有點兒遲疑:“從時間上來說,恐怕趕不及了”
“不嘗試一下怎么知道不行呢?”
岡村寧次扶了扶眼鏡,堅決地道:“命令在吳興的飛行大隊,把攻擊重點放到中紹溪”
“那新二師主力那邊……”田村參謀長更加遲疑了。
這段時間日軍飛行隊輪番對杭徽公路上的西行人群進行轟炸,嚴重拖慢了新二師的行軍速度,若是將飛行大隊調過來的話,又該用什么辦法延滯新二師的行動呢?
岡村寧次嘆了一口氣。
日本國土狹小,資源極為匱乏,制造的飛機遠遠滿足不了前線的需求,若是能夠像歐洲國家那樣擁有廣闊的殖民地,現在又豈會為十來架飛機而犯愁?
“好了,參謀長,下達命令吧只要我們能順利通過中紹溪,臨安城就在眼前”岡村寧次終于下定決心:
“另外,第四師團主力昨晚在轉塘一線登陸,通知松井命中將,立即調派精銳由長新(后世受降鎮)繞過午潮山,直插閑林、余杭,第七師團和第十八師團加緊行軍,形成合圍的有利態勢。”
“哈伊——”
參謀長點頭應是。
戰局發展到現在,只能如此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