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來之則安之,吳銘檢查了一團各連隊的營房,尤其是內務情況,然后走進各連炊事班,看看晚餐的準備情況,營養有沒有跟上,最后與留守連隊一起進行訓練,不知不覺太陽已經西斜。
正當吳銘準備離開一團營地前往海鹽,與戍守該地的國軍海防團協商防務,就聽到軍營外喊聲震天。
孫承元臉上一喜,幾個箭步跳上檢閱臺,朝遠方一看,回頭對吳銘報告:“師座,一團全部回來了”
等吳銘來到營門,一團官兵已經陸續趕到,他們一個個大汗淋漓,很多人都是上氣不接下氣,更有不少直接跪倒或者癱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吳銘只看一眼,就知道官兵們一定經過長時間的武裝拉練,若是正常的行軍,絕不可能如此狼狽。
沖在最前面的尖刀連連長方勝德也在喘氣,過了好一會兒等氣順了才直起腰來,對另一邊大聲喊道:
“一營長,這次又是我們尖刀連第一吧?”
一營長魏剛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扭過頭去,不再理會這個混人。
方勝德得意的很,沖著自己手下的官兵大聲喊道:“弟兄們,我們是什么 下面的官兵有氣無力地回答:“我們是尖刀”
“娘希匹,你們的勁都用到娘們兒身上去了?都給老子大聲點兒”方勝德勃然大怒,挺直腰板再次大聲問道:“我們是什么?”
官兵們扯著脖子大聲吼著:“我們是尖刀”
“我們部隊叫什么?”方勝德又問。
官兵們咬著牙,聲嘶力竭地回答:“我們的部隊是尖刀連”
“為什么叫尖刀”方勝德再次問道。
官兵們臉更紅了,喊話時脖子上青筋都出現了:“因為我們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方勝德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輕松地拍了拍手,沖著一營長魏剛驕傲地翹了翹鼻頭。或躺或坐的尖刀連新兵,一個個相互攙扶,努力地站起來。面對自己部隊享有的崇高榮譽,他們笑了,笑得格外開心。
一營長魏剛頗為無語地看著方勝德,臉色鐵青。他拿方勝德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家伙實在沒有辦法,因為到現在為止,一營抵達營門口的士兵只有寥寥幾人,官兵們正拼盡全力朝這邊跑來,哪里像尖刀連那樣齊整啊?
“呵呵”
在營門后看著眼前一幕的吳銘直樂,方勝德果然不是什么好貨,人家都這樣了還出言挑釁,這是什么人啊 魏剛耳尖得很,小眼睛朝營門口一掃,立即發現師長吳銘的身影。他一個激靈,連滾帶爬,忙不迭地朝營門跑去。
魏剛的動作一下子引起方勝德的注意,搭眼一瞧,心中暗暗悔恨起來,這不是師座嗎?方勝德動作更快,也向著營門猛沖過去,他的速度可比魏剛快多了,幾個箭步沖到吳銘身邊,略微喘息,標準地一個軍禮:
“報告師座,一旅一團尖刀連連長方勝德向您報告,請指示”
后到的魏剛也是立正敬禮,昂首挺胸道:“報告師座,一旅一團一營長魏剛向您報告,請指示”
吳銘一臉冰霜,重重地哼了一聲,看著兩人冷冷地問:“你們莫副團長呢?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吳銘在新二師將士心中猶如戰神一般的存在,見吳銘發怒,兩人面面相覷,一下子就由剽悍的勇將變成一對可憐的小鵪鶉,一臉的無辜,真是一物降一物,鹵水點豆腐 好在這個時候,遠處一團一營和其他營的官兵呼啦呼啦地跑了過來,雖然一個個跑得滿頭大汗,但看到站在營門前的師長,情不自禁地挺起了胸膛,放緩了步伐。
剛剛趴在地上大口喘氣的官兵,則努力地相互攙扶起來,簇擁到吳銘身前,向吳銘行注目禮。
新補充的士兵雖然已經徹底融入新集體,但在補充旅時他們的訓強度和力度不及五個主力團,現在甫一上來就是如此高強度的訓練,讓吳銘暗暗擔心 沒過多久,一團副團長莫明奇帶著大隊官兵抵達營門口,吳銘沒好氣地沖著莫明奇一聲怒吼:“莫明奇,你小子過來”
一見是師長來了,莫明奇老老實實地跑步上前,剛想敬禮,吳銘訓丨斥聲已經出口:“莫明奇,你就是如此折騰的?新兵到部隊沒幾天,就搞這么大陣勢,真是豈有此理”
“師座,我錯了”莫明奇低下頭,苦著臉承認錯誤。
吳銘沒好氣地瞪了莫明奇一眼。他并不是無緣無故發火,每個人的身體都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適應過程,如果是平時倒也罷了,關鍵是現在處于戰爭期間。只需要看拉練的情況,就知道新補充進一團的官兵完全適應不了這種高強度訓練,如果這個時候日軍來襲,除了撤退別無辦法。
吳銘哼了一聲,繼續說道:“我在師部會議上早說過,前幾天最好以思想教育為主,多聽聽鳳凰廣播電臺的節目,再讓政治科的于事給大家講解當前的敵我形勢,揭露日本侵略者的真實面目……你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了?”
“師座,不關老莫的事情,一切都是我做的決定”韓鐵城從士兵中走出來,滿臉通紅。
見到意料之外的罪魁禍首,吳銘臉色越發難看,兩眼直盯著韓鐵城,哼道:“韓團長,我記得我吩咐過你安安心心在海寧縣城的野戰醫院養傷?你怎么會在這里?”
韓鐵城咧嘴討好地一笑,見吳銘一臉陰霾,旋即撅起嘴,扮作一副委屈的樣子說道:
“師座,你若真想屬下早點兒養好傷,就不該把我送到野戰醫院去。那里的味道難聞死了,整天醫生護士要來查看無數次傷情,折騰死人……相比在軍營,在弟兄們中間,我更自在些,傷口也更容易好。”
“你……你……”
面對這樣一個不拿自己的傷病當回事的混人,吳銘有點兒哭笑不得。
韓鐵城是吳銘的首任副官,莫明奇是吳銘第三任副官。在吳銘身邊的時候兩人都老老實實,進退頗有章法,現在下到部隊帶兵,比多年的老兵油子還難侍候。要處罰他們吧,官兵們肯定不同意,而且有這樣不知懈怠努力進取的下屬,吳銘才放心。但是不處罰他們吧,下一次,指不定鬧出更大的妖蛾子。
吳銘指著韓鐵城,惡狠狠地說:“韓鐵城,你小子必須立即回醫院去,若是沒有醫生同意,你再敢逃出來,看老子不打斷你的腿”
吳銘氣呼呼地轉身就走,他對韓鐵城、莫明奇這樣死皮賴臉的家伙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現在還在戰場上,一團能早一點兒恢復過來,吳銘手下就多一張王牌。
人都喜歡得寸進尺,韓鐵城就是其中的代表,只見他厚著臉皮,伸出手攔住吳銘的去路,充分發揮了兵痞臉皮厚的特點,笑瞇瞇地說:
“師座,你既然來了我們一團,怎么也得意思一下吧?您的檢閱,能給老兵們鼓足勁頭,讓新兵們訓練更加刻苦”
吳銘差點兒噎到了,人家都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沒想到韓鐵城不僅徹底蛻變成老兵痞,現在還敢主動給自己提要求,這可是在新二師歷史上從來沒有過的。
吳銘冷冷地看著韓鐵城,從鼻孔里噴出一句話:“你若還不去醫院,我馬上派人綁你去……于脆以后你給老史做副手,擔任野戰醫院的副院長,不用來一團帶兵打仗了”
“師座,你今天就算砍了我的頭,我都沒意見”
韓鐵城眼睛發紅,臉上的表情極為復雜。他摸了摸鼻子,指著身旁的官兵說道:“師座,您來了我們一團,就是我們一團的光榮。此前您一次也沒有單獨檢閱我們,我們全團將士都渴望這份榮譽……”
“不管是戰死的老兵,還是新進的士兵,他們都非常渴望得到您的認可。為了保家衛國打鬼子,將士們訓練累得吐血也不肯說出來,終于用鮮血換來了猛虎旗——”
說到動情處,韓鐵城聲音哽咽:“師座,請您檢閱他們吧,在平湖一線,我們一團前后犧牲一千一百三十二名士兵,重傷不能歸隊的也有八百二十三人,大半個團都沒了他們沒有等到猛虎旗,但并不代表他們不需要得到師座的認可。現在就讓留下的我們,代表犧牲將士一起接受師座您的檢閱吧”
旁邊的一團官兵都緊握手中槍,紅著眼睛,一臉渴求地看向吳銘。
吳銘不是有點兒感動,而是非常非常感動。
中華民族歷經五千年,卻始終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沒有湮沒在歷史的長河中,不是因為有偉大的政治家、軍事家,也不是因為有流芳百世的作品,而是因為普普通通的人,就如吳銘眼前一個個很苦很累但臉上卻滿是堅毅之色的官兵,他們是中華民族的基石,是世界上最可愛的人。
對待韓鐵城、莫明奇,吳銘還可以打罵,可以關他們禁閉,可以任意處罰。但面對如此純樸的士兵,吳銘除了點頭應允和感動外,再沒有別的辦法。
“狼煙起,江山北望……我愿守土復開疆……”
一陣嘹亮的軍歌聲響了起來,一團官兵唱著歌,昂首挺胸,向軍旗敬禮。
吳銘認真檢閱了每一個連隊,包括那些遺留在這支部隊的靈魂……不對,是軍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