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上饒古城,南門外碼頭。
吳銘剛剛帶著孫承元下船,一眼看到碼頭上焦急等待的田正剛,心中一熱,大聲招呼道:“正剛。”
田正剛一臉喜色地迎上前:“大哥,你剛剛從上海回來,手里的工作千頭萬緒的,怎么想到到上饒來了?”
吳銘緊緊地抱著田正剛好一會兒,這才松開手,仔細端詳一下,點了點頭:“好,精神飽滿,面色紅潤,可見能吃能睡,沒有受身外事影響……正剛,我就欣賞你這股于事業的勁兒”
田正剛哪里還不知道吳銘話里的未盡之意,苦笑道:“看大哥把我說成什么了,什么能吃能睡,又不是大肥豬,我知道大哥是為我好,而且劉汝霖照顧咱們多年,他點名要我,換做是我,也不好出言拒絕的……放心吧,我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吳銘對著田正剛當胸錘了一拳:“好小子,我就擔心你腦子轉不過彎兒來,現在總算可以放心了走吧,咱們上車,邊走邊談。”
新二師依托衢州兵站,在上饒也建立了自己的兵站,田正剛此次來便帶來了兩輛小轎車和兩輛卡車,吳銘和田正剛、孫承元一起鉆進第二輛小車里,吳銘的衛隊官兵很快便上了前面的轎車和跟在后面的卡車。
車隊緩緩駛離碼頭,向上饒火車站附近的香山兵站進發。
小車上,吳銘問道:“你與劉汝霖談過了吧?感覺怎么樣?”
田正剛點了點頭:“劉處長為人很不錯,給了我相當大的自主權。隨著紅軍主力北上,還有兩廣歸附中央,贛軍已經沒有大戰可打,經過去年年底和今年春節后兩次裁撤,僅保留了八個保安團,全都部署在以吉安為中心的井岡山、永新、興國、寧都、信豐等縣。”
“經過連年戰亂,江西總人口由民國初期的二千三百萬人,下滑到現在的一千五百萬,二十多年間人口損失近千萬,贛南經濟更是遭到毀滅性破壞,若非有星羅棋布的鎢礦作為支撐,恐怕短時間內政府休想從那里收到一分錢的稅 “好在我們贛東這幾年發展非常不錯,除了優勢的農業外,自唐宋以來就形成的煉鉛、制陶、造船、紡織、造紙等行業以及糧、油、茶、漁都獲得了長足的進步,加上包括金銀銅鐵鎢礦及磷礦、螢石礦、石灰石礦、硫礦、水晶石和重晶石礦、瓷石礦、花崗巖、大理石、煤礦等礦藏獲得充裕資金開采,兼之浙贛鐵路修通后連接上海、杭州與南昌的便捷交通,去年上饒行署的收入有了爆發式的增漲,所以上饒行署和商會能夠有多余的錢拿出來擴編民團。”
“不過,預計省主席熊式輝很可能會對新來乍到的劉處長多方掣肘,江西省保安部隊的擴編從目前的情況看不太現實,所以劉處長讓我這段時間全力負責民團組建事宜,贛東這邊的民團擴建完就去贛西和贛北,務必把民間力量充分發動和組織起來,必要時能夠迅速成軍,以應對大哥說過的危險局面”
“你能看到這些很好”
吳銘由衷地說:“說實在的,我就怕你誤會我……一旦將來戰火打響,我們浙西必須緊緊地依靠贛東乃至整個江西,提供足夠的糧食和兵員支持,由你來擔任贛軍參謀長,對我的幫助之大,遠遠超過你當我的獨立團團長”
“畢竟戰爭是要死人的,如果我們新二師在戰場上得不到后方的及時補充,不要說打勝仗了,甚至可能會把部隊拼光進而被那些覬覦我的人把好不容易到手的編制給弄沒了,只要我們一直保持強大,誰敢小瞧我們?”
“你的作用,就好比初漢三杰的蕭何,為我穩定后方,征召和培訓丨新兵,這樣我在前面打仗才不會分心,說不一定幾場大仗打下來,我們的隊伍越打越強,兵力越來越雄厚,軍事丨委員會和軍政部那些老爺們會額外開恩,讓我們的隊伍再升格一級也說不一定到時候,我就讓你回來繼續給我帶兵”
“蕭何?”
田正剛謙虛地道:“我哪里敢與古之先賢相比啊,不過這一回還真是衣錦還鄉……當聽說我出任贛軍參謀長后,田家村和周邊村鎮都騷動了,到我家里拜訪的士紳絡繹不絕,光收禮都收了一萬多大洋,把我爹媽嚇壞了,問我要不要把禮物都還回去?我告訴他們不用還,若非心里有鬼,那些人怎么會眼巴巴上門送禮?這些錢不拿白不拿,反正以后該怎么辦還怎么辦,休想從我這里得到半點兒好處,哈哈”
“做得好,就是要這樣”
吳銘聽了開懷不已,連連稱贊,坐在副駕駛位上的孫承元回過頭,對田正剛道:“正剛哥,你被大哥帶壞了,換做以前的你,收了這么多錢,恐怕要坐立不安了”
吳銘白了孫承元一眼:“去去去,你知道什么?這本來就是官場的潛規則,幾千年來向來如此,升官發財升官發財,只要升官錢財自然就來了,何況正剛擔任的是至關重要的贛軍參謀長的位置……”
“那些士紳家里的子弟要想在軍隊出頭,少不了正剛照顧一二,退一步講,就算不照顧,也不要在其晉升的時候作梗。咱們只要自己本著良心辦事,錢收下又何妨?這樣反倒會讓送錢的人開心,你好我好大家好,何樂而不為呢?
吳銘的話讓田正剛安心不少,此次的經歷對他來說其實觸動很大,以前作為新二師的中校團長,雖然在家鄉依然有面子,但感受卻不像這次這么深刻,誰也無法想象,僅僅換了個位置,甚至連軍銜也未來得及晉升,原本敬而遠之的富紳名流突然就變了個嘴臉,如同撲火的飛蛾一般圍繞身邊,讓他應接不暇,最后他只好以軍務繁忙為借口,躲在軍營不敢回家,這才清靜下來。
因此,雖然離開了新二師主力團長的位置,但田正剛的心里并不怨恨吳銘,反倒對吳銘的安排隱隱有一種感激。當然,如果現在讓他立即辭去贛軍參謀長的位置,重新擔任新二師獨立團團長,他也會遵命照辦,絕不會有半分猶豫 當天晚上,吳銘在上饒城東北方向的香山兵站秘密與行署專員汪道涵密談,敲定了多起合作計劃,第二天上午吳銘在上饒城北軍營視察了新招募的兩個團級規模的民團官兵并發表熱情洋溢的講話。
中午,吳銘在上饒城中的老字號飯店款待上饒政要和商界名流,隨后馬不停蹄趕赴煌固鎮,留宿一晚,于次日清晨返回常山。
四月八日,由蔣介石親自署名的軍事丨委員會調令終于下達,要求新二師盡快抽調部隊前往浙東北地區,負責乍嘉線國防工事的建設,與命令同時送達的還有由衢州兵站站監齊恪轉交的一張兩百萬法幣的現金支票。
吳銘二話不說,欣然領命,很快集結在常山大營的補充旅四個團官兵,冒充新二師第一旅、第二旅,在副師長龍韶罡、副參謀長方質彬、補充旅旅長尹滌中的帶領下,分水路和陸路向浙東北地區開拔。
方質彬雖然滿腹的不情愿,但吳銘振振有詞,說建設國防工事是目前新二師的頭等大事,方質彬作為中央派下來監督的政治主官,不切實履行職責說不過去。方質彬在上海見識過吳銘的狠辣手段,無奈之下只得放下手里的工作,再次踏上征程。
送走方質彬這個瘟神,吳銘感覺空氣似乎都清新許多,做起事情來也得心應手。
贛東北德興縣境內。
濃密的樹林遮天蔽日,時不時傳來的一兩聲鳥叫以及“叮咚”的流水聲,整片大山顯得格外幽靜。
三十多歲的猶太白人卡爾福瑞德跟著所謂的地質考察隊,已經在這片山林里轉悠了兩天時間。
與其他十一名猶太人和白俄一樣,卡爾福瑞德的背后背著不知道該如何使用的各種勘探工具,手里拿著幾乎能夠將胃都點燃的烈酒老白于,大口大口地向嘴里灌,然后非常愜意地打起了酒嗝。
帶隊的地質考察隊隊長史迪夫舉手示意休息,然后一屁股坐在一塊山石上,迫不及待地掏出香煙,一旁的卡爾福瑞德諂媚地掏出打火機,為史迪夫點上 史迪夫挑了挑眉頭,沒有說話,嘴里叼著從上海帶回來的上好香煙,吸上一口,雙手抱頭,美美地倚在背后的大樹上。
“長官,我們到底要在山里轉多久啊?”史迪夫身邊,年輕的副官看著荒蕪的山嶺,哭喪著臉說道。
不提這個還好,一聽到這話,史迪夫的臉上頓時露出惱怒之色,猛然跳起,惡狠狠地指著老天破口大罵:
“操他奶奶的戴子冉和呂魁元,等老子回去之后非得跟他們好好算這筆賬不可老子堂堂的師野戰醫院院長,放下救死扶傷的正事不于,跟著這群洋鬼子來這種鳥不拉屎的鬼地方滿大山溜達……那副撲克牌肯定有鬼,怎么可能老是順子碰金花、金花碰同花順、同花順碰三筒啊?”
原來,吳銘原本準備從戴子冉和呂魁元二人中抽調一人,帶隊陪同洋人到江西上饒德興縣境內裝模作樣找礦,誰想舍不得離開新婚嬌妻的戴子冉非常狡猾,請呂魁元和史迪夫到家中做客,吃完飯便提議玩“炸金花”,史迪夫手氣不好,很快就把身上的錢輸了個精光,最后戴子冉提出把陪同洋人這個任務拿出來賭,急于翻本的史迪夫果然中計,最后輸了個精光大吉只得乖乖地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