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公共租界,江西路、福州路口東北轉角處的都城飯店。
這座飯店由新沙遜洋行屬下的華懋地產公司投資興建,民國二十三年建成,經過一年的裝修后開業迎賓,其設計者為著名的英資公和洋行。酒店樓高十四層,高六十五米,屬于典型的裝飾藝術運動主義風格,是目前上海最豪華的飯店之一。
用去九天時間,吳銘視察完瀏河、羅店、劉巷、大場至閘北的淞滬國防工事和區域內的土質情況,又順著淞滬鐵路,觀察了毗鄰黃浦江和長江一線的江灣、張華浜、吳淞、寶山等地是否有據險扼守的可能。
至三月二十一日春分這一天,心中有了底氣的吳銘終于下令考察工作暫告一段落,大家到上海好好休息。
車隊在江灣火車站分流,方質彬借口要聯絡昔日上海灘的故人,帶著副官和侍衛驅車先行離開,進入閘北市區途徑中山路與鴻興路交匯路口時,車隊又留下大半,留在華界的人員負責保管此行所攜帶的槍支彈藥,其余人等則乘坐有著比利時洋行標識的一輛小轎車和三輛卡車,順著北河南路南下,在新民東路路口接受印度巡捕的檢查后,正式進入公共租界北區,經過二十多分鐘車程,在天后宮橋過蘇州河來到英租界,一行人下榻于外灘招商局后面的都城飯店。
為了方便安保工作開展,九天前在松江縣城分開后提前趕到上海打前站的張東寧,把都城飯店的第八樓整個樓層都包了下來,吳銘的副官孫承元和衛隊的三十六名成員全部住了進去,同時鑒于租界無法帶入槍支彈藥,特務連還特意安排來一個班,協助衛隊部署防務,以確保吳銘在滬期間的絕對安 剩下的人則在張東寧、史迪夫和杜平璋帶領下,住在距離閘北火車站四個街區的中山路與會館路交匯處附近以衢州商會名義買下來的石庫門大院里。
至于呂魁元和葉竹寒帶著的人員,早在半個月前即分散進入租界,以各種身份潛伏下來,隨著吳銘到來,一張無形的大網正在緩緩張開。
由于連日來陰雨霏霏,上海天氣略顯陰冷,輾轉奔波一天的吳銘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剛剛走出浴室,敲門聲響起。
吳銘穿著寬松的睡衣,一邊用毛巾擦頭一邊打開房門,孫承元鬼頭鬼腦地溜了進來,四處打量一眼,有些失望地說道:“高級套房和一般的客房差別不大嘛,也就是空間大點兒,客廳與客房分開罷了……咦,床似乎也大些,好像還多個花欄陽臺”
吳銘對孫承元的天真爛漫哭笑不得,笑罵道:“你腦子里整天琢磨些什么啊?本來就是睡覺的地方,眼睛一閉一覺到天亮,去注意那些沒用的東西于嘛?對了,找我有什么事情?”
孫承元這才想起,連忙道:“方質彬剛剛打來電話,半小時后他會陪同張嘯林的心腹來訪。方副參謀長說來人叫吳靜觀,是張嘯林的得意門生,專門負責打理張嘯林名下幾家彩票公司、賭場和‘長三書寓,,能做張嘯林半個主咱們有什么生意需要與上海方面合作的,完全可以當面和吳靜觀談談 這里解釋一下,長三書寓是上海灘相對文雅的說法,實際上就是高級妓丨院,不過級別要比“幺二”之類的中下妓丨院要高檔許多,在這里消費,喝茶三元,侑酒三元,留宿也是三元,故有“長三”之稱。
書寓里的“姑娘”、“小姐”養尊處優,琴棋書畫無所不精,可以滿足客人全方位的需求,通過各種方法一點一點地使客人深陷進去,蝕骨,從而心甘情愿為之傾家蕩產。
吳銘沒想到方質彬率先聯系的竟然是張嘯林的人。
要知道上海三大亨中,黃金榮最先開香堂廣收門徒,獨立于“青幫”體系之外自組“榮記”,第一次收門徒就收了九十九人,同時為了搜羅社會上一些有聲望的人,黃金榮還把入幫者分作門徒和門生,門徒自然是杜月笙和張嘯林這類青幫后進,門生則是那些不經過開香堂的儀式,只通過介紹人搭橋,投一個紅帖子,封上一份禮金的入門者,比如蔣介石也曾遞過帖拜入黃金榮門下。
后來黃金榮為了讓自己在青幫中的身份來得名正言順,又從蘇州請來青幫“大”字輩元老張仁奎,與張嘯林和杜月笙一起拜其為師,此后黃金榮便與張嘯林、杜月笙以兄弟相稱。
至于如今名頭最響的杜月笙,最善于做人,發家后他對前清遺老、軍閥政客、黨國高層、社會名流,乃至金融工商巨子,無不執禮甚恭,傾力結交,甚至結拜為把兄弟,或收為門生弟子,給予經濟支援,或月奉規銀,養為食客。
杜月笙手下人才濟濟,小八股黨的老兄弟金廷蓀、顧嘉榮、葉焯堂、高鑫寶、芮慶榮、楊啟棠等敢打敢拼,后來招收的陳貴堂、萬墨林、馬祥生、趙廷軒、車巨南、劉慶甫、戚保庭等均可獨當一面,待“恒社”成立后,很快聲勢便壓過黃金榮的“榮社”,儼然是三大亨中拔尖的人物。
至于張嘯林,則又有所不同,此人見小利而忘大義,生性吝嗇,從不愿意從賺取的巨額利潤中拿出部分來犒勞手下,導致沒多少人愿意追隨他。物以類聚,張嘯林招收的門徒幾乎都是做烏龜王八的人物,比如“留香院”、“怡紅院”、“春花院”、“安樂院”、“香澤院”等長三書寓和幺二堂子的老板都是他的高徒。
張嘯林手下比較拿得出手的人物只有寥寥幾個,其一就是這個有幾分經濟才能的吳靜觀,專門負責管理張嘯林名下眾多的妓丨院和專門負責坑蒙拐騙的賭場及彩票公司,此外還有木行的總經理程效欣、九江路揚子飯店經理石少棠、法租界八仙橋地段花捐班班長“活無常”阿明,以及管理逸園跑狗場的“爛腳”德寶等人。
“可以見見吳靜觀,順便從他嘴里套套張嘯林的老底……看來戴笠的特務處果真和青幫的人交從甚密,我們到上海江灣車站時才和方質彬分開,現在沒過去多久他竟然就找到人了……雖然說不是張嘯林本人,但至少說明,方質彬是用了心的”吳銘若有所思地說道。
孫承元這兩年方方面面提高都很快,除了軍事技能獲得飛躍進步外,對于吳銘麾下的情報系統也基本上熟悉了。他非常清楚,此次吳銘興師動眾來到上海,除了明面上的理由外,借除掉張嘯林這個壞得腳底流膿的家伙來讓情報部門練練手,同時狠狠撈上一筆才是主要目的。
沒錯,對于于掉張嘯林,孫承元沒有任何同情之心 張嘯林販賣鴉片,逼良為娼,騙人錢財,橫行霸道,可以說無惡不作,如果不是其敏感的身份,知道諸多內幕的孫承元恐怕都會親自來上海灘替天行道了。當然,對于吳銘親手設計的鋤奸計劃,承元更是充滿了期待,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家伙,很想親眼看看平靜已久的租界到時候會亂成什么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