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城城主親自突襲裁判所,營救麾下兩名新兵的事情并沒有傳開。
無論是龍城還是圣光教都有意壓制了消息,對于圣光教而言,一個教區的裁判所總部被人一劍掀翻,怎么也不是值得夸耀的事。而對于貝德維爾來說,多年隱忍后這一朝爆發,其實也非他本意。
論及實力,龍城再強也強不過圣光教。這個勢力遍及大陸各國的龐大教會,如果認真起來可以輕而易舉碾碎龍城,至少目前還沒到公開挑戰它的地步。
不過,無論對于哪一方而言,這短暫的平靜都不是結束,已經發生的事情,不可能當作沒發生過,龍城和圣光教這么多年來被低調處理的矛盾,爆發只是早晚的問題。
“所以說人算不如天算啊。”
龍城軍營區內,王陸不無感慨。
散布謠言令裁判所出手抓人的當然是王陸,也只有他才能提供對裁判所而言確鑿有力的證據,讓他們打破與龍城維持多年的均衡。當然,這種賣隊友的行為,是建立在絕對安全的基礎上,且不提琉璃仙和白詩璇的真實實力遠遠高于她們表現出來的龍城新兵,自保無虞。另一方面,只要王陸能將消息及時傳給貝德維爾,以貝德維爾的才智,必然猜得到裁判所可能會利用這一點大做文章,那么突襲救人就是必然的選擇。而最壞的情況,無非是貝德維爾將兩人當做棄子,然后王陸親自出手,和琉璃、小白里應外合脫出升天。
只是,就連王陸也沒想到,最終竟是貝德維爾親自出手,而出手的過程中,還正好撞到了瑪麗娜,發生了天大的誤會。
“貝德維爾有這么愛民如子么?”王陸深表懷疑,“兩個新兵而已,他居然親身勇闖龍潭虎穴,這種腦子發熱的家伙到底怎么活到今天的?”
阿婭冷冷地評價:“我以前也是這么做的。”
“所以他都沒吸取教訓丨么?你可亡國了誒多好的反例”
阿婭:“王陸,隨意戳人創傷是不道德的”
“總之呢,這就叫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啊。”王陸感嘆,“你看,最開始我就說,不如由我出面色誘瑪麗娜和艾蓮,讓她們投入我方陣營,你偏不同意。現在呢,有了這么一個誤會,貝德維爾肯定恨死了瑪麗娜,拋妻棄女是板上釘釘的了。屆時瑪麗娜夫人深感委屈,終日以淚洗面,讓人于心何忍?她畢竟是個善良的女人,所以我也只能敞開胸懷去寬慰她,讓她重新感受到男人的溫暖與堅挺了,你看,繞了一圈又回到起點了。”
“你敢那么做,我饒不了你。”阿婭淡淡地發出威脅,“他們夫妻的感情沒那么脆弱。”
王陸聳聳肩:“好吧,不過無論如何,我猜瑪麗娜對教會的信仰應該支離破碎了吧?見識了一個利益組織的真面目后,理想主義者大多是承受不住現實的。”
對此,阿婭也贊同道:“現在她應該深深地開始懷疑教會的本質了,希望接下來的發展能夠順利吧。”
王陸說道:“放心吧,她作為教會圣女,和教會決裂以后是無路可走的,只要貝德維爾愿意接納她,她難道會拒絕么?而只要她帶著女兒投誠過來,我們這邊就完全沒有顧慮了。”
龍城大教堂,地下,一個燭光幽暗,石壁粗糙的房間內。
瑪麗娜安靜地跪在一座圣光像前,輕聲背誦著圣光的祈禱詞。輕柔的旋律在石室內不斷回響,營造出安逸的氣氛。
然而石室之外,卻有一雙飽含擔憂的閃亮大眼睛,認真地凝視著瑪麗娜。
“媽媽,已經……三天了啊。”
艾蓮揪心地自言自語道。
自從那一日之后,瑪麗娜一身狼狽地回到了教堂,而后便來到教堂地下,這用于懺悔的懲戒之地。在石室中的每一句祈禱,都會帶來莫大的痛苦加諸在精神上,意志薄弱些的牧師,祈禱一會兒便會忍受不住痛苦,要么停止祈禱,要么于脆昏過去。
然而瑪麗娜卻一直堅持了三天三夜,潔白的圣袍早就被汗水浸透,飽滿的肌膚如今也呈現出于枯的色澤。兩瓣于裂的嘴唇依然富有節奏地翕張著,但生命的氣息卻越來越弱。
這是燃燒生命的懺悔。
“媽媽,已經,夠了啊。”艾蓮在屋外帶著哭腔說道,小女孩兒試著向前走去,卻被無形的力量抗拒在外,“誰,誰來救救媽媽啊。”
說話間,艾蓮忽然聽到一聲蒼老的嘆息,而后石室門口的禁制忽然被破開,一個老邁的身影走了進去。
“瑪麗娜,已經夠了。”
大主教羅萬的聲音打斷了瑪麗娜的祈禱,女子睜開眼睛,想要起身卻不由晃了一下。
老人伸出手,放在瑪麗娜頭頂,一股溫和的圣光籠罩著她,使其迅速恢復生機體力。
瑪麗娜并不矯情,點頭致謝后便站起身來:“這三天,我在懺悔,也在思考。”
羅萬說:“說說看,我在聽。”
“主教大人,我想問您,在這件事里,我真的做錯了什么嗎?”
大主教用復雜的目光看著瑪麗娜,沒有說話。
瑪麗娜說道:“三天來,我不斷用圣光來拷問自己,我的所作所為,究竟哪里違反了圣光的意志,哪里違反了教義上的教誨……但是,我一直沒有找到答案。圣光是仁慈,圣光是博愛,圣光是明辨是非,而不是委曲求全,黑白不分,更不是為求目的不擇手段”
“我知道,這個世界遠遠比我想的要復雜殘酷得多。我們這些教會圣女,其實經常被人罵不諳世事,花瓶、吉祥物一樣。但是我想,或許這個世界,就是因為太多的人精通世事,所以才會變得復雜起來,如果每個人都能不諳世事,以誠待人,哪里會有這么多矛盾呢?”
“記得我在修道院的時候,有一天,一隊裁判所的審判官,押解著一群衣衫襤褸的蠻族人路過修道院,暫住一晚。晚上,他們向修女們炫耀自己的武功,說只用區區十余人就摧毀了一個異端部落,殺得血流成河。當時有姐妹不解,問他們,圣光是仁慈的,為什么要如此殘酷的殺戮呢?他們笑了,然后解釋說,因為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愚昧者不肯接受圣光,并阻撓圣光的傳播,如果不能將他們殺死,就會有許許多多的人接受不到圣光的普照。為了圣光的傳播,適度的武力是很必要的…現在想來,那并不對吧?圣光的目的就是為了傳播自己嗎?為了目的就可以不擇手段嗎?有時候我甚至想,如果這個世界上只有對圣光的信仰,沒有教會,會不會變得更好一點?”
瑪麗娜說著,怔怔地看著大主教羅萬,心中忐忑不安。這是她肺腑之言,也是大逆不道之言,單憑這番話,羅萬就有足夠的理由將她的圣女身份廢除掉 但羅萬并沒有那么做,而是同樣推心置腹道:“你的疑惑,其實我也曾經有過,這些問題困擾了我幾十年,直到我天年將盡,才勉強找到了答案。”
“信仰與現實之間,有一條難以逾越的鴻溝。我們期待這個世界能像圣光之海那樣,有著無盡無量的幸福,沒有半點黑暗。但是,現實并非如此,有著太多的問題需要解決,那絕不是單憑信仰就能做到的。圣光或許無所不能,但我們只是普通的凡人,只能用凡人的手段解決問題。”
“但是……”
“但是,那些手段違背了圣光的意志?圣光的意志是高高在上的,是理想的,圓滿的,而現實卻是殘缺的,所以才會有很多的不同。水中魚兒天生就會游泳,但我們人類卻需要長時間的學習和訓練,這期間,必然伴隨著大量的錯誤動作。所以說,我們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有朝一日能讓這個世界變得圓滿,而這個過程,必然會伴隨著矛盾與痛苦。我們不能因為一時的挫折而氣餒,而要堅信,明天會比今天更美好,然后加倍打起精神,為美好的未來而奮斗。
瑪麗娜不知說什么才好。羅萬的話,其實有很多明顯與教義抵觸,但是聽了他的話,自己心中的陰霾卻驅散了許多。
“謝謝您,主教大人。”
“愿圣光與你同在。”
人算不如天算。
龍城大主教羅萬,在任何情報資料中,都是一個嚴肅刻板,缺乏變化的人。他一生恪守教條,待人待己都是一樣的嚴格。
所以,也沒有人料想得到,當瑪麗娜對教會的信仰瀕臨崩潰的時候,會有一位大主教能出面力挽狂瀾,將瑪麗娜的信仰拯救了回來。
然而,依然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大主教了羅萬稍感安心,感覺風暴已過時,一場全新的風暴,卻在遙遠的地方開始了醞釀。
那是一片海,一片無邊無際的白金色圣潔之海,海中蘊含著人間一切的美好與幸福,是無數人的終極向往。
然而在一片光明之中,卻出現了一條龍,一條通體漆黑的巨龍,它的體型異常巨大,雙翅舒展間,如遮天蔽日的烏云,身上每一片鱗片,都如凡間的城池。單單是目睹其身姿,就會令人心驚膽戰。哪怕與無比廣闊的圣潔之海相比,巨龍也不顯得遜色。
黑色的巨龍扇動翅膀,漂浮在圣潔之海上,而后,它張開嘴巴,深深吸了口氣。頓時海洋沸騰,白金色的能量瘋狂涌入黑龍口中,形成一道無比巨大的漩渦。
圣潔之海在迅速縮小,但黑龍的胃口卻永遠不會滿足,而且隨著吞噬的過程,反而變得越來越龐大。
不多時,圣潔之海竟被黑龍生生吸于了,霎時間,整個世界也陷入了黑暗 與此同時,圣光教的圣城之中,一位身穿金紅色圣袍的老人忽然睜開了眼睛,一顆顆冷汗從他額頭滑落,布滿臉頰。
老人身旁,響起一個略顯沉悶的問話聲:“圣者,您看到了什么?”
金紅色圣袍的圣者沉默良久,說道:“滅世之龍,又近了一步。”
“滅世之龍?”問話的人顯得極其困惑,“圣者,您的滅世之龍夢境已經持續了兩百年以上,兩百年過去,曾如日中天的布萊東龍族已經不成氣候,唯一一個突然出現的隱患,前段時間也被我關在王之寶庫,來自龍的威脅應該已經根絕了才對。難道大陸還有其他龍族血脈?”
“其中的奧秘,我也琢磨不透,但依照夢中所見。我圣光教的生死大敵,一定是布萊東龍族。那場凈化之戰后,曾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做過夢,但現在滅世之龍重現,一定意味著危機。”
“不過,現在稱得上威脅的龍族余孽只有兩個,一個在龍城,銳氣盡喪不足為慮,另一個仿佛橫空出世,但已經被我困死在王之寶庫里,沒有逃脫的可能”
“王之寶庫,你確定萬無一失?”
“黃金王的遺產,能有什么失誤?您若不放心,我帶您一起去看就是……說來,過了那么久,那幾個荒唐透頂的異端雜種也該消停一點了。”
說話間,場面一變,圣者的臥室忽而變為一片廣袤荒涼的空間,正是黃金王寶庫第五層的某個獨立空間。
然而金紅圣袍的圣者才剛剛進來,就聽到一串令人瞠目結舌的聲音。
“啊……再快點,不要停”
“要,要生了啊”
“好的師妹想不到用這自創的速產法,竟能做到三月一產,這樣一來要不了多久咱們就能出去了”
“嗯師兄,咱們再來”
眼前空間轟然碎裂,金紅色圣袍的圣者直接打碎空間,回到了自己的臥室 “這就是你想給我看的東西?”
“臥槽,圣者您千萬別誤會,我也是萬萬沒想到啊”
說話間,那位王之寶庫的管理員簡直要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