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3章察探之于幻域（六十）
吃完午飯之后，伊萊恩的臉色有點蒼白。
＂怎么了？你看起來不太精神？＂洛里安湊過來關心地問。
＂我、我沒事，只是肚子有點疼而已……＂白獅人少年有氣無力地答道。
＂欸？別問我，我沒幫忙做飯，只是幫忙端了一下盤子而已。＂泰羅的反應很大。
鹿人德魯伊白了他弟弟一眼：＂你別添亂。＂
然后洛里安轉過來看著伊萊恩：＂肚子突然疼起來了？我想這應該是好事，這證明了你腹腔的神經系統開始復蘇了。長時間一直在沉睡的神經系統突然醒來，它會鬧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肚子疼也是腸胃活動所造成的，而適當地腸胃活動對你很有好處。多忍耐一下就好了。＂
伊萊恩紅著臉問：＂你、你說的腸胃活動會不會導致……那個？＂
＂腹瀉？這個沒問題吧，畢竟你穿著尿.布——＂
＂嗷啊啊啊啊別說出來！＂伊萊恩漲紅著臉趕緊打斷。
＂其實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什么要感到羞恥呢？你是全身癱瘓的病人，我就沒見過全身癱瘓的病人能照顧好自己的。病人需要被照顧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我就沒看出來你有任何地方需要感到羞恥的。＂
＂即、即使你這樣說……我總、總感覺還是好臟，好丟人……＂
＂如果說丟人的話，你已經丟人了好長時間咯＂泰羅插嘴道。
鹿人德魯伊又白了他弟弟一眼：＂別！添！亂！＂
那頭笨牛吐了吐舌頭，沒有再說什么，在一旁埋頭看他的書。
＂如果你真的覺得肚子不舒服的話，我去給你做些可以安撫腸胃的草藥吧。＂洛里安轉過來安慰伊萊恩道，＂我不會說草藥能有多強大的效果，但這至少能讓你感覺稍微好一點。＂
＂好、好吧，有勞了。＂伊萊恩苦笑道。
＂然后那群村民昨天還在我的診所里搞破壞，把藥草園里的藥草也弄得亂七八糟的，我還得整理一下那個藥草園。我二十分鐘之后回來，可以嗎？在我回來之前，就拜托泰羅照看你了。＂
＂嗯……＂伊萊恩斜眼看著那邊漫不經心地看著書的牛人德魯伊。
＂貴、貴重的藥物沒有被村民們偷走吧？＂伊萊恩又問。
＂沒有。特別珍貴的藥物都被結界保護起來，他們碰不到。＂鹿人青年笑道，＂而且我診所里真正重要的就只有那株[天國之息]而已，其他藥草也不算特別珍貴啊。＂
白獅人少年悶哼一聲算作回應。也不知道那群恩將仇報的村民到底把洛里安的藥草園糟蹋成什么樣子了，他只希望修整藥草園不會花費洛里安太多時間。
＂有件事我一直不太明白耶。＂泰羅突然問，＂老哥你守護著諾威的大樹海，有相當高的權限。而大樹海資源豐富，不管是藥草還是食物，只要你想要，不是隨時都可以從大樹海那邊取用嗎？只要老哥你動一動念想，不僅吃喝不愁，就連藥物都是取之不盡的。為什么不這樣做，偏要自己種植糧食，還專門搞了一個藥草園來玩？＂
……玩？
＂不行哦。＂洛里安卻答道，＂大樹海的資源屬于大樹海自身。我只有在保護大樹海需要用到它的資源時，才會使用它的資源。簡而言之，取自大樹海的資源只能用于保護大樹海。除此之外的過度濫用，我都覺得是不合適的。我不能因為一己私利而取用大樹海的資源。
要是因為我從大樹海里取走了食物，導致森林里的小動物缺乏糧食了怎么辦？
如果我為了給人治病而從大樹海里取走對應的藥物，而剛好里面受傷的動物需要這些藥物來治病療傷呢？
我因為自己的方便而做的事情，最終導致森林里的動物餓死或者病死，這豈不是在作孽么？＂
出現了，洛里安超級正經的言論。
＂老哥你也正經過頭了。＂泰羅瞇起眼，＂大樹海資源豐富，即使被你拿走一點點的食物和藥物，也不會導致小動物們餓死病死啦。這棵樹上的樹果沒了，它們就不會去另一棵樹上找吃的嗎？這個草地里的藥草沒了，它們就不會去另一片藥草地里找藥么？大自然只有其生存之道，不會因為你微不足道的人為干涉而打破平衡啦。＂
＂是的，你的意思我懂，但我就是不想為了自己的方便而去干涉大樹海的生態平衡。我種的食物和藥物也并非不夠用，目前還是能維持下去的。等真正缺乏藥物食物的時候，我會求助于大樹海的。而且，自己種植農作物和藥物也是很有趣的事情啊，這是我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為什么要放棄這份樂趣呢？＂
牛人德魯伊聳了聳肩，沒有跟洛里安爭論下去。
＂我二十分鐘之后回來，耐心等我一下哦。＂鹿人青年摸了摸伊萊恩的頭，＂要把你送回你的病房里嗎？還是說在這客廳里等比較好？＂
＂我、我喜歡這里，這里更開闊，空氣也更好。＂伊萊恩答道。
＂那好，回頭見。＂洛里安笑了笑，轉身就走，＂泰羅，幫我照看好伊萊恩哦。別因為他不能動彈就欺負他哦。＂
＂是是是，我會看好他的。＂泰羅漫不經心地哼道，又在埋頭看書了。
鹿人青年沒好氣地搖了搖頭，轉身走了。而且當然，除了泰羅之外，小天堂鳥波克比也在場，以防那頭笨牛不靠譜。那只肥啾就蹲在伊萊恩的枕頭邊照看著白獅人少年，在有節奏地輕搖著頭，啾啾啾地輕哼著只有它們小鳥才能聽懂的小曲，在自娛自樂。
雖然稍微有點吵，但因為這只肥啾很可愛，伊萊恩就忍了。
雖然說泰羅在照看他，但其實那頭笨牛根本沒有在管伊萊恩，只專注于看他自己的書。伊萊恩也不太想搭理泰羅，所以就合上雙眼打算睡一會兒。反正他撐個二十分鐘就行了，洛里安馬上就會回來照顧他。
＂你身上有股味道。＂然而泰羅突然說。
＂不、不準抱怨我身上有味道！＂伊萊恩紅著臉答道，＂如、如果這味道讓你覺得不爽的話，你幫我換尿.布啊笨蛋！＂
＂不是那個味道。雖然那個味道也確實有一點。＂泰羅哼笑道，＂你身上有股……植物的味道。讓我想想，嗯，香草？香子蘭？＂
伊萊恩沒有回應。這不是他第一次被人這樣說。
＂雖然我反復向蓋亞大人確認過這件事，而蓋亞大人也堅稱你不是德魯伊。但我覺得這事還是很不可思議。＂
＂有、有什么不可思議的？＂
＂因為只有德魯伊體內才會融合了植物的細胞，散發出植物的氣味。＂牛人壯漢答道，＂其他動物，特別是人型生物，我從來只在他們身上嗅到動物的臭味，就沒見過像你這樣子散發植物香氣的。＂
＂所、所以，所有德魯伊都會散發植物的氣味嗎？＂伊萊恩也早就注意到了這件事。洛里安身上總是散發著松木的清新香氣，而泰羅身上也有股檀木的氣味，這絕不是偶然。
＂是的。在移植了德魯伊之種，和植物細胞融合之后，所有德魯伊都會散發植物的氣味。會散發怎樣的植物氣味，好像是根據原本的種族和個人的體質而定的。比如洛里安哥哥身上就有那股迷人的松木氣味，艾斯利爾哥哥身上的是竹子的淡香。但是不管怎樣變化，總之那味道一定都是植物的氣味。＂
畢竟他們這些德魯伊已經有一半是植物了。伊萊恩可以把洛里安理解為一棵行走的鹿型的大松樹。有趣。
＂你身上的味道像極了德魯伊會發出的氣味。你確定這不是你使用的沐浴露之類的東西散發的香味嗎？＂于是泰羅追問道。
＂這、這些天都是洛里安幫我洗澡的，你覺得他的浴室里有這種香氣的沐浴露嗎？＂
＂確實沒有。＂牛人德魯伊歪著頭想了想，＂我剛才在浴室里也確認過了，只有茉莉花味的沐浴露。撇除這個味道不管。所以那個香子蘭的氣味果然是你的體味嗎？有趣。＂
＂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在意我有什么體味……這聽著好變.態哦……＂伊萊恩吐槽道。
＂啊哈哈哈，我才不在乎你這個乳臭未干的小鬼有什么體味。我只是單純在好奇。基于科學研究方面的好奇。＂泰羅哼笑道，＂雖然蓋亞大人說你不是德魯伊。但是結論而言，你應該是十分接近德魯伊的某種生物。很可能是后天被改造成這樣的。＂
＂胡、胡說八道。＂白獅人少年不以為然。
＂這真的是我在胡說八道嗎？你撫心自問，你都經歷過什么吧。德魯伊有好幾個特征：變成德魯伊之后，身上會散發植物的氣味；變成德魯伊時，會喪失之前所有的記憶；變成德魯伊之后，就會喪失生育能力；然后德魯伊擁有極佳的自愈能力和強大的生命力——這些特征與你的體質相符嗎？＂
伊萊恩沒有回答。現在想想，好像還真的是這樣子。
自從美尼斯把伊萊恩改造成不朽生物之后，他就幾乎忘記了小時候全部記憶（后來取回來了）；
然后他擁有了不死之軀，有強大的自愈能力和幾乎無限的壽命；
再加上他身上散發著這個植物（香子蘭）的氣味；
而且伊萊恩本身就是不具備生育能力的——擁有無限壽命的不朽生物，沒有繁育后代的必要。
——啊這，好像全被泰羅說中了？
雖然伊萊恩明確知道自己并不是德魯伊，但他無法確定美尼斯改造他身體的時候使用的是什么技術。說不定其中剛好混入了蓋亞文明的技術，和蓋亞大人把生物們轉化成德魯伊的技術，有些相似之處呢。
可以知道，美尼斯研究不老不死技術時，肯定不是無中生有的。他肯定是從各個外星文明、各種高等生物那里借取了無數的技術和材料，最終才研究出了這個不老不死技術。如果說其中包含了蓋亞文明的德魯伊技術（動物和植物融合的技術？），伊萊恩甚至一點都不覺得驚訝。
＂不管怎樣，我覺得你就是和德魯伊相似，卻又似是而非的存在。說不定你比我們更高等，我很懷疑你會進入[歸樹]狀態。也許你的身體真的可以實現不老不死，一直保持這種狀態活下去吧，我不清楚。＂泰羅搖頭道，＂但是嘛，永遠活著，說不定也是一件寂寞的事情。我反正是無法忍受這種程度的寂寞。我只希望能活得足夠地久，享盡自己可以享受的人生，這就夠了。＂
這家伙的心態倒是不錯。
＂你、你明明有[絕對記憶]能力（速記能力），看書一眼就能看一頁并準確記住頁面上的一切，你剛才卻一頁一頁慢慢翻看書本，也是為了享受人生嗎？＂伊萊恩試探著問。
＂不是。如果在看記載著重要知識的書籍，我會發動[絕對記憶]。但平時看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我不會濫用那種能力。它太費腦子了。＂牛人德魯伊哼笑道，＂并不是所有的東西都值得我發動能力來速記的。能力只在需要使用的時候才使用，沒必要把它浪費在雞毛蒜皮的小事上。如果平時讀點小說看個報紙都得浪費寶貴的能力，我豈不是要被累死。＂
＂洛、洛里安的能力似乎是一直在發動的？＂
＂哥哥的能力確實是無意識發動的，只要他足夠地專注就能發動。我的能力不是。我要把魔力集中到腦子里——嗯，那個叫做海馬體的東西對吧？——然后才能發動相應的能力。而且我強大的記憶力是有代價的，發動能力記住了某些東西，自然會對腦子的記憶機能產生相應的負荷，忘掉另一些瑣碎的事情。古代的神明們給予我們牛人族強大的記憶能力，卻沒有給予我們同等強大的腦容量。古代的神明們終究是只把我們當作用完即棄的工具而已，可能根本沒有考慮到我們的長期生存。＂
泰羅把這話說得模棱兩可的，聽得伊萊恩似懂非懂。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創造了獸人的古代神人族確實是很殘酷無情的種族。他們把人類當作奴隸種族、當作生產工具來使用，而當人類反叛古代人之后，古代神人族又制造出各種猛獸人種族，把猛獸人們當作克制人類的武器來使用。而為了彌補人類反叛之后的職位空缺，古代人甚至創造出馴獸人種族，把鹿人、牛人這類馴獸人當作廉價勞動力，往死里使勁壓榨，壓榨起來甚至比壓榨人類的勞動力還狠。
殘酷無情、把一切當作工具對待的古代神人族，他們走向衰落、眾叛親離，自是必然之事。當然，現在的人類也沒比古代神人族好上多少。人類也繼承了古代人的殘酷和貪婪，人類也很壞。
叮咚！外面響起了門鈴聲。
＂嗯？這種時候？＂泰羅放下手里的書，＂噢對，我差點都忘了！＂
＂忘、忘了什么？＂
＂我之前訂閱的農業學雜志。因為我從原住址搬走了，他們就停止往那邊投送雜志。然后我把臨時住址改成哥哥的診所這邊了，雜志社就把雜志改送到這里來。＂牛人德魯伊從沙發上站起來，摸了摸自己的牛角，＂該死，他們可能積存了上百本雜志呢。居然還送到這種偏僻的地方來了。快遞員估計要恨死我。我去對付一下，你乖乖待在這里，不要走動。＂
說得好像伊萊恩真的能夠到處亂跑似的。
＂幫我盯著他哦，波克比！＂泰羅又對小天堂鳥吩咐了一句，然后匆匆跑下樓，去查收快遞了。
只希望他的快遞不是到付。看樣子他要查收一大箱子的雜志，這可能會是一筆高額的運輸費。
伊萊恩悶哼了一聲，同時斜眼看著落在沙發上的一本書。泰羅也不收拾一下，把看到一半的書直接扔沙發上就跑出去了。
那到底是什么書呢？從它被磨損得很嚴重的封皮看來，它應該被翻閱過無數遍。但泰羅剛才一直在那里漫不經心地看著，完全沒有發動速記能力去記憶那本書，其中的內容似乎并不重要？
明明內容不重要，卻又被翻閱了無數遍嗎？這挺矛盾的。
＂波克比，視野借我用一下好不？＂伊萊恩于是說，他很好奇那本書里記載著什么，打算偷看一眼。
既然泰羅可以大大咧咧地把那本書扔在沙發上，證明它真的不重要，其中并沒有什么私隱的內容，對吧？
天堂鳥波克比跳到沙發上，對著那本書看了一眼。而伊萊恩這邊也用念動力輕輕翻動書頁，讓波克比可以一頁一頁地看清書中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