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5章終焉之暴風雨(七)
"吃……吃下去了?"貝迪維爾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之前伊萊恩明明那么抗拒吃東西,又說是吃沙子一樣的味道,又說不是雷歐做的飯就不吃,現在卻老老實實地把蛋卷吞下去了。
吃得絕對不算是香,白獅人少年的眼角掛著一點淚花,強噎下去的過程可能很痛苦。但他至少是把東西吞下去了。而且這之后他也沒有想要吐出來的跡象。總之他是把東西吃下去了。
"難、難吃。"伊萊恩吐槽道:"可是……再來一個……"
貝迪維爾幾乎可以隔著空氣感受到,白獅人少年為了活著可是相當之拼命。
"是是是,慢慢吃,別噎著。"羅根又拿起一個蛋卷,用法術處理過再遞給伊萊恩。白獅人少年在那里細嚼慢咽,很辛苦地吃著。老頭偶爾露出像是爺爺在看著孫子那樣的仁慈的眼神,雖然只有一瞬間。
"只是把食物里的光子抽取出來而已,"羅根轉頭對貝迪維爾解釋道:"這其實是極其普通的小法術。甚至都不算是法術,也許你也能用你的咒術之火做到。"
"僅僅是這樣就可以了嗎……"貝迪維爾不太敢相信:"這樣處理過的食物不會吃壞肚子?"
"不會的。只是去除了光子的食物而已,食物里的營養價值一點沒少。"羅根道:"本來,世上所有食物都含有光子。我們把這些食物吃下去,光子就會跟隨著食物的營養流遍全身,滋養我們的生命,讓我們變得強壯。"
"但人類始終是非光子適應生物,吸收進體內的自由光子,最后還是會從身體里逸散出來。"貝迪維爾就像背誦教科書般答道:"沒有辦法把光子儲存在體內的人類,必須靠不斷進食來維持住自身的強壯。也有類似龍族那樣可以把光子穩定儲存在體內的,那些生物就被稱為[光子適應生物],或者[史詩級光子生物]。"
"身為法師必須知道的基礎知識罷了。"羅根沒有稱贊貝迪維爾,而是理所當然地說:"如果無法從食物中得到光子的滋養,長久下來人就會變得虛弱。但也僅僅只是身體虛弱而已,并不會致死。食物里的營養還是會被人體吸收,用以維持生命。"
貝迪維爾突然想起年輕時的亞瑟也是類似的情況。不過亞瑟的情況更特殊一些,亞瑟王天生就是[無魔者],身上的[絕對領域]比常人強大,外界的光子都會遠離他而去。即使亞瑟吃下食物,也無法從食物中吸收那些自由光子,從而變得強壯。所以年輕時的亞瑟總是一副瘦弱少年的模樣,而且不管怎么努力也不會鍛煉出強壯的身體。
當然,那是亞瑟王在拿到王者之劍之前的事情了。如今手握圣劍的亞瑟王,只要身上帶著圣劍,魔力就會源源不絕地流入他體內。他早已不需要依靠食物說提供的魔力(光子),來變得強壯了。
伊萊恩的情況和年輕時的亞瑟王很相似,但本質上又不一樣……嗎。
"我還是不明白。"貝迪維爾突然想到了什么,問道:"那為什么他能吃下雷歐給他做的食物,還吃得那么香?"
按道理說,那時候伊萊恩就已經沒有了味覺,而且他的身體會主動拒絕來自外界的光子。即使雷歐給伊萊恩做了個便當,伊萊恩吃下去時也是吃沙子一樣的味道,而且即使想吃也會吐出來的。
然而并沒有。伊萊恩吃雷歐做的便當,不僅能吃進去,還能吃出味道來。這可是科學都沒法解釋的事情了。
"大概,是因為當時小獅子給他做的那份食物里……灌注了他的祈禱。"老法師道。
"祈禱?"
"也是常有的事了。"羅根從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支筆把玩著:"就和附魔一樣,制作者只是把自己體內的光子灌注進物體之中去了。不管是做飯,還是制作一件藝術品,又或者是打造一把兵器,制作者本身往傾注的心意,會直接影響到產品的質量。這并不是玄學。無法是制作者在制作的過程中,無意識地把光子灌注進物體里去而已。越是飽含心意,傾盡全力去制造的東西,注入其中的光子就越多。"
"簡直是,在其中注入祝福似的……"貝迪維爾不由自主地看著盤子里剩下的蛋卷。奎格制作這些食物的時候是否也飽含了自己的心意,希望伊萊恩能快樂地享用,就像當初雷歐做的蛋卷那樣?
"祝福嗎……說是[祝福]也不為過,那是一種相當浪漫的說法了。"羅根又拿起一件蛋卷,處理過一下去掉其中的光子之后,交給伊萊恩。
"看來老朽也做了很壞的事情。居然把奎格滿懷心意、飽含[祝福]做出來的食物糟蹋掉。"他說。
然而也只有這樣做,伊萊恩才能把去掉了光子的蛋卷吃下去。伊萊恩的身體拒絕接受來自奎格的"祝福"。
"但為什么是雷歐?為什么只是雷歐?"貝迪維爾追問:"雷歐做的食物就可以,別人的就不行?只有雷歐傾注的[心意],可以被伊萊恩的身體接受嗎?"
"這個嘛——"老法師又偷瞄了伊萊恩一眼,然后湊到狼人青年的耳邊低聲說:"大概是因為他們的[絕對領域]曾經融合過。他一部分的[絕對領域]留在了那金色小獅子的體內,所以他們的[光魂]有某種共通的部分。"
貝迪維爾一聽,臉都漲紅了:"……該不會!只是因為這種可笑的理由?!"
"可笑嗎。"老法師低哼道:"你認為愛是可笑的事情嗎?"
貝迪維爾沉默了很久。
羅根繼續道:"就像我說過的那樣,[絕對領域]不完整的他會主動拒絕吸收外界的光子,就像是一種免疫過激反應。但如果那些光子本來就是他身體內流動過的光子,是他的一部分呢?大概就不會有拒絕反應了吧。簡而言之,他的身體正在渴望著,把自身不完整的[絕對領域]補完。"
聽懂了這個因果關系的貝迪維爾的臉,突然從漲紅變成煞白:"跟我出來一下。"
羅根跟著貝迪維爾離開了伊萊恩的房間。
"那么,"等房間的門關上,貝迪維爾確定伊萊恩沒法聽見他們二人的談話時,才說:"想要修補伊萊恩已經破損的[光魂],雷歐的……遺體……是必須的?"
"假設他們之間真的做過我們想象中那些事情,而且我們的小冠軍身上的魔力(光子)還殘留在金色小獅子體內,那么是的,有這個可能性。"大.法師答道:"但即使是這樣做,肯定還是修補不完整吧。只會讓情況稍微好轉些罷了。"
狼人青年露出深刻的表情。然后他突然記起一件事,這事刺痛了他的神經。
雷歐波特的葬禮應該在今早就已經舉行過了。時間是在今早九點鐘,剛好是在貝迪維爾他們進行圓桌試煉擂臺賽的時候。到了中午這個時分,雷歐的遺體恐怕都已經火化了,除了骨灰以外什么都不剩。
"骨灰……可以嗎?"貝迪維爾抖出一個惡魔般的想法。
"不行。"羅根卻瞬間否定道:"高熱會讓殘留體內的自由光子加速逸散。火化成骨灰以后,基本不會留下多少自由光子了。"
"果然還是不行嗎……"
"遺物倒是有可能成為代替品。"羅根卻說。
"遺物?"
"我們可以賭這個可能性:那小獅子在臨走之前對著某件遺物祈禱,在那件物件上灌注了祝福,希望我們的小冠軍能活得更好。那祝福會化成強烈的思念,殘留在物體上。如果能拿到那件遺物并把它交給我們的小冠軍的話——"
"就能修補伊萊恩缺損的靈魂。"貝迪維爾下定論道:"真能做到嗎?"
"我不知道該怎么做到,但象牙塔里的人好像有方法做到。"羅根答道:"大概是要使用通靈術之類的特殊術式吧。"
"天啊,這不就是迷信嗎。"
"從古代起就一直流傳下來的迷信,并非完全是迷信,恐怕也有一定的科學依據。"羅根老頭瞇起一只眼:"再說,把逝者喚醒來鼓勵生者,這不也是一種浪漫嗎?"
貝迪維爾疑惑地看著眼前的人類老頭,他從不認為羅根是那么浪漫的一個人,可是老法師卻一直在強調浪漫。
"所以,你知道該怎么做嗎?"老法師問。
"先去聯絡雷歐的親屬,雪瑞查德嗎。"貝迪維爾下意識地取出手機,同時打了個冷顫:"如果我說想從她那里要一件屬于雷歐的遺物,她會不會大發雷霆呢……"
"那只母獅子的話,應該會吧。就看你如何圓滑地處理了。"羅根仿佛看透了這一切:"你沒有義務去幫助我們的小冠軍,畢竟他還從你手上搶走了圓桌試煉擂臺賽的冠軍獎杯。但如果你肯幫助他的話,他應該會活得……更好。要不要幫他這一把,就看你意愿了,大情圣。"
"別笑話我。"貝迪維爾白了老法師一眼。多番忐忑之下,他還是撥打了給雪瑞查德的電話。
"喂,雪瑞查德嗎?"
"你在這種時候打電話給我,該不會是想要安慰我吧?"電話另一邊傳來雪獅子那如同冰霜般冷酷的聲音。
"不可以嗎?畢竟你剛參加完弟弟的葬禮。"貝迪維爾柔聲說:"我今天因為要比賽而沒法到場,但是我覺得至少應該打電話發來慰問……"
"你做了非常多余的事情,貝迪維爾先生。"雪瑞查德卻不領情:"我還沒有柔弱到需要你來安慰。"
"對不起。"狼人青年一下子就縮小了一圈。
"先把你那不怎么真誠的慰問擱一旁,你打電話給我估計是有別的事情,對吧?"雪瑞查德似乎已經看透了貝迪維爾那些小心思:"說吧,你想要什么?"
"好,好吧。"貝迪維爾鼓起勇氣開口問道:"我其實是想問……雷歐走之前,是否有留下什么東西,想要交給伊萊恩?"
話筒那頭是一陣深深地沉默。而且持續了好久。
"雪瑞查德……?"貝迪維爾終究是失去了耐性,開口問道。
"你連這個也猜到了嗎。"雪獅子少女嘆道:"果然還是瞞不住嗎……"
"所以雷歐臨走之前果然有東西留給伊萊恩。"狼人青年不僅悲傷地皺了皺眉:"可以把它交出來嗎?那應該是雷歐囑咐過要交給伊萊恩的東西吧?"
"道理是這個道理。我也知道應該忠實執行那孩子的遺愿才對的。然而感情上我還是無法接受…把那種東西……白白交給那個家伙。"
雪瑞查德對伊萊恩的恨意,應該到了空前絕后的地步了吧。特別是,當伊萊恩以白獅人的形態出現在雪瑞查德面前時。貝迪維爾甚至只靠想象,就能多少感受到雪獅子少女心里的憤怒。
"但是約定就是約定……"雪瑞查德又說:"你會發現獅人族是尊重約定分量的一個種族,我們甚至會用生命去遵守曾經許下過的諾言。"
"而且把想要付托的東西送到正確的人的手上,雷歐也會感到高興吧。"貝迪維爾加了一句。
雪瑞查德馬上冷冷地回了一句:"逝者不會有思想,也不會有喜怒哀樂的。人死了就是永遠地死了,什么都感受不到了。請不要把生者的感情強加給逝者。"
"對不起。"狼人青年不得不再次道歉道。
"算了。"雪獅子少女又嘆道:"我可以把東西還給那家伙。僅僅是為了遵守約定。但是我不能把那東西白給他。果然還是需要附帶條件。"
"有什么要求?要伊萊恩親自來取……給你下跪磕頭……之類的?"
"不。我才不想再看見那家伙的臉。這輩子都不想。"
現在的白獅人伊萊恩長得和雷歐波特幾乎一模一樣。僅僅是那張臉,對雪瑞查德就是極大的冒犯。
"附帶條件嘛,嗯,讓我想想——"
她冷不防地抖出一句:
"你和我約會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