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林洲島,有暗浪拍礁,海風徐來,碧浪遠去。
云沐陽端坐一塊礁石上,海風拂過,衣帶飄搖。他面前一五六歲的女童兒手捧一卷書冊跪坐,頭上兩根絲絳挽了兩個小角,雖是年歲尚小,可是膚若雪玉,眸如星辰,已能看得出是一個美人胚子。
呼呼海浪,拍岸堆雪,濺起水花重重。女童兒抬起頭來,雙眸眨動,問道,“恩師,徒兒拜讀南華高真經典,尚有惑者。鯤鵬怒飛,摶風扶搖而上九萬里,可稱逍遙乎?”
云沐陽聞之欣然淺笑,言道,“玄貞我徒,何為逍遙?”云沐陽見她托腮沉思,又正色道,“此經典囊括宇宙八方之物,若能通讀之,可明心見性,洞徹天地,上可知日月星辰之變,下可明塵埃浮游之生。”
云沐陽聽她問來,也不直接答她,道之一途,萬千人必有萬千道,之后雖是殊途同歸,然則若不能通透己之道,便窺不得道。
梅玄貞眉頭微皺,低下頭去,少時,復又抬頭道,“有圣人言,書讀百遍其義自現。恩師,可是此理?”
“哈哈,玄貞我徒,道可道,非常道。”云沐陽朗聲一笑,便是起了身,將梅玄貞扶起。他仰首指著青空浮云走,朗聲道,“且看浮云變換,自有其意。”他說完又指著碧水逐浪,清聲道,“莫看碧海無垠,豈知滄海桑田?”
梅玄貞小手抓住云沐陽道袍下擺,目中疑惑,良久抬起頭來,道,“恩師,徒兒不明。”
“如此方是明了。”云沐陽聞言頓時歡笑出聲,足下一踏生出云霞數朵,漫漫張開,二人踏著云霞便往松林洲中去。
不過半個時辰,云沐陽落在映松湖畔,但見水汽騰起,煙波蕩漾。少時又見水花濺起,一道紫電立在湖面上。田蒼海嘿嘿笑道,“老爺,方才來了一人,名作農星柘,已在翠松殿上恭候老爺。”他說著又呈了一封書信上來,言道,“魚娘子與區娘子昨日命人送了禮單來,請老爺過目。”
“我已知曉。”云沐陽瞥了他一眼,微微頷首,便將書信收了,旋即袖袍輕抖。但見云符落在地上,隨即朝著云沐陽一拜,喜道,“老爺,小的在此。”
“你且隨著玄貞去他處玩耍去吧。”云沐陽云霞一散,清聲道。
“小的領命。”云符登時歡喜不止,平日里被拘在三山鼎中也極是乏味,此刻聽得云沐陽使喚,已是迫不及待要與梅玄貞去好好戲耍一番。
梅玄貞聞言,星眸一眨,朝著云沐陽施禮,隨即才同云符沿著映松湖湖岸戲耍去了。
云沐陽大袖一擺,云光閃動下已是鴻飛而去。
田蒼海見此,嘿嘿一笑沉入湖中。
云沐陽踏入殿中,農星柘聞聲立時上前來施禮道,“恭賀云真人功成金丹正果。”
“謝過農道友了。”云沐陽悠悠一笑,見他修為比之先前已是大進一步,不由暗暗點首,隨即請他坐了下來,問道,“農道友你我也有十數年未見了,不知今日造訪有何要事?”
農星柘仰起頭來,四處望了一望,這才鄭重言道,“蒙真人大恩,將在下族中先祖遺冊送回,在下感激不盡,無以為報。前時聽聞真人在此隱居,這才上門拜訪真人。”
原來乃是云沐陽所送回去的秘冊乃是農氏先祖所留,內中雖然只是有煉制各種符箓之法,不過卻是農氏之根基。農氏族人唯有參透這煉妖秘錄修為方能長足進展,否則莫論那元嬰之果,便是金丹也不能成就。
“在下無以為報,這數年來閉門煉制了數枚寶符,以謝真人。”農星柘說著便取了一枚玉盒奉到云沐陽跟前,言道,“想必真人已是知曉在下身份,不過請真人放心,在下雖是天妖血脈后裔,然則天長地久已是稀薄,如今只能重煉寶符,使其煥發生機。”
云沐陽淡然一笑,他對此事并不放在心上,天妖血脈雖則珍奇,不過如今天下論你是何等天妖在世也幾乎難與人修對抗。他當即將那玉盒接了過來,言道,“貧道謝過了。”
農星柘見云沐陽并無意談起,不由心中石頭也是落了下去,當即松了一口氣,又取了一封書信出來,言道,“時真人在門中諸事繁忙,抽不開身來,特命在下帶了一封書信與真人,還請真人閱覽。”時鳳瑋雖則未曾成就金丹,不過現下洞真門人皆是稱他作真人。
云沐陽將那書信接過,打開一看,也是面色無變,只片刻便收了起來。
“農道友,魔頭之事可有結果?”云沐陽淡然問道。
自云沐陽出了云海浮空,南域便出一魔頭,食人元靈,侵人肉身,不過半年便有數十位修士慘遭橫禍。南域一眾門派俱是派人查找魔頭行蹤,以期將其剿滅。云沐陽心中肯定,那魔頭必定是云海浮空小界占了平廉善軀殼之魔物。
農星柘目光一凜,言道,“那魔頭自從數年前現了數次身影,如今也是不曾將其拿下。我南域修士損折卻是不少,天木山宗如今只剩了三位金丹真人苦苦支撐山門,大片山河海域已是送了出去。”
云沐陽聞之并不驚訝,南域門派眾多,天木山宗杭樂書一死,雖則根基未毀,不過洞真派必定不會讓其有喘息之機。此次魔頭出現,必定有洞真派推波助瀾,否則數千載玄門大派豈會如此下場?
“天木山宗倒也厲害,知曉轄地必定保不住,不若送出去還能得個人情。而且如此也是以退為進,未必沒有東山再起之機。”云沐陽心中一忖,便道,“且請農道友替貧道轉一句話與時鳳瑋道兄,言道一月之后此地相見,可否?”
“在下之幸。”農星柘眉頭一挑,立時言道。
疊翠山下,映松湖畔,梅玄貞與云符沿著湖畔戲耍,時而撲蝶弄蜂,時而戲水潑浪。
二人玩戲半個時辰,便就回了疊翠山中。
梅玄貞甫一入得居所,便有兩個嬤嬤迎了出來,喊道,“娘子回來了,已是調好花蜜等著娘子呢。”
“陳嬤嬤,張嬤嬤。”梅玄貞微微一禮,便自坐了下來。
這時兩嬤嬤才看到跟在梅玄貞身側的云符,又是福身一禮道,“見過仙童了,仙童拿來的花蜜真真是香著呢,老奴聞著都是口水直流。”
梅玄貞自出生來便是餐花飲蜜,不食凡物。
“那玉蜂蜜乃是老爺所賜,小童不敢居功。”云符嘻嘻一笑,蜂蜜俱是三山鼎所來,香氣清遠,其效溫和潤肺,還能鞏固根基,最是適宜不過。他又言道,“梅娘子,小童需得回返翠松殿回稟了,就此告辭。”他說著身子一縱,便是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多時陳嬤嬤捧了花蜜上來,見其身上黏了花瓣,不由嗔道,“娘子可是仙子般的人物,以后可莫要貪玩,免得傷了真人教誨之意。”
陳嬤嬤與張嬤嬤乃是與梅玄貞接生之人,自她出生來又隨在她身側,梅玄貞聽她教誨,也是直起身子靜靜聽了,聽她說完才道,“玄貞記著了,勞嬤嬤費心了。”
陳嬤嬤一聽也是眉開眼笑,心道,“娘子自生來便是與眾不同,不過四五歲年紀,竟比那些個十五六歲的人兒還要懂事些。”
梅玄貞飲了花蜜便道,“兩位嬤嬤且坐,玄貞有一事當要請教兩位嬤嬤。”
“娘子是主子,哪里有我等坐著的分?”張嬤嬤嘿嘿一笑,卻是不敢。
陳嬤嬤見狀卻是拉了一下張嬤嬤,張嬤嬤這才嘻嘻坐了。
“兩位嬤嬤自小照料玄貞,于玄貞有大恩,玄貞自當為二位養老。只是恩師仙蹤云浮,日后我定也要隨侍恩師左右,如此便要將兩位嬤嬤留在此地,玄貞心有不忍,故而來問,若是他日玄貞隨恩師遠行,兩位嬤嬤可愿相隨?”梅玄貞不過小小孩童,此刻端正坐著卻有幾分大人模樣。
“蒙娘子不棄,老奴定是要隨著娘子的。”陳嬤嬤聞言頓時歡喜,她本是寡婦,下無有兒女子孫,只她一人,如今聽得梅玄貞如此說豈有不應之理?
張嬤嬤卻是猶疑不決,梅玄貞見狀便道,“張嬤嬤侍奉我一場,有些話我也當說。如今此處有恩師坐鎮,那葉道人徒兒不敢造次,若是他日恩師遠行,恐怕于嬤嬤族眾不利。”
張嬤嬤聞言身子一顫,細細一想也覺有理,她當時便要跪下來。
“嬤嬤折煞我了,”梅玄貞立時阻止道,“嬤嬤既然不愿,我定會向恩師求了法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