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真人,小道有禮了。”云沐陽心神一沉,但見著玉簡上浮現一個暗淡虛影,似煙似霧,仿佛風吹即散,他稽首道,“真人閉關便是十數載,卻是久違了。”
“哈哈。”甄道一爽朗清笑,然則語氣之中卻是添了許些落寞,但聽他轉色言道,“千載功行,一朝散盡,真人之名豈敢再提?老道現下不過是一世間游魂,若非玉簡之功早已是風流云散。”
云沐陽自知甄道一此言無虛,他稍稍一想,便出口問道,“真人久不現身,今日可是欲要提點小道,小道聆聽賜教了。”他說這便是恭謹一禮。
“你這小道士倒是會說話。”甄道一將神色收了,面色淡然道,“老道今日確實有事相求,你我昔日北野約定幾已是作廢,老道也不愿再提,唯得一樁,若是道友異日功行大進,得證元嬰,老道又是僥幸神魂未散,唯有請道友往西幽鬼陸一行,老道定有厚報。”
“真人,此事小道曾有應言,定不敢有失,真人且放心罷。”甄道一曾在道途上與他許多指點,兩人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若無他指點,恐怕凝丹也不是現下,他自不敢相忘,此番能夠報答,即便是有些虛遠,也需應下。
“有你此諾,老道無疑。”甄道一微微一嘆,稍稍一頓,方道,“西幽鬼陸,乃是天地陰氣匯聚,最是污穢,又有地極陰風,還需穿過極天罡風,若是那時道友成就元嬰,去得那陰氣聚集之地,恐要污了法身。老道早年曾得一件異寶,名作‘寰霄定氣珠’,此寶在身諸邪不侵,法力運使可驅陰氣,可定九天罡風。”
“若是道友有此寶在手,雖說不是睥睨神通,也可傲視群雄了。”甄道一面色淡淡,言道,“此寶如今在南海驚蟄島,那處有我遺蛻。”甄道一說著便將具體地址說清,隨即又是指點一番入陣之法。
“昔年,老道也是立下誓言要開宗立派,只是終究福緣不夠,當不得一派一道之祖,這才慘遭橫禍。”甄道一說著神色越冷,“那一處藏有老道數百年積攢,便贈與道友了。”
“若是他年老道有幸重入仙道,還望道友屆時不嫌在下愚笨,收錄門墻。”甄道一搖了搖頭,顯然也是覺得希望渺茫。
“小道必定不負真人所托。”云沐陽打了個稽首,面色鄭重言道。
甄道一見他這般,登時心中一寬,也是回了一禮,片刻后又道,“道友,昔年老道曾言有一株陽燧草,道友可還記得?”
“如何不記得?”云沐陽未做猶豫,面上淡笑,此寶功效真真是奪天地造化,仍是誰知曉后也不敢忘記。
“此寶在天煉神山。”甄道一沉聲道,“此山虛無縹緲,若無機緣,永世不得見,若是機緣到了,近在咫尺。”
“那天煉神山可仍在此界?”云沐陽所問此界非是云海浮空小界,而是萬千生靈大眾所居大世界。
“莫問莫問,道友心中自有答案,何來問我?”甄道一搖了搖頭,竟是諱莫如深模樣,隨即他擺了擺手,稍一猶豫又道,“老道昔年曾留了血脈在人世間,千百年后也望重聚香火,若是老道神魂俱滅,便求請道友費心了。”
“小道謹記所托。”云沐陽再是打了個稽首,便自正色言道。
“老道謝過了。”甄道一面上平淡,然則滄桑落寞之感愈是濃烈,但見深揖在地,少時那虛影便是無影無蹤,仿佛不曾出現過一般。
云沐陽大袖一揮,雙目睜開,面色淡然,生死輪回,乃是自然之道,修道成仙既是逆天而行,又是順自然而行,若是千百年后他不能脫去凡間束縛,定也要再入輪回。只是他更知萬載之前天地大劫起,百家崩滅,神道不存,天地已是失序,輪回是否還在卻是無人能夠道明。
他此番以上法成就金丹,不知領悟了幾多玄妙,他將心思凝定,自語道,“我如今已修成金丹,然則神通除卻六如金剛法相身,卻并無一門。至于護身法寶,則陽劍丸雖是劍離合真三十六枚,然則只是攻襲之道,看來還需將神通修煉出來,日后對敵方有把握。”這神通法門,法寶神兵,雖不是成道之根本,然則卻是道途護法,修行之手段,缺了這些也是難望仙道。
他細細參悟了《逍遙正法書》,如今這門玄功首卷已是到頂,只能修煉到這一步,若要往下功法唯有回返靈藥仙宮,故而他已是定下主意,當是回返之時。
“五氣鎖龍手。”他口中輕輕念來,旋即淡笑一聲,他為修煉這門神通也算是辛苦不已。如今五行精氣皆已入手,以他估算,只需一載功夫,便可修煉入門,五行禁絕靈機,雖說到時還是不能拿山攝海,不過這等手段也是足夠。
“天涯咫尺。”云沐陽稍稍想著,“我有劍遁在手,雖說也是迅疾無匹,不過若是與這神通相比,恐怕仍有不如。不過欲速則不達,貪多嚼不爛,還是先將五氣鎖龍手修煉功成,方是最妙。”
主意已定,立時又參悟起五氣鎖龍手這門神通來。五行精氣需以金丹丹氣裹囊,再以金丹蘊養五氣,合入金丹,其后自有玄妙法訣。
過得三日他又取出四時六御陣圖擺開,將蓮華囊中精氣倒入陣中,身子一縱,便在陣中趺坐,張口一吐,一枚金燦金丹吐出,將懸浮五行精氣一裹,復又吞入腹中。但覺金丹之中五氣交融,彩光燦爛,云霞熠熠,氣息翻滾,時而潮水激涌,時而萬物生機勃勃,時而烈陽流火,時而殺機涌動,時而穩重泰山。五行交替而生,萬物就此衍化之勢。
云沐陽在洞中打磨功行,磨煉神通,又過得八個月,但聽他清嘯一聲,洞內氣浪翻滾如若水沸,煙霞遍生,寶氣斗射,云沐陽張袖大擺,風姿瀟灑。
金尾狐立時奔了過來,在云沐陽身側繞走歡躍。云沐陽見狀又有一笑,忽的眉頭一動,便自對著金尾狐道,“阿肆,你只管使出天賦法術來,看你能否從我神通中逃出去。你若是能日后便為你煉上數瓶上好丹藥。”
金尾狐靈智未開,也是有些渾噩,不過比之尋常靈獸又要強上許些,加之又有心血相連,聞言嚶嚶叫了幾聲。便見它四爪一抓,立時化作霧氣一般的虛影亂竄。云沐陽看著一笑,金尾狐連凝元筑基也是不到,用它來試神通確然有些可笑。不過云沐陽也并不在乎,他只想知曉五氣鎖龍手是否能將五行靈機禁絕,一氣鎖拿。
靈狐遍走,云沐陽目光一散,清聲一喝,立時生出五道絢爛云光,旋即云光化作五個光點,定住五方。只見得靈狐登時一聲驚叫,旋即便是懸在空中不能動彈。
云沐陽見著搖了搖頭,將神通一收,言道,“神通初成,卻是無人能來是我這神通。”他這般說著袖子一擺將金尾狐抱在懷中,其后方是信步跨了出去。他這一閉關已是將近七年,七年來日日苦修也不覺苦悶,不過今日神通修成,他也有意散散心。
當即抱著金尾狐往洞外信步走去,卻見得洞門口那一株梅樹綠葉挺茂,已是結出許多梅子。云沐陽見此伸出手來,摘了一顆放入口中,牙齒一咬,也覺有些酸澀,不由瞇起眼來。懷中靈狐盯著他看,兩眼滾轆轆。
“不若你也嘗一顆?”他說著便又摘了一顆,放在掌心,金尾狐鼻子一動立時吸入口中,卻見它登時從云沐陽懷中一跳出來,使勁晃著腦袋,好似不滿一般。
云沐陽與金尾狐坐在梅樹下,看著眼前石崖下霧海迷茫,又見云氣結生,這一坐便是一日。翌日,云沐陽叮囑了幾句金尾狐,復又入了洞中修持,取出天涯咫尺神通,參悟一月,發覺竟然與五氣鎖龍手有共同之妙,如此習練下來,也是精進非常。
又過得四月,云沐陽從修持入定中醒來,卻聽得一陣琴音,恍若空谷風聲,高山巍巍,又若瀚海起瀾,流水潺潺,時而蒼茫,時而細膩,時而又是婉轉動聽,時而又是慷慨激昂,令人聞之心神頓醉。
云沐陽立時起身,循著琴音望去,卻見得正是洞府廳堂之中圓桌上素琴自鳴,悅耳愉人。他稍一猶豫,走近素琴,卻見得琴額一枝梅花似乎要綻放出來,靈氣氤氳,似夢似幻。隨即琴聲越來越高昂,無了初時變化,只見得琴額上那枝梅花從琴上開出,隨即一跳便落在地上。
梅花落處,生出一朵云霞,室內芳香馥郁,云霞彌漫間一清雪素雅少女現了身形,但見飄然若仙,若姑射神人,眉眼冷清,目下無塵,天姿靈秀,意氣殊高潔。然則這少女卻是向著云沐陽深深萬福一禮,其后便是消失不見,只余多多云霞燦爛,馥郁芳香滿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