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傅作義有節奏的皮靴咔咔聲漸行漸遠,閻錫山的思緒才從那張相機撤退的手令中收回來。
失策,今天這事情辦得有點失策,早知道他有衛立煌給他下的手令,自己今天也不會采取這樣敲打壓迫的策略,而是會使用安撫懷柔的方法,使這頭有才氣的倔驢歸心。
不過,事情已經這樣了,只能慢慢想辦法了,對了,讓那個和他關系不錯的陳長捷勸一勸他,只要他給老漢服個軟,老漢就給他把武器彈藥糧秣補充完整。
傅作義走出二戰區臨時司令部,冰冷的風夾雜細碎的雪花直往脖領子里面灌。傅作義激靈打了個冷戰,這才發現自己脊梁溝里面都是冷汗。
冷靜下來的傅作義不是不知道老長官今天訓斥自己的用意,可是自問這些年來沒有什么對不起老長官的傅作義,就是拉不下來臉面給老長官服軟討饒。
可是,不向老長官服軟,自己那些兄弟可怎么辦?天氣寒冷,部隊缺糧少彈,尤其是缺乏藥品,那些重傷員可怎么熬啊!
不過不管怎么樣,咱老傅也要硬氣起來,大不了找我那義弟沈逸弄點物資給養,也省得在這里低三下四求人。
傅作義趕回自己的臨時住處,連飯都沒吃,立即帶人轉身離開了這個傷心之地。
第二天,當陳長捷帶著閻錫山的重托來到傅作義的臨時住處時,傅作義臨時包住的院子早已經人去樓空,陳長捷只好悵然回去向閻錫山復命。
閻錫山得到傅作義已經負氣而走,知道晉綏軍里面這個最能打的將軍已經和自己分道揚鑣,今后不可能再站在自己晉綏軍的大旗下作戰了,此時的閻錫山腸子都快悔青了,這事鬧的,都怪那個打仗沒有本事,就知道搬弄是非的張蔭梧,讓我損失這么一員大將。
一路上,傅作義心急如火,自己的那些老兄弟糧秣支撐不了多長時間了,糧秣還好說,畢竟自己這些年經營綏遠手里面多少還有點家底,大不了把這些黃白之物拿出來,到附近各縣鎮購買一批,也能度過這個寒冷的冬天,最要命的是武器彈藥和藥品,彈藥不足部隊拿什么訓練,沒有藥品那些傷員怎么治療康復,不足十天的路程,傅作義這個在抗擊日寇前線上鐵打的漢子,滿嘴血泡人瘦了一大圈。
都說近鄉情卻,傅作義此時的心情卻是百味雜陳,既想早日見到和自己出生入死的那些老兄弟,又怕看見自己空手而歸,那些老兄們失望的目光。
不過,不管怎么樣,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回去后我就在石樓呆一晚上,然后我這做大哥的舍去這張老臉不要,到我兄弟那去哪怕是頭拱地也要弄回來一些藥品和彈藥救急。
傅作義率領自己的警衛連風馳電掣般趕路,很快接近了石樓,不過讓他疑惑的是,遠遠的傳來打靶射擊的聲音。
怎么回事?部隊哪來的多余彈藥,要知道任何一支部隊也不可能把彈藥消耗干凈,否則一旦出現什么事情,沒了子彈的武器有時候還不如燒火棍,他離開部隊的時候,整個部隊由于大規模招兵,武器裝備已經顯得有些捉襟見肘,部隊不可能奢侈到用實彈訓練的地步。
傅作義也不回縣城了,干脆打馬轉頭拐向了槍聲響起的地方。
“匍匐前進,出槍,三點成一線,射擊!”董其武粗豪的叫喊聲,離老遠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叭叭叭!
久違了的清脆槍聲,聽在傅作義的耳朵中格外親切。作為一個戎馬生涯十幾年將軍,天生就與槍炮聲有緣,幾天聞不到硝煙的氣味,渾身就感覺不舒服。
叭叭叭!
又是一陣整齊的槍聲傳來,傅作義的精神一振,不管怎么說兄弟們有彈藥訓練就是好事,部隊的戰斗力就可以很快提升,這仗還有的打,部隊戰斗力不提升上來怎么行?
“大哥!大哥回來了!”瘸腿將軍孫蘭峰激動的聲音差點蓋過步槍的射擊聲,不是說孫蘭峰的嗓音真有那么大,而是你說你一個堂堂少將旅長,在訓練場上突然來這么一嗓子,大家想不注意都不行。
“大哥!”“軍座!”“傅先生!”
三十五軍一個個悍將激動地從訓練場上跑了下來,別看孫蘭峰一條腿瘸了,可是人家一瘸一拐照樣跑的飛快。
三十五軍之于傅作義,就好像淶靈集團軍之于沈逸一樣,軍中主要將領都是傅作義一手提拔起來的鐵桿部下,每一個都能為他們的主帥擋子彈的主,尤其是太原一戰,那些閻錫山硬塞進來的副軍長等雜七雜八的都已經越城而逃,剩下的都是傅作義的絕對心腹,這份感情是外人無法撼動的。
“兄弟!”傅作義跳下馬,大步走向自己的這些忠心耿耿的部下,這一刻在老長官那里受的不公正待遇已經在傅作義心中不翼而飛,有這些忠心不二的部下,自己受那么一點委屈又算的了什么。
“大哥!你這是怎么了?難道大哥這么拼命,老長官還要難為大哥嗎?”孫蘭峰關切的問道。
傅作義現在的形象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對勁,十分注重軍人儀容的將軍,現在卻是滿臉亂蓬蓬的胡須,而且更重要的是,傅作義將軍滿嘴的血泡,顯而易見自己的軍長在臨汾受了不少責難和委屈,現在的晉軍什么人能讓傅作義受這么大的委屈,當然只有晉軍的創始人閻老長官了。
“憑什么?咱們在綏遠呆得好好的,老長官一聲命令,咱們自己的老巢都不要了星夜馳援山西,咱們怎么對不起老長官了,大同會戰、忻口血戰、太原保衛戰,咱們三十五軍把家底幾乎都打光了,不給獎賞也就罷了,怎么補給連毛都沒一根?”他們的軍長滿面風塵,而且是空著手回來的,董其武還能不知道怎么回事,這也有點太欺負人了吧!
老長官怎么樣,他們管不著,他們這些人都是傅作義將軍的生死弟兄,傅作義在老長官那里吃了虧,他們這些做兄弟的可不會說老長官的好話。
“行了,別那么多廢話了,我問你們訓練的彈藥是從哪里來的,看看地上的彈殼,咱們三十五軍什么時候這么富裕了?”盡管在老長官那里受了委屈,盡管自己已經打算離開晉綏軍另找出路,但是在部下面前,傅作義還是不愿意說老長官的壞話。
“大哥你還不知道吧,你那個在太原結拜的兄弟,沈逸沈將軍現在可是了不得了,不但被領袖任命為淶靈集團軍中將司令,而且,剛剛當上司令,就在大哥出發去臨汾的時候,淶靈集團軍向著河北的日軍發起了冬季攻勢,好家伙,在冬季攻勢結束的時候,你那個兄弟愣是兵不血刃拿下了河北重鎮保定,發了一筆洋財,不過你的那個結拜兄弟還真夠意思,知道大哥現在困難,硬是派人給大哥送來了大量的武器彈藥、糧食布匹、還有咱們急需的藥品。能結拜這樣的兄弟,還是大哥有眼光。”孫蘭峰見大哥問起這個,急急忙忙回答道。
“我那個兄弟呀!”患難之處見真情,此時此刻傅作義這個鋼鐵般的漢子的眼眶不由得有些潮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