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來說,鮑爾不能說是一個老練的政治家,但十年的在華工作的經歷也使他熟悉了中國風土人情,說是一個中國通也不為過。
馬克斯•鮑爾在與沈逸的談判中不準備繞圈子,他要知道這個年輕的中將對中日戰爭的看法,還要知道他是怎樣看待當前世界格局變化的。盡管他不認為,這個年輕的不像話的中將能有什么真知灼見。
第二天,在淶靈集團軍會客室馬克斯•鮑爾和沈逸開始展開見面后的第一次會談。
互致問候之后,馬克斯•鮑爾端著茶水等待沈逸開口說話,這是一個談判的小技巧,誰先耐不住性子開口,誰在接下來的談判中無形中就會處于一種被動狀態。
馬克斯•鮑爾不說話,沈逸也沒有說話,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隔著茶幾喝著茶水。會客室里面除了記錄員和當事人出氣聲,就是兩個人不緊不慢喝茶的絲絲聲。
足足有一個小時過去了,馬克斯•鮑爾發現坐在對面的年輕的中將還在漫不經心的喝茶,絲毫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馬克斯•鮑爾不禁有點泄氣,難道這個年輕的中將比自己還有耐性,還是他壓根就對這次會談沒什么興趣。
實際的情況是,沈逸不知道這個馬克斯•鮑爾突然來到自己的防區有什么目的,按理說現在的德國已經開始由最初的中立態度,逐漸覺得與日本結盟對本國更有力,轉為支持日本,只不過小胡子還沒有最后下決心而已。
既然不知道人家來干什么,沈逸干脆來個不聞不問,反正你大老遠來到這里總不能就坐在這里喝茶,有什么目的你忍不住了自然會自己說出來。
他們在這里玩靜坐的把戲,這個人自己還沒什么,作為雙方的記錄員可有點吃不住勁了,尤其是臨時客串記錄員的羅淑清,自己手頭的事千頭萬緒,恨不得把一個人當成兩個人使喚,可是這兩個人可好,說是友好會談,可是好半天誰也不說一句話,作為記錄員她又不能擅自插嘴,她可是知道自己男人是個從來不肯吃虧的主,現在指不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呢,算了就當修煉自己的養氣功夫吧。
雙方靜坐了接近兩個小時,眼看就要到中午了,馬克斯•鮑爾實在忍不住了,看這意思,自己要是不開口說話,對面這位是不會開口打破這種詭異的局面了,如果自己大老遠的來到這里,沒有和這里的主人談正事就打道回府,完不成任務不說,自己就真的成為德國所有人的笑話了。
輕輕的把茶杯放到身邊的茶幾上,茶杯在寂靜的會客室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沈逸知道這個德國人代表終于耐不住寂寞要和自己正式交談了。
看見那張年輕的不像話連看向自己,馬克斯•鮑爾清了清嗓子字斟句酌地說道;“將軍閣下,不知你對中日之間的戰爭走向有什么看法?”
這個話題有點大,也很籠統,一般人還真很難回答:“中國必勝,日本必敗!”沈逸想都沒想,張嘴說道。
“哦!我有點不明白你的意思,現在日軍正處于進攻階段,而國軍,恕我直言,國軍在日軍的兵鋒面前正在節節敗退,你是根據什么說中國必勝而日本必敗!”馬克斯•鮑爾對于前面無言的較量感到有點窩火,所以這番話說然說的是實話,可這實話說的也有一股咄咄逼人的味道,絲毫沒有外交家說話的圓滑和風度。
沈逸放下茶杯挺直身軀,雙眼閃出一股明亮的逼人的光芒,鄭重地說道:“如果僅從中日兩國現在的國力對比來說,無疑已經初步完成工業化的日本在國力上要遠遠強于我國,這是不用質疑的。不過兩國戰爭的勝負不完全取決于國力的強弱,還有其他很多復雜的因素。”
“什么因素,愿聞其詳!”這一下,馬克斯•鮑爾來了興趣,想聽聽這位軍中新貴有什么高論。
“首先是日本在戰略上犯了一個致命錯誤,七七事變,說穿了不是日軍大本營和本土內閣統一部署的滅國之戰,而是華北駐屯軍私下挑釁行為,目的是促使大本營和內閣發起全面侵華戰爭,在戰略上就沒有做到集中一切可以集中的兵力,迅速撲滅抵抗力量。日本叫囂三個月滅亡中國,可是他們擠牙膏似的增兵做法,卻犯了兵家大忌,僅僅在淞滬會戰就打了不止三個月。”說道這里,沈逸有意停頓了一下,讓馬克斯•鮑爾消化一下自己所說的信息。
“嗯!不錯不錯,這一點日本確實犯下了輕敵錯誤,還有什么請接著說。”馬克斯•鮑爾聽了沈逸的分析不禁連連點頭。
“第二個就是他們用兵方向隨意,不是根據戰爭的實際需要,而是從個人好惡出發。”說到這,沈逸輕松地笑了笑。
不過,沈逸這一笑在馬克斯•鮑爾的眼里卻有著一股高深莫測的意味,更是讓鮑爾心癢難耐。
“本來,日軍用兵的主要方向是在華北,日本沒有做好戰爭準備,我們中國何嘗做好了戰爭準備,在戰爭準備這一點上中日雙方可以說是半斤八兩,問題是日軍既然已經把華北作為他們的主要突擊方向,而華北千里大平原正是日軍機械化部隊快速推進的絕佳戰場,如果日軍真的一心一意從這里向內地突擊,你認為當時的中國能夠抵擋得住嗎,一旦抵擋不住,日軍就可以揮兵直插武漢切斷華中部隊的后路,從而大量聚殲中國中央軍精華部隊,那時中國的抵抗就會出現后續乏力的惡劣局面。可是裕仁天皇卻認為中國軍隊聚集掃蕩上海日軍,是侮辱了他作為天皇的面子,把本應用在華北平原上的大軍全部調往江南,要知道華中廣大地區,江河縱橫,水網澤國,機械化部隊展開困難,日軍進攻鋒芒頓挫,攻占一個上海就花費了日軍三個月就是明證,實際上,我大量精華部隊棄華北于不顧,集重兵于上海就是要擴大江南戰事,就是要把日軍主力都吸引到華中,可憐裕仁天皇為了自己區區一個人的面子,竟然置大局于不顧,大規模增兵上海,落入統帥部彀中而不自知,如此本末倒置將本來能夠取勝的機會輕易拋棄,他們征服中國的愿望焉能達成。”沈逸仔細給馬克斯•鮑爾分析日軍大本營和內閣用兵方略,如數家珍侃侃而談。沈逸也不怕馬克斯•鮑爾把他的這番話傳給日本,時過境遷當初的機會早已經隨著戰爭的進行而煙消云散了,如果鮑爾真把這番話傳過去,不但什么作用不起,相反還會惡心那幫戰略目光短淺的倭人。
馬克斯•鮑爾深吸了一口氣,對面坐著這位年輕的將軍確確實實不簡單,七七事變剛開始時,日軍確實準備集結重兵從華北向內地突進,可是中國突然集結重兵于上海也確實激怒了日本皇宮里的那位,為此日本天皇還通過近衛首相發表了“膺懲中國軍”的聲明。近衛首相十分憤怒的聲稱;中國方面如此輕辱帝國,帝國隱忍已達極限,決心采取斷然措施,膺懲中國軍,促使南京政府反省。
好一個膺懲中國軍,促使南京政府反省。一個國家、一個政府用兵如此輕率,如此不以大局為重,這么看來中日雙方將來還真不好說,誰勝誰負。
不過僅有這兩條還不足以說明,沈逸所說的中國必勝,日本必敗的論斷。
平復了一下內心的震驚,馬克斯•鮑爾接著問道:“沈將軍這兩點論斷確實發人深省,不過僅有這兩點好像還不夠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