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鹽商與蘇杭應奉局不同。蘇杭應奉局是明目張膽的貪污、敲詐、勒索。這樣的行徑只需掌握鐵證就能將他們一網打盡。但是揚州鹽商從明面上看他們可都是遵紀守法的良民。在揚州地界上,他們樂善好施,年年出錢修橋鋪路。遇到旱災、水災他們還會開設粥鋪賑濟災民。所以很大一部分人還是將揚州鹽商當做樂善好施的善長仁翁。
當然,既然只是一大部分人將揚州鹽商當做善長仁翁,那么自然就有一部分人對那些鹽商十分不感冒,或者干脆就是恨之入骨。這一部分人就是灶戶。
所謂的灶戶就是設灶熬鹽的鹽戶,他們用簡陋的工具和落后的辦法熬制粗鹽,然后鹽商們將粗鹽收集過去再加工成精鹽進行對外銷售。精鹽的價格比粗鹽要高足足四十倍,足以見得粗鹽的收購價格有多么低。這樣的價格也是揚州鹽商總會制訂的,他們聯手控制著粗鹽的收購價,使得灶戶們的生活水平極為低下。
當然,這些都只是外話。在揚州鹽商和兩浙鹽務的忐忑心情之下,梁薪一行人總算是到了揚州。揚州城外鑼鼓喧天,數不清的美人在馬路兩旁夾道歡迎,數條條幅從揚州城樓上垂直而下,上書:“舉城歡慶,忠義侯蒞臨揚州巡視。”
看到這樣的場景,梁薪不由得想起后世那些所謂“歡迎某市委書記蒞臨本區指導工作。等等。”。再一看馬路旁邊那么多的年輕姑娘,梁薪真真切切地打心眼里羨慕起揚州鹽商們的幸福生活了。
騎著高頭大馬,俊朗非凡英氣逼人的梁薪翻身從馬背上跳下來。隨后的西廠鐵騎也統一下馬,動作整齊劃一盡顯精銳風范。
揚州知州唐文卿、兩浙鹽務司長孔學明、何學府、揚州路轉運使楊勇以及其他大大小小數十名官員一起迎過來,所有人整齊對梁薪行禮叫道:“下官參加侯爺。”
梁薪點點頭,擺手道:“各位大人不必客氣,勞煩各位大人在此久候小侯真是過意不去。”
“侯爺客氣。”官員們站直身體紛紛跟梁薪寒暄。梁薪也一一回應,大家一副其樂融融的模樣。看見梁薪如此好說話,揚州的官員們倒是松了口氣。知州唐文卿轉過身指著身后的宋公輔等人道:“侯爺,請允許下官為您介紹一下,下官身后這些人是咱們揚州有名的善長仁翁。聽聞大人前來,這些人早已在春風得意樓為大人備了酒菜,大家都希望能一睹大人之風采。”
說完,唐文卿一一為梁薪介紹了宋公輔等人。宋公輔等人一一跟梁薪見禮,梁薪也客氣回禮,如此態度倒是讓這些揚州鹽商們覺得傳言未免將梁薪太過妖魔化了,現在看看這梁薪也不是那么兇惡的嘛。
大家相互見過之后唐文卿手下縣丞領著西廠鐵騎去安營扎寨,食用午飯。然后梁薪則和林沖、白乘風、上官一止、印江林、梁瑞以及詩音等人一起去春風得意樓用飯。
進入春風得意樓,林沖等人和梁薪被分別安排在了不同的包廂。林沖那邊有不少鹽商和官員作陪,梁薪這邊則清一色是揚州官員里的掌權者以及揚州鹽商里的領軍人物。唯一陪著梁薪的就只有印江林一人。
飯菜上齊,唐文卿等人熱情地輪番對梁薪敬酒,梁薪酒量不低一一應對。一頓飯菜吃下來,梁薪有五分之四的時間全都喝酒,以及跟揚州的官員商人們東拉西扯。倒是印江林一人不斷動筷,桌上那些珍饈美味被他一人吃掉大半。
飯菜吃得差不多了,梁薪用毛巾擦了擦嘴,臉上帶著三分酒意道:“小侯感謝各位的款待,這頓飯吃的不錯。世人都說南方菜系精細唯美,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啊。不錯不錯。”
唐文卿與孔學明、何學府、宋公輔等人眼神交流了一下,見他們三人都微微頷首,唐文卿立刻會意,當即笑著說道:“侯爺有所不知,今日的菜肴里面還有一道大菜沒上桌呢。”
“還有一道大菜?”梁薪一臉懊惱:“哎呀呀,方才小侯吃的太飽,實在吃不下了。”
“無妨無妨,大家可以打包回家慢慢品嘗嘛。”唐文卿說著拍了拍手,一名美麗的少女端著一個巨大的盤子走進屋來,盤子用鐵蓋蓋著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
少女將盤子放下后唐文卿擺擺手讓少女出去,少女恭敬退下隨手將門關上。唐文卿指著那盤子說道:“這道菜是下官們和揚州商人們的一點心意,還望侯爺能夠喜歡。”
梁薪伸手將那盤子的鐵蓋揭開,里面哪是什么菜肴,分明是一大疊錢引嘛。那錢引每一張都是最大面額一萬兩的,那么大一疊應當是有不少銀子。
梁薪看后頓時眉開眼笑,他指了指唐文卿等人道:“各位大人和老爺們真是太客氣了,這么一份厚禮小侯看著都有些刺眼啊。”說話間,梁薪對著印江林努了努嘴,印江林立刻將錢引收進懷中。
見到梁薪收了錢引,何學府等人全都松了口氣。廂房里的氣氛頓時和諧了很多。大人又相互敬了幾圈酒,談了一些風月趣事。
眼見大家的關系越來越近,唐文卿忍不住問道:“侯爺這次前來揚州準備玩多久?下官們好生替侯爺安排一下,定叫侯爺玩個痛快。”
梁薪似乎酒意已甚,他擺擺手道:“不走了不走了,小侯這次來就是聽說揚州是個發財的好地方。那白花花的精鹽實則就是白花花的銀子啊,而且還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皇上在汴京準備蓋一座三十三層高的大樓,名字叫邀月樓。皇上命本侯替他籌銀子,本侯準備也在這揚州弄點精鹽賣賣,賺夠了皇上蓋樓的銀子本侯才回汴京。”
“這……”唐文卿和何學府等人的臉色頓時變了變,他們想過梁薪是來整頓揚州鹽業,提高鹽稅的。他們也想過梁薪是來收授賄賂,大撈一筆的。但他們怎么也沒想到梁薪打的主意竟然是要在這揚州鹽業分一杯羹,賺點銀子回汴京給皇上蓋樓。
雖然尚且不知道真假,但至少梁薪現在還沒有露出任何要對揚州鹽商下手的意思。大家也和和氣氣的,沒有傷著任何和氣。雖然梁薪想要分一杯羹讓揚州鹽商們有些不爽,但是梁薪權勢滔天,這樣的背景倒也有資格進來插一腳。再說了,沒聽見人家來是背負皇命,要賺錢給皇上蓋樓。都這樣說了你敢不讓人家插一腳嗎?
說到這里,梁薪調頭問何學府:“對了何大人,本侯想要個名分,你看本侯需要給多少銀子?”
梁薪口中的“名分”指的就是鹽商資格,俗稱“鹽窩”。一般人要買這么一個鹽窩動輒就得十數萬,甚至幾十萬兩銀子。并且還得求爹爹告奶奶的四方活動。因為只有有這個東西你才能販賣精鹽。
何學府一聽倒覺梁薪還是頗懂規矩,不過他在梁薪面前可不敢拿大,當即笑著說道:“侯爺客氣了。侯爺背負皇命而來,這‘名分’何須花錢購買,明日我就命人將憑證文書送到侯爺手中。”
梁薪點點頭,舉起酒杯道:“那如此就謝過大人了。來,今后本侯就和各位在同一個鍋里舀飯吃,本侯敬各位一杯。”
“侯爺客氣。”眾人趕緊舉杯與梁薪對飲。
春風得意樓的宴席散場,原本唐文卿等人還為梁薪安排了其他的節目。但梁薪似乎是喝醉了,所以一一婉拒。唐文卿等人也不好強求,于是便命人帶梁薪去知州府休息。
梁薪離開過來,何學府等人并沒有跟著離開。他們再次重新聚在了一起,面對著這新發生的情況,何學府說出了自己的意見:“大伙兒方才也聽清楚了,這次梁侯爺前來不是要整頓揚州鹽業,所以我們大伙兒至少是安全的。至于梁侯爺想要在揚州鹽業里插上一腳,我個人覺得這沒什么。畢竟銀子是賺不完的,總不能人家堂堂天子近臣大老遠跑我們揚州來想賺點銀子回汴京去給皇上蓋樓我們還掖著藏著不肯吧?
況且那梁侯爺從未有過制鹽的經驗,想要制做精鹽都還要臨時找老師傅學習。即便他學會了又怎么和你們這些世代做鹽商的人競爭?所以我想梁侯爺即便在鹽業里插上一腳掀不起什么大浪來,諸位盡可放心。”
聽過何學府的話后眾人想想也是這個道理。他們世代經營鹽業,深知將粗鹽提純制成精鹽是有多么的復雜,為此他們投入的人力物力財力以及世代培養的老師傅不知道花費了多少。如果說一個侯爺一進入鹽業就能大展拳腳,那說什么他們也不相信。
于是乎眾人都點頭稱“是!”
三十來歲卻留了一把山羊胡子的宋公輔伸手摸了摸自己下巴的胡子,想了想后還說道:“其實我覺得這梁侯爺還是不錯,為人親和又沒什么當大官的架子,方才我們敬酒他沒有一杯推卻,算是給盡我們面子了。要是他有什么需要的話我覺得我們還是可以伸手幫助一二的,不能讓人家眼巴巴跑來然后又空著手回去嘛。這樣就顯得我們不地道了,三五個銅板總得讓人賺不是。”
“哈哈哈……宋老爺說的極是啊!”一眾鹽商哈哈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