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伯言多年前的樣子在胖子記憶中早已模糊,在向宇心里始終只有一個英雄,那就是管老爺子,一個能把抹布釘進木頭的牛人。
他心底把陸伯言丑化成八字胡干瘦老頭,跟無數男人美化多年不見的初戀情人是一個道理,胖子終究是不怕死的滾刀肉,白葉兩家的石頭一旦放下,少年張狂的個性就再度飛揚起來 在蔚開始做事的同時,他已經在往白塔區走,窮人家的孩子坐不起車,胖子靠的是腿。
剛進白塔區,就聽到蔚傳來一聲嘆息。
“看來我們都把迅雷想的太簡單了,他竟然早就料到了我們留了這一手,借中央智腦的安全自檢把后門權限取消了。”
“不是吧?”
胖子被連番變故弄得起起落落,本來還想著和陸伯言的第一次見面會多么多么有趣,如今希望如泡沫般碎裂,一時間他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蔚知道他不死心,把一副截屏畫面送入他腦海,“權限不足看到沒有,要不是我有所準備,差點就被中央智腦逆行追查定位到你現在的位置。”
再次變成漫無目的游走的孤魂,胖子有些恍惚失神,迅雷那小鬼的樣子看起來乖巧無害,居然提前斷了自己的資源,好比是沖鋒大將沒了坐下寶馬良駒,百萬大軍沒了輜重糧草,第一次的暗中較量,顯然是迅雷贏了。
“他陰我們,你也陰他啊。”不服氣之余,他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蔚的回答更讓他沮喪,“迅雷既然敢這樣做,就是存了自己也不要后門權限的心思,我們和他權限級別一樣,安全自檢既然能發現我們的小動作,自然也不會漏過他的,我想,或許他早在約定賭局前就做好這樣的打算了。”
“那這樣會不會影響到小妖精什么六度空間的搜索?”
“只要云不借用中央智腦的權限和最高序列數據庫,就不會。”
胖子這才松了口氣,不過緊接著又生出一絲失望來,要是云弄不成她想做的事了,應該會回到自己身邊吧,可那時蔚又該怎么辦?兩個人格好像只能有一個做主,一想到云說話時蔚根本就不開腔,胖子就覺得左右為難。
察覺到胖子的心理變化,蔚破天荒的勸慰他,“又在想云的事了?其實你想要我們同時存在于芯片之中,也不是不可能,等到你的心靈強大到能完全屏蔽我的窺探,也就是這塊中樞芯片的優先級能被你自行降到最低的時候,那么我和云就能同時存在于你的心靈世界,而不會對你造成任何困擾和副作用。”
“你說起來簡單,我怎么感覺這一步好像有幾億光年那么遠。”
徹底失去了目標,尋找陸伯言的行動淪為一場無聊時的散步,看著白塔區街道兩側各色奢華裝飾的商鋪,上層社會的男男女女衣著華美行走于旁,幾乎沒人正眼看一個有些失魂落魄如僵尸般漫無目游蕩的胖子。
向宇自嘲著嘆了口氣,信步前行。
人是個很奇怪的生物,習慣實際上已成為天性的一部分。事實上,習慣有些像天性,因為“經常”和“總是”之間的差別是不大的,人們總是和熟悉的人聊天,而散步,則是經常走去熟悉的地方。
白塔區對于胖子來說,最熟悉的地方莫過于酒吧街和那個夜市。
酒吧騙人,夜市揍人,這兩件事合起來,才導致胖子現在變成一個衰人。當衰人抬起頭四下張望時,才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酒吧街盡頭的夜市區。
還沒到做生意的時候,絕大部分店鋪都是打烊的,唯獨一家例外。
那股熟悉的臭味飄進鼻子,胖子嘴角微微動了動,不久前的回憶重新浮上心頭,這就是小彌曾特地帶他來吃宵夜的地方,又臭又香的東西究竟是什么,自打被蔚強制性灌入了無數古地球時代的資料之后,他已經猜到了七八分。
除了中華古國流傳下來的臭豆腐,還能有別的可能?
豆腐依然臭,身邊香噴噴的小妞卻不在了,胖子雖不是傷春悲秋的種,卻也不免停下腳步來,打算親口嘗一嘗味道。
店鋪門口只有一張小桌,一位客人,看來這位也是老饕,居然能在非營業時間叫開老板的門,跟小彌倒是有三分相像。一想到老板曾經笑著抱怨自己擺個小攤也弄得像是打卡上班,胖子便坐到了那張桌子旁。
蔚這時又潑了瓢冷水過來,“東西雖然不貴,可你好像還是付不起帳吧,莫非你想吃白食?”
胖子一愣,這才想起自己現在不但身無分文還倒欠千萬,又訕訕起身。
那邊老板正端了一碗臭豆腐過來,見胖子屁股剛沾凳子又要起身,模樣還有些眼熟,想了想記起他曾經和小彌來過一次,便熱情了幾分,大聲招呼道,“你是小彌的朋友吧,剛來怎么又要走?”
胖子有些尷尬,瞥了一眼門口價位牌上的字,一碗臭豆腐也不過十五個信用點而已,可古語曾經說過,一分錢難倒英雄漢,胖子只是苦笑著撓撓頭說道,“不好意思啊老板,最近手頭有些緊。”
如今的聯邦早已經不存在忘帶錢包一說,這個理由在信用點貨幣制度流行后直接滾進了歷史的垃圾堆,在白塔區游蕩,卻吃不起十五個信用點的小吃,這句話一出,對面那個埋頭吃臭豆腐還吧唧有聲的中年人終于抬起了頭,打量了胖子一眼。
無意間對上這人眼神,看到對方邊吃邊笑,嘴巴吧嗒有聲,牙齒咬合間臭豆腐還啪嗤作響,濺出些許油汁來,胖子忽然間覺得那股原本不能忍受的臭味竟然已經被鼻腔逐漸習慣,甚至還有一絲絲口水正不受控制的分泌出來。
猛吞唾沫的小動作被那中年人瞧在眼里,笑意更甚。
“能知道這家小店的好,想必也是此道中人,坐吧,老羅給他來一份,我請。”
胖子終于得以安坐桌前,好奇的看著對方大快朵頤,黑黝黝如煤渣一般的臭豆腐竟然一塊接一塊的塞進嘴里,滿嘴油汁溢出嘴角,這人也不去擦一下,看來也是個不拘小節的豪爽人。
向宇本就是自來熟的性子,對方既然拋磚引玉,自己當然不能杵著當木頭樁子。
老板將一份臭豆腐端上來,胖子嗅了兩口,夾起一塊學著那人模樣一把塞進嘴里,剛一咬,就知道糟了。
舌頭上好像粘著一塊外焦里嫩的炙熱烙鐵,咬破酥脆外皮后里面的油汁飛濺而出,像一枚炸開的高爆彈,頓時讓胖子彈起身來嗬嗬鬼叫,兩只手不停往嘴里扇風。
這時端過一杯涼開水的老板就是救命的及時雨,胖子一把搶過水杯咕嚕嚕喝干了,這才喘過一口氣來,繼續咬第二口。
那中年人露出好奇目光,問道,“看你這樣子應該是第一次吃吧,是不是有人向你推薦過,這東西的外形和氣味可不是人見人愛。”
他夾起一塊朝胖子揚了揚,又不假思索的丟進嘴里。
“嗯,一個朋友曾帶我來過,不過上次沒吃成,那個……你那碗難道不燙?”
胖子瞅見對方秋風掃落葉的速度,碗里已經沒剩下兩片,那邊老板似乎早知道會這樣,第二份又端了上來。
中年人笑著從自己碗里夾了一片給胖子,“試試就知道。”
胖子這回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個小角,還是覺得舌尖被燙得一麻,手一抖差點沒夾住,幾乎同樣的燙,可對面這位大叔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這舌頭該有多結實啊?
“老羅的臭豆腐做法獨特,焦脆的外皮將滾燙的油汁完全鎖縮住,就像湯包那樣,外面看不出任何異樣,里面卻不失豆腐的嫩軟素香,你多吃幾次自然就習慣了。要是就著涼水吃,雖然好下咽,卻會把里面的油汁香味沖淡,得不償失啊。”
這人說的頭頭是道,嘴上沒閑著,第二份瞬間又少了一小半。
胖子看著筷子尖上那塊幾乎能把舌頭燙熟的臭豆腐,始終下不了自虐的狠心,吹了半晌才放進嘴里,這會一咬,頓時滿嘴熱流涌動,濃郁的香味從口腔中直沖鼻翼,至此再無半點臭味,只剩歡喜贊嘆。
見胖子一臉贊嘆,那中年人便招呼了一聲,讓店老板又給胖子端來一份,算是先晾著好下口。
胖子一邊吃一邊打量,這大叔看起來不過三十歲出頭,長相只能用普通來形容,唯一的特征是手掌寬大,骨節嶙峋,宛如一把小蒲扇,當得上巨掌二字,那雙普通筷子在他手中小得就好似幼兒學吃飯用的兒童筷,只是少了那些幫助固定手指的部分而已。
瞧他風卷殘云,胖子納悶,這大叔怎么好像多少年沒吃飯似的,打算拿臭豆腐填肚子嗎?
中年人見他慢條斯理的吃得悠哉悠哉,便提醒了一句,“老羅脾氣怪,一天不多不少只做兩百塊來賣,以你這種速度,待會我把份額全部吃完了,你可別怪我不事先提醒你哦。”
胖子呵呵一笑,“沒事,沒事。大叔好像不是東帝京人吧,不是我多嘴,你這吃法就好像要補上十年沒吃的量。我今天沒吃夠,明天再來就是。”
巨掌大叔從嘴里呵出一口熱氣,豎起拇指稱贊道,“小家伙挺聰明,居然知道我很久沒吃了。是啊,難得來一次,當然要吃得過癮。上次有人跟我比賽每人一百片,我輸了他一片半,回去練了很久今天本想再決個輸贏,沒想到來的卻是你。”
胖子聽了有趣,這世上還有拿吃臭豆腐比賽的,可見這位健談的大叔也是個妙人,想到這他心頭忽然升起一個古怪的念頭,目光便在那人臉上來回掃視。
端詳半晌,也看不出哪里有不對勁的地方,胖子一不做二不休,心頭那個念頭越來越強烈,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管他的,興許老天爺就喜歡玩這一手呢?要找的人自己送上門,古時候不是還有個俗話叫說曹操,曹操就到嗎?
他湊過頭去壓低聲音神秘兮兮的問了一句。
“大叔,你不是姓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