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睡著，閉上眼睛，世界就離自己遠去。無論是憂傷還是困惑，都不再撓心抓肺，或許這才是人類需要睡眠的最大原因，而不是單純的身體機能需要。鴕鳥需要一片松軟的沙漠，人需要一個松軟的枕頭。
白季同例外，他自打出生以來，從未失眠過，身邊的任何麻煩“恰好”都有解決的辦法，以前是靠整個白家的實力，十五歲后，就靠他自己，連他老爹白奉賢私下都曾說過，自己有且只有這樣一個兒子，實在是白字世家的運氣。
雖然一小時后緋橘星的太陽才會出現在東邊，白季同已經穿戴停當，站在了另外一個房間門外，敲門聲響起，不急不慢，胸有成竹。
整個骷髏會的人都知道，會半夜來敲人門的也只有白季同，所以有求于他的急性子們都會在留在會所自己的房間里，耐心等待這個聲音響起，例如龍澤。
龍澤的傷已經好了，卻睡不著，一身拳擊背心外的肌肉上油汗淋漓，手上纏著的白紗布很好的說明了他正在拿沙包撒氣。開門后龍澤第一句話就是：“有消息啦？”
白季同點頭，做了個方不方便進去說的詢問手勢，龍澤側身比劃了一下。
龍澤的房間比李牧的要大許多，倒不是兩人身份原因，而是李牧覺得自己只需要那么大就夠了，龍澤的個性，自然是越大越好。骷髏會所在的這三層樓夠大，加上會里的人數始終只有這么多，再來十個龍澤也沒問題。
巨大而狂野的電子音樂聲里，客廳一角的那個沙包猶自搖搖晃晃，白季同制止了想要去關掉音樂的龍澤，直接開口。
龍澤仔細聽著，雖然臉色漸漸變得難看，到最后卻泛起一絲果斷狠辣。
聲浪嘈雜，主唱根本是在嘶吼，骷髏會的會所里自然不可能有外界的竊聽器，即便有，想要獲取的信息也會被無數雜音淹沒。
兩人交談了不過三五分鐘，只見龍澤最后點了點頭，似乎是在確定什么，白季同便笑著和他握手，然后轉身出了龍澤的房間。
一切發生得悄無聲息卻又無比喧嘩，白季同很享受這種過程，這種置身局外卻又掌控一切的感覺，在他看來就是墻上那句話的最好寫照。
既然乞丐和帝皇都會歸于塵土，為什么不留一座后世景仰的石碑呢？
拿出一個終端，將那條預置好的消息發送出去后，白季同重新回到床上，床上兩名女子好像看著地獄爬出的鬼神一般驚恐的縮在一起。
“你們可以走了。”看著兩名一晚上沒睡的高級妓女，白季同揮了揮手，“放心，你們以后都不會再看到我。”
同樣一晚上沒睡的胖子現在睡意全無，肚中的饑餓感就像個永遠欲求不滿的魔鬼，隨時都會伸出手來索要。離開牧月珊的房間后，他決定去找點吃的。
說到吃的，腳不由自主的就往陸遜和槍托住的地方走，站在門外想了半天，胖子還是有些猶豫，進去偷吧，先吃的十有八九是小家伙的槍子兒，開門見山求槍托做吧，先吃到的十有八九是小家伙的惡毒口水。
現在外面天都沒亮，這個時候找吃食，都不知道算夜宵還是早餐，胖子轉念想還是去自動售賣機弄些速食面，卻又想起自己現在窮得根本買不起任何東西，再者說速食面怎么能和槍托做的美食相比……胖子覺得此刻自己就像一只被慣壞的貓，已經養刁了嘴。
“你在那愣著干嘛，天下若雪的房間不是這間吧？”
香腸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不知什么時候這家伙打開了門，正一臉捉狹笑意的盯著自己，好像抓到一個半夜翻墻頭會崔鶯鶯卻不小心爬錯了院子的張生。
這可是你自動送上門的，別怪我，胖子哪里還跟香腸客氣，看他一副早起晨練的裝束，一把拉過來，大好頭顱夾在腋下就往外拖。
香腸哀嚎連連，“不是吧，這就要殺人滅口啊？”
胖子也不解釋太多，邊下樓邊說，“借你眼珠子用用。”
“啊……我可什么都沒看到啊。”
秋風微涼，自動售貨機旁邊的香腸縮著脖子連蹦帶跳，一邊拉緊外套領口一邊抱怨，“早說你要買東西吃嘛，什么叫借眼珠子用用啊，一大早不帶這么驚悚的好不好？”
胖子給了他一拳，指著虹膜掃描儀催促道，“少羅嗦，快點，我快餓爆了。”
香腸對著自動售賣機里的東西翻了一記白眼，不屑的說，“這里面的都是垃圾食品好不好，學院東門外有家鋪子全天開張，做的小吃絕對一流，要不要吃？”
“你請客！”
“你這不廢話嘛，看你樣子再不給你點東西填肚子你能把我吞了，哎別說啊，我怎么覺得你這兩天越來越瘦了？是不是被若雪妹子害的？”
又是一頓老拳過去，胖子依舊夾著香腸的腦袋往外拖。
香腸的話印證了蔚說的一點沒錯，自己三年的積累正在逐漸消耗，雖然不知道最后會變成什么樣子，可胖子居然對自己的“圓潤”體型有些戀戀不舍，胖有什么不好，胖是一種生活態度！
心里這樣想，嘴上卻是另一番數落。
“我這叫厚積薄發，你懂個屁！”
香腸半天才明白胖子的意思，弓著腰踉蹌走著的同時不忘大笑，“對對對，難怪你是聯邦之恥了，這都被你說得通。”
香腸說的那間鋪子果然很地道，蟹黃包子吃得胖子滿嘴都黏糊糊的，極為不雅。人幾乎沒幾個，兩人坐在門外的一張桌子上，吹著涼爽秋風，暢快無比。
老板娘一臉滿足，這個時候來吃早點是早了點，可哪個老板會在乎客人來得早呢？早來比晚來好，晚來比不來好。
同樣在看著胖子和香腸狼吞虎咽的不止老板娘一人，近一公里外的某棟三十五層爛尾建筑樓頂，還有一個趴在一把B82Mx重型狙擊槍后的人正沉默的看著這一切，Leupold18x狙擊鏡里，胖子手里的蟹黃包子有多少個褶皺都清晰可見。
這人看了片刻，然后扭過頭，一只手從衣領里掏出一只項鏈掛件，緩緩湊到嘴巴親吻了一下。那是一只雄鷹，緋橘星沒有的生物，也是他的名字。
沒人叫他的本名，因為沒人知道，知道他的人都叫他鷹眼，殺手鷹眼。
狙殺對象居然這么早起來，還主動離開了1128房間，這讓鷹眼很意外，本意是想讓對方悄無聲息的死在自己房間里的床邊，所以才選了這棟視野極好可以看到學院那棟新生宿舍樓的建筑。不過這都無關緊要，無論遠近自己都不會失手，至于死在哪里，會帶來怎樣的后果，在他看來都不是自己要在乎的事。
感受著風速，鷹眼慢慢調整狙擊鏡，呼吸平緩勻靜。
他一點都不著急，看那胖子似乎已經餓壞的樣子，又叫了兩籠包子和一碗粥，鷹眼決定索性等風速再低一點，順便也讓對方吃完這最后一頓早餐。
最后的早餐，最后的仁慈，鷹眼覺得自己很人性化。
絲毫不知道這一切的胖子正和香腸有一句沒一句的瞎聊，話題不離香腸左右，對方好歹是自己進學院第一個認識的兄弟，胖子決定好好八卦一下，比如說為啥香腸半邊臉驚為天人，另外半邊卻是天生諧星的模樣，莫非他老媽懷他的時候很喜歡吃香腸？
對于自己心底的雙關小邪惡很是滿意，胖子吃得滿臉帶笑。
薛玉迢哪里知道對面的猥瑣貨吃了免費早餐還沒句好話，很老實的把自己的家世和盤托出。
吃到第三十二個包子的胖子聽到香腸說他是八大世家中薛字世家的旁系，頓時眼珠子瞪得溜圓，一勺子稀飯差點沒喂到鼻子里。
“你是八大世家的人？”
薛玉迢擠出個苦澀的笑容，“勉強算是五服之內吧，我自己都算不清薛詠海到底算我哪門子親戚。”
薛詠海是薛字世家現任家主，著名的成衣公司C.L最大的股東，胖子長長吐出一口氣，自己本是看不慣八大世家的，誰知道自己十個同期里竟然已經出現了兩個世家子弟，一個跟自己同居屋檐下，一個正請自己吃早飯……
等香腸把薛詠海跟他的關系說完，姑姑的表兄的嫂嫂的妹妹，后面還有一大串親戚，直接讓胖子昏了頭，連連擺手示意香腸不用擺家譜了。
香腸破天荒的露出尷尬表情，“你大概以為我也把自己當什么世家大少，你的表情我知道什么意思，不過你這樣想就錯了，我除了姓薛，可以說跟薛家再無任何瓜葛，尤其是我那酒鬼老爹宣告個人破產以后。”
胖子愣了愣，微諷道，“你總不可能比我還窮吧？”
香腸嘿嘿一笑，“如果不是之前打賭贏了點，我比你好不到哪里去。”
胖子把嘴里的包子咽進肚里，低下頭想了想，抬頭笑道，“看來我也是個狗眼睛，好像非得人家也窮得一塌糊涂才配做我兄弟似的。好吧，我道歉，看在這頓早餐的份上。”
見胖子毫不避諱的把心里話都倒了出來，香腸有些小驚訝，隨即也笑了，面前那碗粳米粥似乎更為香甜了一些。
少年之間本無太多隔閡，城府二字，從來不是胖子這個年齡層次的人能輕易擁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