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道宗,璇璣峰。
紫竹如海,婆娑斑駁,灑下一片濃蔭。
卿秀衣一襲素衫,烏黑長發垂落腰肢,身影如煙似霧,衣袂飄飛,宛如凌波仙子。
她靜靜佇立在紫竹林海之畔,眺望遠處云海翻滾,一張絕美清麗的容顏在陽光下泛起一抹耀眼的光澤。
她還是當年的她。
可氣質,卻變得愈發飄渺,仿若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令人望而卻步。
“小環,有什么話你就說吧。”
在卿秀衣不遠處,還立著一個身穿青色道袍,頭盤雙髻的少女,模樣清秀可人,聞言,這才低聲說道:“卿師祖,太上師叔托弟子告訴您,再過十七年個月一十二天,就是您和冰釋天大人結為道侶的日子了,太上師叔希望您在此期間,靜心在宗門內靜修,外界俗世不用掛念于心。”
小環口的太上師叔,道號玉真,是天衍道宗的一位隱世多年的老古董,同時,她也是卿秀衣輪回百世之前的師尊。
卿秀衣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了。”
聲音清靈如泉,聽不出任何情緒。
小環忍不住抬眼望了望這位早在數千年前就名滿天下的無雙驕女,卻只能看到一道綽約出塵的背影,而無法看到其容顏。
即便如此,小環心依舊充滿了敬畏艷羨之色。
“恭喜師姐,斬破前生重重業障,修得百世輪回之功,來日登臨仙界,必將鑄就不朽之輝煌!”
就在此時,璇璣峰之下,傳來一聲清越的長嘯之音,伴隨聲音,一道挺秀的身影腳踏虛空,飄然而至。
他頭戴星冠,眸光燦然若星辰,容顏清秀,顧盼之間,自有一股令人折服的軒昂氣魄,正是冰釋天。
看著那紫竹林海之畔,崖畔之前的那一抹熟悉的倩影,冰釋天那眼眸深處驀地泛起一抹熾熱傾慕之色,一閃即逝,很快就恢復那一派雍容從容的氣質。
卿秀衣對此,卻仿佛置若罔聞,只是靜靜眺望遠處,那里云海翻滾,蕩起千層浪,在陽光下泛起碎金似的絢爛光澤,壯闊無比。
冰釋天并沒有一絲被無視的自覺,微微一笑,就走上前,和冰釋天并肩而立。
從小環這個角度望去,他們兩人直如一對神仙眷侶一般,皆都如此完美,完美得令人生不起任何的嫉妒情緒。
“唉,卿師祖為何會對冰釋天大人如此冷淡呢,像他這樣在仙界都名聲遠揚的絕世奇才,不知有多少人愿意和他廝守終生呢,難道是因為那個陳汐?”
小環眉頭一皺,有些鄙夷地想到,“一個小世界鉆出來的小蟲子罷了,要身份沒什么,要修為每修為,連冰釋天大人的萬分之一都不如,卿師祖怎會給他生了一個兒子?這肯定是假的,肯定是那小蟲子自己瞎編的謊言。”
身為一名侍奉在卿秀衣身邊的弟子,小環也是極為驕傲的,別說是尋常人,就連天衍道宗內的年輕杰出弟子,她都沒放在眼。
在她眼,唯有像冰釋天這般的大人物,才值得敬畏,當然,她很清楚,自己和冰釋天之間肯定不會發生什么,但這并不妨礙她去欣賞和敬慕對方。
“小環,你先退下吧,我有些話要和秀衣說。”冰釋天扭頭,朝小環溫和笑道,揮了揮手。
小環頓時從思緒清醒過來,甜甜一笑,躬身退了下去,心兀自想到,冰釋天大人謙遜溫和,對人可真好,一點架子都沒有……
可惜她卻沒有想過,若非她是卿秀衣身邊的侍奉弟子,冰釋天是否會多看她一眼?
聽到“秀衣”二字,卿秀衣眉頭不禁皺了皺,旋即就恢復如初,淡然道:“以后不要如此叫我。”
冰釋天灑然一笑,道:“師姐,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不喜別人對你太過親昵,不過,咱們馬上就要結為道侶了,只是稱呼而已,不必太過較真了。”
卿秀衣抿嘴不言,眉頭卻是不易察覺地又皺了皺。
她櫻唇瑩潤,肌膚吹彈可破,一頭烏黑秀發飄搖于徐徐山風之,儀態萬千,風華絕代。
冰釋天看得眼神有些恍惚,心沒來由一熱,道:“師姐,等咱們結為道侶,我就帶你去仙界,那里才是屬于你的世界。”
卿秀衣突然轉身,玉手一翻,抽在了冰釋天臉頰上,響亮之極。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得冰釋天都忘了躲閃,睜大眼眸,只是緊緊凝視著卿秀衣,沉聲道:“為什么!”
卿秀衣重新轉過身軀,只留給冰釋天一個側臉,淡淡道:“當年在太古之城,你將我擊暈,強自帶走,這一巴掌就是懲罰,你若不服,盡可以打過來。”
冰釋天怔了怔,竟然笑了,渾不著惱,甚至到了最后大笑起來,目光灼灼地盯著卿秀衣:“這才是我熟知的卿師姐,這一張我心服口服。”
卿秀衣嘆了口氣,道:“你走吧。”
冰釋天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眉宇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鷙之色,道:“師姐,懲罰也懲罰了,何故對我依舊如此冷淡?”
卿秀衣不言,猶如冰山一座。
冰釋天見此,深吸一口氣,道:“我一直看不出,一個大楚王朝窮鄉僻壤的小螻蟻而已,我又有哪一點比不上他?論及身份,我現如今是仙界使者,受命于黃龍仙君,榮耀無雙;論及修為,我更以臻至大羅金仙之地步,即便脫離天衍道宗,也足以在仙界霸據一方。論及才學……”
不等他說完,卿秀衣直接打斷道:“這一切都毫無意義。”
冰釋天神色一滯,多年養成的城府,在這個自己最摯愛的女人面前,也徹底蕩然無存,一股不可抑制的怒火充塞胸膛,道:“這究竟是為什么!?”
“我累了。”卿秀衣轉身,自顧自離開,自始至終再不發一語。
冰釋天雙拳猛地攥緊,目光緊緊盯住卿秀衣的倩影,咬牙道:“卿師姐,你大概還不知道,我已經和陳汐對賭,只要你和我結為道侶,他就會自廢修為,永生永世,會飛湮滅!而你也知道,你我之間的道侶關系,早已注定,無法更改!”
卿秀衣身影一頓,卻并未回頭,在原地駐足片刻,就又朝遠處行去。
“師姐!”
冰釋天見此,再也按捺不住心憤怒,道:“我冰釋天當日也曾發誓,若娶不到你,這天上地下,沒有人能得到你,沒有!所以,無論你愿不愿意,約定的期限到來之際,我一定要和你結為道侶!”
聲如驚雷,隆隆滾蕩天地,整個天衍道宗都被驚動。
而自始至終,卿秀衣容如止水,波瀾不驚。
片刻后。
天衍道宗,龍虎峰上。
掌教真人鹿北羽皺眉嘆息道:“冰師兄,何必為此而動怒?”
冰釋天神色陰沉,不悅地掃了鹿北羽一眼,道:“鹿師弟,你難道還不懂我對秀衣的感情?”
鹿北羽苦笑,當年他和冰釋天、卿秀衣一樣,皆都是天衍道宗的核心弟子,只不過數千年過去,冰釋天成了仙界大人物,卿秀衣歷經百世輪回而涅盤重生,而他也接掌了掌教之位,一切都物是人非。
當年的情誼,除了冰釋天執著至今,卿秀衣又何曾理會過?
心雖如此想,鹿北羽還是勸解道:“冰師兄,當年玉真師叔已經答應,將卿師姐許配給你,卿師姐當時可并無拒絕,并且這份約定還受到了諸多宗門前輩的贊同和認可,依我看來,你只需靜心等待就是,待日子到了,整個天衍道宗上下,自會為你和卿師姐籌辦大宴,共賀天下。”
冰釋天聞言,這才神色一緩,皺眉思索片刻,吩咐道:“鹿師弟,既然如此,你現在就廣發請帖,邀請天下宗門宿老,德高望重之輩于彼時彼刻共聚天衍道宗,對了,除了十大仙門,連同那不可知之地和隱世圣土也發一份,就按我的名義,我看誰敢不來!”
鹿北羽一怔:“是不是有點太早了?”
冰釋天揮斷道:“不早,一點都不早,我就是要讓他陳汐得知此事,讓他在這數十年寢食難安,心神不寧!”
說到這,他神色已是變得冷酷之極,冷笑道:“當然,他如果按捺不住跳出來,那就再好不過了!”
鹿北羽見此,知道再勸也是無用,點頭道:“如此也好。”
冰釋天的神色這才恢復那從容鎮定的雍容模樣,站起身子,道:“我要去拜會一下玉真師叔,秀衣她太執拗了,也只有玉真師叔的話,她才會言聽計從。無論她事后會否恨我,我都已不在乎,只要能得到她的人,終有一天她會明白我的心意!”
鹿北羽苦笑,還是忍不住說道:“冰師兄,還有十余年的時間,何必如此著急?”
冰釋天搖頭:“你不懂,就是再給秀衣一千年,一萬年的時間,只要她認準的事情,也不會改變的,這是她的性格,我比你更了解她。”
說到這,他突然輕輕一嘆,喃喃自語道:“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我才會如此喜歡她,哪怕過去了數千年,我的心除了她之外,也再也容不下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