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她漲得通紅的臉,夏含秋回頭,“伏夫人,既然貴府有我故人在,我去見上一見也是應該,不知是不是會唐突了您的客人?”
伏夫人眼神在章俏兒身上掃過,捏著帕子拭了拭嘴角,當沒聽懂剛才兩姐妹的交鋒,笑著上前,道:“既是故人,見上一面也是應當,我知道他在哪里,隨我來吧。”
“夫人請。”
伏瑩瑩上前挽住夏含秋的手,用周圍人都聽得到的聲音低聲道:“你不是姓夏嗎?怎又和姓章的成了姐妹?”
“章姓只跟了我十三年,夏姓卻會跟我一輩子,所以,我是姓夏。”夏含秋握住她的手,伏瑩瑩才發現她的手心有多涼多濕,忙緊緊握住,心疼得不行,念頭一轉頓時有了主意,在到了前院時松開手,回頭吩咐自己的丫鬟幾句,眼看著丫鬟跑遠心里都還在掙扎,不知道自己這么做對不對。
不過管他的,先讓秋過了眼前這一關再說。
齊振聲此次來會亭是代表武陽城主錢英成來和伏城主相談幾樁事,不算重要,卻足以讓他在一眾同齡人中出類拔萃。
離了煩雜的政事,伏城主是個雅人,此時就在院中小湖上的亭子里和齊振聲相對而坐。
在滿池荷花中,和一個言之有物才氣極高的青年相談甚歡,伏城主神態很是悠然。
聽得腳步聲,兩人不約而同的循聲望去。
看到前面的人,齊振聲忙站起身,“伏夫人。”
確實是個出色的人。可伏夫人現在對他卻再沒了好感,人心都是偏的。含秋實在太招人疼,她無法不偏著她。
“你坐。不用多禮。”
伏睿微微抬頭,笑眼看向夫人,“夫人,可是有事?”
“妾無事,只是給人帶個路。”說完,讓開了身體。
伏夫人個子比在場幾個女子都要略高一些,她站在前面剛好將后面幾人都攔住了,齊振聲起身執禮時倒是見著了伏小姐,但是人家是未婚女眷。他又怎敢多看引人嫌隙,只是一眼便垂下了視線,所以,沒看到她身邊的夏含秋。
可當伏夫人一站開,正站在她身后的夏含秋露出身形來。
這時候,齊振聲都沒有認出人來。
也是,當時她連頭都不曾抬,這人,又如何能記住自己。夏含秋心里只覺得憋了一股氣,上不來下不去,生生的難受。
難受得她想讓給她難受的人更難受。
“齊公子,好久不見。”
有幾分耳熟的聲音讓齊振聲心頭泛起疑惑。這是哪家小姐?
“不記得了?齊公子真是貴人多忘事。”
章俏兒不懷好意的看了夏含秋一眼,“夫君,她是章含秋。”
“章……”齊振聲全身僵住。章家兩女,先和他有婚約的可不就是章含秋。可是,她怎么會在這?
“我早不是章家女。章這個姓我用不起,齊公子要是不嫌棄,叫我一聲夏小姐就是。”
“章含秋,你別蹬鼻子上臉。”
夏含秋似笑非笑的看向章俏兒。
章俏兒不蠢,被她一看馬上明白過來,頓時紅了臉,恨不得地上有個地洞給她藏身。
齊振聲臉色也不太好看,“俏兒心急了,章……夏小姐別在意,俏兒,過來。”
章俏兒一臉得勝的姿態乖巧的站到夫君身后,小鳥依人的模樣。
輕咳一聲,齊振聲面色不自然的看向夏含秋,他才發現這個他不曾正眼看過的女子其實有一張不輸于俏兒的臉蛋,沒有俏兒嬌,冷冷的模樣卻比俏兒艷,讓人移不開視線。
“沒想到夏小姐是在會亭,怪不得當時岳父派出許多人手也沒能找到你。”
那晚的驚慌狼狽夏含秋此時都記憶猶新,毀她最深的便是眼前這人,他如何還能擺出這般道貌岸然的模樣,上上輩子是如此,這輩子,依舊是。
對著這人,她無法不尖銳。
“當時真的希望將我找回的……怕是只有家寶吧,齊公子不負年少風流之名,此番看來和章小姐是已成好事了。”
上不得臺面的事被人這般大刺刺提起,還是當著會亭城主全家人的面,齊振聲面上有些掛不住,可視線卻又移不開,他從未見過這般冷厲有氣場的女子!
除了冷厲,他想不出其他詞來形容,但更要命的是,她的冷厲給她整個人都蒙上了一層艷色,他忍不住想,這人笑起來,不知是何模樣。
可這個人,現在對他滿腔敵意,最不可能對他笑。
“夏小姐,是我和俏兒對不起你,一個人在外不易,岳父的氣性早就過去了,正好我和俏兒過來,不如就和我們一起回去,家寶一定很高興。”
“我早就不是章家女,用不起那個回字,一個人在外是不易,可也比在章家強,章家,從來就沒有我的容身之地。”夏含秋不想這么平平和和的敘舊,挑釁般的看向章振聲身后,“章俏兒,我那一把火可有把我娘留下來的嫁妝全給燒掉?”
“你……”章俏兒心里有鬼,聽她這么說就起了疑心,難道,章含秋知道她娘的打算?這……怎么可能!
“我知道。”夏含秋惡意的勾起唇角,露出個不算笑意的笑,“謀了我的未婚夫不夠,還要謀我的嫁妝,你和你娘的打算,我都知道。”
“所以你要一把火燒了……”章俏兒喃喃低語,等于是承認了這話。
“對,我守不住,但也不想便宜了你。”夏含秋看向齊振聲,“齊公子,在這件事里,你又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呢?”
齊振聲被那滿眼的悲涼震的說不出話來,這件事里,他,俏兒,岳父岳母,誰也沒有多干凈,被牲犧的,就是這個從不多事,被叫去相看也只是低垂著頭,被當時的他嫌棄太過規矩的女子。
現在的章含秋,要不是俏兒說,他根本認不出來。
她著了布衣,滿身上下只得一支樸素的釵子挽住頭發,和任何一個普通百姓一樣的裝束,可誰也不會真將她當成平民。
她太過從容,氣場太強大,說她穿布衣只是覺得好玩更讓人信服。
他當時怎么就……
害了她兩輩子的奸夫淫婦就在眼前,一直覺得自己太過軟和的夏含秋只覺得心頭有火在燒,這是她的仇人,兩輩子的仇人,她要是放過了,如何對得起自己那一世的凄慘。
她不是不恨的,只是顧忌太多讓她不得不將恨遺忘,扯著眼捷毛蓋住眼睛當事情就這么揭過去了,她不能讓夏家沾上麻煩,不能讓念兒暴露,不能讓小舅為難……
可當兩人都到她面前來秀恩愛甜蜜了,她還要忍嗎?
她忍不下!
所以,明知道會讓幾年的隱忍白費,她還是沒能忍住。
“齊公子,有一個問題我想了很久,你能不能給我解惑?”
齊振聲知道這個問題肯定不是好答的,可他還是點了頭。
“我自問從不曾有過傷人意,從始至終,我都是最無辜的那個,在你和章俏兒茍且之時,可有想過我會如何?只是因為我無害,即便是傷害了也無足輕重嗎?章俏兒沖我叫囂說你們情投意合,你呢?怎么想?”
夏含秋問得極平和,仿佛問的事情與自己無關,她也不那么期待那個答案。
可伏家人,包括他身后的章俏兒在內無一不緊緊盯著他,看他能給出一個怎樣的答案。
齊振聲能在這個年紀便入仕,還站穩腳步,心智自是非同一般,此時心里再翻騰,面上也是一派穩重,連剛才的情緒波動都壓了下去。
“從一開始我就做出了選擇。”
這就是他的答案,因為一開始就選擇了章俏兒,所以不管如何他都會站到她那邊。
所以傷害她無所謂,zuihou要了她的命,也無所謂。
“好一個癡情種。”夏含秋看向章俏兒,“你得到了你夢寐以求的,一定會失去對女人來說重逾性命的另一樣,我斷言,你不會有子孫緣,你,信不信?”
“你胡說。”成婚大半年肚子還沒有動靜的章俏兒本就有壓力,聽到她這么說心里更慌,她心虛,她害怕,怕被一語成讖,反擊的話直戳人心窩子,“你就是看夫君護著我不甘心,你嫉妒,你活該嫁不出去……”
“喲,夫人您是在說笑吧,夏小姐嫁不出去?有一位公子都遣我上門說媒不知多少次了,夏小姐總說失怙長女嫁過去要受欺負,怎么都不點頭應下,夏小姐這么能干,長得又好,不知多少人來我這打聽呢,還嫁不出去,怎么可能。”
甩著帕子走過來的是一個頭上插著花,妝容卻素淡的婦人,伏夫人認得她,會亭城有名的媒婆鳳姑,為了瑩瑩她就見過好些次。
“老婆子見過伏城主,見過伏夫人伏小姐。”
“免禮,鳳姑,你怎么來了?”
“還不是因為夏小姐,登門沒見著人,想著肯定是來了城主府,我老婆子只得腆著這張老臉找來了。”鳳姑斂了禮,滿臉是笑的看向神情鎮定的女子,張口就胡說一通,“夏小姐,您也不能因為知道今日我要登門就躲來城主府,別以為城主府我老婆子就不敢來,我和伏夫人還是能說上幾句話的,伏夫人,您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