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羅剎聲音雖然不大,可還是清晰地傳入在場的帝君高手們耳中。
若說目睹羅川詭異死亡令他們心中詫異驚駭,此時聽到女帝羅剎的話,饒是半招佛尊、玉家家主也都神色微變,驚訝之色溢于言表,再難掩飾。
上通九天,下達九幽,諦聽天地,撰史銘錄……是為幽游之人。
星辰隕落,天地寂滅,萬物皆經歷了一場大輪回,即便如道演仙朝、天都玉家等等遠古延續至今的勢力,在這個時代的第一代始祖們,也是脫了好幾層皮放棄了絕大多數修為道行歷經九死一生外加機緣巧合,方才僥幸躲過了寂滅星隕,可也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元氣大傷茍延殘喘。
唯獨幽游一脈,他們幾乎是平穩過渡到這個時代,在天都玉家這些源遠流長的巨頭勢力的家史中,乃是怪物異類般的存在。
好在有一點,幽游一脈詭異強大,可卻從不干涉九天之事,就好像一心記錄觀察的局外人。他們偶爾殺人,或是救人,更像是在彌補某種疏漏過錯。
然而今日,女帝羅剎卻說,幽游一脈和北極大帝結盟……即便九龍君也不曾做到過這一步。
在眾人緊張的注視下,郭無雙大方承認道:“不錯。”
“所以,你也▽↓是幽游之人復活的?復活之后,送到北極大帝麾下?”女帝羅剎問道。
“對。”
“為什么。”
“因為北極大帝乃是天命所歸。無論我的重生,還是羅川的死亡,都是歷史本該發生的……一個時代,只能有一個天命之人。羅川和其余的偽天命、大運道者,遇上陛下,也只好讓道了。”郭無雙環視眾人。一字一頓道。
真正的天命所歸……
郭無雙話音落下,卻久久未散,一股壓抑的氣氛,籠罩全場,沿著破碎的虛空,向遠方蕩去。
虛空遠處。一雙眼睛,隔著數層虛空,望向水鏡畫面中將死的羅川,口中低聲自語著。
“我在太平廣鎮布局,讓這羅川成為眾矢之的,甚至激怒刀祖出手,卻還是沒能殺得了他……北極大帝只是輕輕一抬手,便制住了這個亂道之人。”
“都是亂道之人,可惜了。羅川命雖硬,卻硬不過北極大帝。”
“北極此人也是果斷,根本不給羅川成長的機會呵……”
“僭道者之上,便是亂道者,一百個僭道者難出一個亂道者。北極和羅川,他們的宿命對決尚未開始,便已經結束。”
這雙眼睛屬于“隱先生”,懸浮于虛空中。頭戴斗笠,周身縈繞著極靜的氣息意境。仿佛天地時光都已隨著他的每一次呼吸沉淀入歲月的冰河中。
可若此時刀祖看到“他”,定會大吃一驚。
在那只寬大的斗笠下,飄揚著一簇簇火紅色的濃密毛發,它的毛發以火紅色為主,卻夾雜著其它毛色,顯得駁雜不堪。“他”斗笠下的身體雖被印刻玄紋的錦帶一圈圈地纏繞綁起。可高大雄壯不似人類的身材,以及若隱若現的雜色絨毛,都隱隱昭示著“他”不同尋常的身份。
“總而言之,羅川是死了。他死之后,你們也會徹底解脫。”
隱先生做出最后的總結。轉過頭,望向身后兩個包裹嚴實、五花大綁的蛟皮口袋,冷冷一笑:“你們兩個也不用再想著掙脫。一來,你們掙脫不了,二來,就算你們掙脫了,以你們化形剛剛進行一半的模樣,到哪都會被當成怪物抓起來,三來,你們就算逃走了,不被別人抓住,也救不了羅川和他身邊的那些人,更別想報仇……北極大帝既已得到幽游一脈的支持,不久的將來,他會成為比九龍君還要恐怖的存在。你們所要做的,便是徹底忘記羅川,回歸你們本身高貴的血統。”
“去死吧!你這頭臭猴子!你快放開小爺,小爺要和你決一死戰……不行,你快放開我,我要去幫羅川!”左邊一個口袋中“人”拼命掙扎著,一邊大聲嚷嚷著:“石頭!你快施法啊!你裝什么死呢,你的血脈比那只雜毛猴子高上千萬倍!你可是圣猴子啊!它就是一頭最普通不過的雜毛猴子!你不是和我說你隨便放個屁都能把他轟趴下嗎!”
右邊的口袋也掙扎了兩下,很快消停,從中傳出圣猿石頭略顯沮喪的聲音:“我……我搞不定它。它太強了,我什么都做不了。”
“嗬……”隱先生揶揄一笑:“誰說你什么也做不了?你做了這么多,又是遮蔽天機,又是掩蓋羅川的命道氣息,逼得我批出讖語才算出你們到底認了誰為主。我說你們兩個小傻瓜,丟不丟人呢?堂堂先天一脈中的上位者,血統不知比老隱我高出多少,居然認一個人類修士為主!石頭?小王八?這算什么名字!到底他媽的有多混蛋才會給你們取這樣傻帽的名字!你們兩個的腦袋是被驢屁眼夾過嗎?認這么一個人類為主,還死活不肯解除道約,逼我不得不親自出手!”
說到最后,隱先生幾乎是咆哮出來。
“……罷了罷了,誰叫我是你們的老師呢。你們兩個不成器的小家伙,真是讓老師操心吶,這些年我還沒這么操心過。”隱先生搖了搖頭,望向水鏡中那個坍塌的年輕修士,目光閃爍,眼神冰寒。
“我呸!你是誰的老師!別胡說八道,誰答應你了!你憑什么當我們老師!”小王八大喊大叫:“你這頭雜毛猴子!快放我出去!”
石頭雖沒說話,可也散發出憤怒不甘的氣息。
“憑什么?就憑我,度了四十一名先天一脈上位者,其中二十七人是從先天一脈中位者突破晉升,更有三人晉升到先天帝皇。”
“不錯,我是混血后裔。老夫的血統連先天一脈下位者都遠遠不如,甚至還不如被仙家豢養的報喜靈猴。”
“可是從我第一次潛入圣庭偷盜神通神技算起,圣庭已經追殺了我一千八百多年,這一千八百多年來,圣庭只有七次破解我的新身份,僅僅三次找到我。”
“老夫見證了太多成敗興亡,遠如道演仙朝天都玉家大戰,近如號稱斗圣第一的九龍君。這些梟雄英豪,他們其實都只是在做一件事……”
“九天如牢籠,修士如牛羊,天道之下,永為螻蟻……可是,無論天道再猖獗,如我輩者,終不會絕。”
“老夫的名號,告訴你們也無妨。世人稱我為隱猿,不錯,就是史書中那頭化身無數的隱猿,而那些還茍延活著的老家伙們,則稱我老隱……現在,你們可愿做我的學生?”
隱先生這番話講得抑揚頓挫,熱血沸騰兩只麻袋中的兩個小家伙也漸漸安靜了下來。
“孺子可教。”見狀,隱先生微微頷首,對于達到自己的預期效果還算滿意。
“石頭?他究竟在說什么?”半晌,小王八有些摸不著頭腦的聲音響起。
“唔,我也沒聽懂……不過,我最后是聽懂了,他繞了半天還要做我們的老師。”
“啊?說了這么多!到最后還是在求我們做他學生?他還能再啰嗦無聊點嗎!”
“恩,是很無聊。”
隱先生微微一顫,瞪向那兩只麻袋,心中滿生怒意。他倒不是生這兩個不懂事的小家伙的氣,而是在生羅川的氣,究竟是怎樣一個混蛋,居然將兩位高貴的先天一脈后裔培養成兩個小混蛋!他布局殺羅川,其實無關什么亂道之人,真正的原因是為了替這兩位準學生解除道約,而今了解羅川人品后,愈發堅定了自己選擇。
“好了,開個玩笑。”小王八懶洋洋的聲音響起:“你可能是有些厲害,可并沒厲害到你描述的那種程度,至少,你無法讓我們信服。”
“不錯。”石頭哼了一聲。
“嗬……原來是在逗我,兩個小……家伙”隱先生目光閃爍,無悲無怒,淡淡道:“那你們說,你們要怎么才會信服?”
兩只蛟皮袋挨在一塊,嘰里咕嚕,片刻后分開。
“我們打個賭吧。”小王八道。
“賭什么。”隱猿問道。
“就賭羅川。我們賭,北極大帝殺不死他。”石頭接口道。
“哦?你們賭他死不了么……”隱猿不動聲色地改了改賭約,微微一笑:“如此,賭局開始了。不過依我看,很快就將結束。出手的可是幽游之人,自從寂滅之后,幽游一脈的死敵滅絕后,幽游使者便是真正永恒不衰的存在。就算圣庭也只能壓制他們,而無法讓他們消失。等到下一個時代,等到圣賢們離開九天,等到這個時代的修士全都死光,他們依然能夠延續到下一個時代。他們已經掌控了生死,他們想讓誰死,那個人便必死無疑……這些,就當老師我給你們上的第一堂課吧,關于幽游、生死和命道。”
隱猿說完,看向兩只沉默下來的蛟皮袋,搖了搖頭,正想再說什么。
“噫……”余光落向水鏡,他眉梢微微一挑,心湖波蕩。
水鏡畫面中,崩散如沙的羅川忽然凝滯,一道紫色光環籠罩全身,凋零的生命元氣也停止住流瀉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