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聲音,眾人看到了那個身形單薄的少年。++++
少年人仰著頭,聚精會神地盯著氣機字柱,目光忽明忽暗,口中念念有詞,仿佛照本宣科,他的眼中不時閃過精光,時而點頭,時而搖頭,時而費解,時而恍悟,臉上卻浮現出淡淡的愉悅,仿佛十分享受。
“時間三道……沉淪……變亂……本真……”
“天地以宙恒,以宇渡,周天之下,彼道如逝……”
“千古無絕,空有崖,斷崖之后,方有原始……”
少年人的聲音斷斷續續,并不清晰,可眾人臉上卻流露出濃濃驚訝。
沒過多久,少年開始動了。
他蹲坐在地,伸出手指在泥土上畫著圈子。
一圈,兩圈,三圈……他所畫的圈子扭曲交叉,歪歪扭扭,怎么看都像是小孩子信手涂鴉。
可無論滄海書院弟子,圣道院弟子,還是混海修士們,都不會認為這少年只是在單純的玩耍。二代師祖們搶著收他為徒,羅川此行前來滄海書院,更是只為這少年而來,甚至可以說今日魔道教宮來襲,鬧出這么大的動靜,也是他間接引起的。
這樣一個能讓二代師祖爭紅臉皮,引來絕代天驕羅川的少年人,他的一舉一動必然會引人深思。
漸漸的,不少道行較高的書院弟子和混海修士目光變得迷離,他們眼里再無其它,只剩下那一道道重疊在一起的圓圈。
一名滄海書院三代弟子臉色漲得通紅。猛然地抬起頭,方才將目光拔出了,額頭沁滿汗水。他復雜地看了眼少年,又轉過頭望向氣機字柱,卻突然發現他竟隱隱看出了些什么。
不少修士都回過神來,也都望向氣機字柱,滿臉的驚嘆。
此時他們如何不知道,這個能夠將經文念出的少年,他所畫的圓圈,正是羅川所著經書的另外一種表達方式。只不過這種表達方式相比較而言。有些膚淺和簡單。并且只是一小部分,尚不完全,就仿佛羅川那部經書的減弱版。
饒是如此,眾人看向少年的目光也充滿震驚。
二代師祖們都念不出來的經書。他卻能念出。甚至還能理解之后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出來……難怪二代師祖們爭著收他為徒。羅川也為了他不惜得罪滄海書院。這等人物,已經無法用天才來解釋,那簡直就是妖孽怪物!
薛忘……
不少書院弟子心中暗念起今日之前還很陌生的名字。他們有種強烈的直覺,在不久之后,萬里混海上百萬修士或許都將傳頌這個名字……前提是滄海書院能夠逃過今日之劫。
轟隆!
上千血色小月終于碾碎了經書氣機所構建的屏障,裹挾毀滅的威勢和殺氣,再度壓向滄海書院。
滄海書院中眾人臉色一黯,心底一寒,然而就在這時,半空中羅川筆下白卷翻飛,第二頁中的經字齊齊飛起,宛如一顆顆閃爍光芒的星辰,呼嘯高歌,迎向上千血色小月。
每一個文字都發生著變化,它們的這種變化并非字體本身的變化,卻像是在不斷的蛻變升。每一顆字都有它本身的涵義和韻味,它們組合在一起是一道,分散開來,也是無數的小道!
第二頁的文字并沒有像第一頁那樣構建成屏障,而是裹挾時間道義,正面迎向從天而降的血色小月。
上千經字撞中上千血月,卻只抵擋了一陣,轉眼被小月撞成粉碎,化作一圈忽明忽暗的齏粉,飄散于空。
數千里外,那個吹簫控月的女人,顯然在第一次交鋒中領悟出了破解之法,她本身實力恐怖,外加滅星月輪這等大殺器,自然占據優勢。
這時,羅川筆下已寫好五頁。
他頭也不抬,眼皮也不眨一下,像是感覺不到身旁眾修士的失望,一邊繼續執筆疾書,一邊彈撥書頁。
嘩……嘩……
一頁頁的經字裹挾道義氣機向天空飛去,字字如星,嘯聲如雷,時聚時散,時衍時變,前赴后繼地沖向血色小月。
簫聲揚起,在遠處月輪母胎的牽引下,血色小月也開始變化,月中道宮血霧蔓騰,仿佛伸出千臂萬腿的魔神,切割向阻攔在面前經字。
血色小月下墜速度雖被減緩,可羅川滿滿三頁的經字卻在血色小月的沖擊下支離破碎,字不成字,墨色盡褪,化成齏粉,紛紛揚揚。
望向從天而降勢不可攖的血月,滄海書院中的修士們無不露出苦澀。
羅川能撐這么久,已經十分難得。
他得道著經,引動上道氣機,一旦經成,定能得道歸真,成為一代道義宗師。
可道義歸道義,戰斗歸戰斗,魔道教宮之主的實力遠超過羅川,羅川所著之經再逆天,即便真的是“天書”,可受限于他本身的實力,想阻擋魔宮之主的殺伐腳步,又談何容易呢?
寫到第七頁,羅川下筆的速度減緩了下來。
而在這時,漫天的殺戮之月距離滄海書院,只剩下百丈。
百丈距離,轉眼便至,羅川依舊沒有抬頭,左手揮灑間,第六頁的經字向上飛出。
看到羅川故技重施,不少修士暗暗搖頭,可他們心底也明白,面對那個女人的強勢出手,羅川怕是也沒有什么好辦法。別說羅川了,混海之地能擋住那個女人半柱香的,屈指可數。
第六頁經字飛上半空,可這一回,它們并沒有直接迎向血月。
嘀嗒……
滄海書院上空百丈處,上千顆經字忽然一變,化作上千顆水珠。水珠膨脹、擴散、相連……轉眼后,一條長河出現在上千小月之下,形成攔截之勢。
“又是之前的那河嗎……”
一名書院弟子低聲喃喃,并未去掩飾臉上的失望。
之前那數千條時間幻河雖然藏住了滄海書院一時,可面對血色月輪,卻毫無作用。羅川雖是道行堪比二代師祖的恐怖天才,可他也是人,時至今時,他也技窮了。
不少書院弟子這般想道。
“不對。”
就在這時,一名書生目閃精光。
眾人轉頭看去,認出了是滄海書院頗有威望的大方道人。
“這河……好真啊!”大方道人嘆了一聲,他雖然看不出頭頂長河的虛實,可卻能感受到其中的不同。
和之前那上千條虛幻的長河相比,眼前的這條長河仿佛真真切切的存在。
“是時間長河。”
炮灰營中,王虎眼睛一亮,心中想道,臉上浮起激動之色:“老大終于成功了!”
炮灰營眾兄弟無不露出激動喜歡興奮之色,他們都在時間幻河中修行過,也知道在時間幻河之上,還有一條河。那條河中,同樣蘊含有時間道義,可河中的一切都非虛幻,乃是真真實實的存在,便是時間長河!
時間長河一直存在于天地之間,可就像時間一樣,它從古到今一直存在,卻摸不著看不到,偶爾會有大能施展大神通,強行打開時間長河,或是回到過去,或是穿越未來……可更多的,都只存在于傳說之中。
畢竟時間,乃是凌駕于天道的存在,時間長河更是無比危險,就算圣賢怕也無法在時間長河中去改變歷史。
修行界雖有時間長河的傳說,可也只是傳說,因為就算有人穿越時間長河,回到過去,也無從得知。
眼下羅川得道著經,竟然憑借經中的道義氣機,硬生生開辟出一條時間長河!
這簡直讓人嘆為觀止!
半空中,羅川手臂一顫,臉色微微泛白。
他憑借著書時的道義氣機,引動上道,強行開辟出一條他自己也無法承受的時間長河,幾乎耗盡了他的元氣。
他雖已經領悟時間真道,可這道,卻是凌駕于天地萬物之上,非他今時今日所能掌控。若沒了這卷未成的《時經》,他也無法做到這一步,他這么做已然超出他所能駕馭的范疇。
可真如他自己所言,問心無愧了,才能問鼎上道之巔。
今日之劫,或許只有靠著這條時間長河,才能夠力挽狂瀾!
轉眼間,第七頁也已寫滿,羅川深深吸了口氣,強運道力,翻掌一揮,第七頁經字劃破空氣,向上空升去,鉆入上空的時間長河中。
時間長河一泄千里,橫亙天頭,將上千小月齊齊收入,融化在時間長河之中。
嘩……嘩……
書院上空,白水流淌,不見邊際,逝者如斯夫。
血色月輪高懸于時間長河之上,在簫聲的操控下,恢復靜止,面對時間長河,似也束手無策。
萬籟闃寂,天地間似乎安靜了下來,只剩河水泛濫流淌,沖擊著書院內外眾修士的心神。
混海海面上,邪魔修士震驚地望向環繞住滄海書院的長河,神情復雜、驚恐,他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卻能感受到一股無邊廣闊,宛如從恒古傳來,向無盡未來駛去的恐怖道義。
剎那之后,滄海書院中爆發出一陣歡呼,不少滄海書院的弟子更是喜極而泣。
他們都在為劫后余生而歡喜慶祝,沒有人注意到,羅川的臉色開始變得凝重。
就在這時,短暫的沉寂之后,簫聲再度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