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書道階上傳來的議論、低笑聲,羅川自然都收入耳中,以他如今的心境,別人的看法想法,早已無法影響到他絲毫,落在心湖上,連一道漣漪都無法掀起。
石坪上,羅川不理會天書道階上的嘲諷譏笑,也不管周圍滄海書院弟子們詫異古怪的目光,負手而立,放空心意,一心數用,然而大部分心思都在聆聽道言,感悟著那玄而又玄的天火之道。
一路修行,羅川雖未刻意歷練道行,可因他是天門修士的緣故,他的道行自然要遠高出絕大部分同境界修士。
這天火之道,固然高深莫測,可落在羅川耳中,卻和他日輪瞳術中的道義相互彌補,相互參詳,不僅愈發領悟了山頂二代師祖所傳道法,甚至隱隱生出新的感悟。
“羅川,我有一念,你可要聽?”
耳邊響起金烏太子的聲音,羅川笑了笑:“你且說來。”
和羅川一樣,金烏太子也頗有收獲,甚至比羅川的收獲還要大,痛快之下,倒也暫時不去計較往日里對羅川的怨恨,興奮地和羅川論起天火之道來。
所謂三人行必有我師,羅川一邊聽著山頂之人傳道,一邊和金烏太子切磋交流,交換感悟,不知不覺間,他對于天火之道的領悟,已經高出了天書道階前五十層的所有修士。
就在這時,羅川腦海中響起“嗡”地一聲!
聽聞上道,福至心靈,羅川大部分心思雖在聆聽天火之道,可卻有一小部分。長久以來,潛藏在羅川心底深處的期許和念頭,朦朦朧朧飄出,化作一道神魂念頭,離開羅川的肉身。向天書石階上飛去。
“怎么回事?”
羅川自己吃了一驚,他并沒有主動釋放神魂道念。
“你的念頭受道義牽引,自行聚攏生成,離體而出,去探尋上道……也虧你是天門修士。”
金烏太子的聲音中透著濃濃羨慕。
羅川的肉身停留住石坪上,分散出一部分心意。等待著久久不至的謝書生。而另一部分心意,則化作神魂道念,脫離肉身,和天書道階上的修士們一樣,沿著山路石階。向上攀爬。
也幸好沒有人能看見羅川的神魂道念,否則定會大吃一驚,甚至震驚到心境不穩,走火入魔。
絕大多數修士,邊悟道邊攀爬,都是如負萬鈞,無比艱難,每一次騰空邁步都會消耗極大元氣。每登上一層石階,都會停下來歇息片刻甚至許久。
這是因為感悟那天火之道,需要消耗極多的道念。即便天賦再高,道行再深,可因為天書石階本身的緣故,都需要步步為營,一旦沒能徹底領悟一層石階所蘊含的道義,便有可能受到反噬。
而羅川的神魂道念。行走在天書石階上無拘無束,毫無壓力。幾乎是在跳躍著奔跑。
從第一層直到五十七層,羅川的神魂道念都是毫無阻攔地一口氣跑完。直至上了第六十層石階,羅川的神魂道念方才有些吃力。
一股灼熱的火氣從六十層石階下傳來,包圍住羅川的神魂道念,宛如置身于太陽核心的火海之中,灼灼燃燒,曬烤著羅川的神魂道念。
“破!”
羅川的神魂道念睜開雙目,眸放神華,卻是瞬間領悟出了這一層的道義,繼續向上飛去。
“原來如此……這天書道階……絕了!”
羅川暗贊一聲,直到他親“身”登上天書道階,隱藏在眾修士之中,邊悟道邊攀爬,這才真正發現天書道階的玄虛。
“那位二代師祖開壇講道,他講述的道義和道理,是按照他說的順序,由淺入深,方便修士領悟理解。”
“事實上,他的天火之道,在一開始就已經被印刻入天書道階。天書道階中,擁有完整的天火之道,從下往上,九十九層石階,所藏的天火之道也是由淺入深。”
“每一層石階中的道義,都能化作法陣,只有領悟了,才能破開法陣,繼續向上攀登。”
“光是這天書道階,便足可讓滄海書院的弟子們,不斷地錘煉道行。”
“滄海書院,好大的手筆!”
羅川盯著腳下的石階,目光灼灼,若非滄海書院強者無數,他都想把這石階搶走,以為日后所創建的勢力所用。
直到快要接近正午時分,羅川的神魂道念方才攀爬到第七十九層,距離山頂,還有足足二十層。這一路上,羅川大多數時候都是靠著自己領悟,或是參考日輪瞳術,也有幾層石階的道義是和金烏太子共同參悟而證。
畢竟二代師祖所述天火之道太過精深,且是滄海書院數代修士長年累月積累整理得出的道義,羅川和金烏太子能爬上第七十九層,已屬不易。
不多時午后已過,羅川的神魂道念終于在第八十四層停了下來。
在他頭頂的石階上,只有兩名修士,一名帝君,一名次帝君,分別盤坐在八十五層,和八十七層。這二人都是滄海書院的修士,年紀老邁,道行高深,在羅川的神魂道念登上八十層時,他們都曾回眸望了眼,似乎能夠感覺到羅川的存在,隨即又繼續參悟起來。
“羅川,能到這里,已是極限了。”
羅川耳邊響起金烏太子的傳音。
“是啊,不過若是在有幾日,說不定我們真能爬上頂峰……不過,確實夠難的。”羅川道:“難怪這么多年來,幾乎沒有人能走完全部九十九座天書道階。”
忽然間,羅川心頭一動,肉身和神魂道念同時望去。
就見從山壁西側的一座磐石后,飛出一道人影。直向石坪飛來。
“終于來了!”
看清楚那人的模樣,羅川心中大喜,神魂道念嗖地飛回,連退八十四層石階,飛入肉身!
石坪上。維持秩序的滄海書院弟子們望向從天而降的人影,都是一驚,紛紛上前,拱手拜去。
“參加師祖!”
“師祖怎么來了?”
“無事,爾等自去忙吧。”謝書生淡淡道,越過眾弟子。在書生們古怪的目光中,走到羅川身前。
“謝道友。”羅川拱了拱手,面露笑容:“你可讓羅某好等。”
“這……還請羅道友見諒。”
謝書生苦笑一聲,朝向羅川還禮道。
見到謝書生獨自一人前來時,羅川心中便生出一絲不祥的預感。聽聞謝書生此言,心中更是咯噔一跳。
“謝道友言重了,羅某也沒有白等,至少還聽了一場精彩的論道。”羅川笑了笑:“是了,不知謝道友可曾找到那人……”
“此事……哎!”謝書生搖了搖頭:“實在是愧對羅道友,羅道友怕是不能如愿了。”
“哦,這是為何?”羅川心頭一跳,不動聲色。語氣平靜:“那薛忘不是個雜役嗎,區區雜役,要見一眼。也很難?”
“自然不難。”
“可為何……”
“前提是……他若還是雜役。”
“謝道友此言怎講?”羅川問道。
“羅道友要找的那位故人,薛忘……他在兩日前,突然徹悟了。”謝書生感慨道:“之前本道并不在書院,因此不知此事。昨日回轉書院,先去了后山,并沒有找到薛忘。向幾名弟子打聽,也沒有薛忘的消息。直到今日方才查明。薛忘是被我那幾個師兄師弟藏了起來。”
“這是為何?”羅川再問。
“他們這是想要搶著收那薛忘為徒啊!”謝書生道:“就在兩日前,那薛忘不知有了什么奇遇。突然之間忘記了前事,卻頓悟了我滄海書院三成的道義,并且將其一一刻畫在后山院中,足足一夜未曾停止。眾師兄大為驚奇,只道薛忘此子天賦異稟,悟性出眾,定成大器,因此搶著想要收其為徒。”
說著說著,謝書生苦笑搖頭:“說起來,本道也是晚回了一步。可惜,可惜啊。”
“忘記前事……頓悟道義……以一刻畫……他用什么刻畫的?”羅川眼中閃過一抹古怪之色,問道。
“是拿樹枝。”謝書生道:“若非是用樹枝,師兄們還只當滄海書院誕生了一名天門修士。”
“原來如此。”
羅川微微點頭,看來風華早有準備,并沒有暴露他天門修士的身份。可忘記前事,頓悟道義又是怎么一回事……兩日前,不就是我離開大自在國按照和他的約定前來滄海書院的日子。
莫非他……
羅川腦海之中,浮閃出一個最不好的猜測。
風華說過,要將他的轉世之身接引出滄海書院,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如今看來,這簡直就是一件難得離譜的事。
羅川所要做的,是和滄海書院那些道行深厚實力高強的二代師祖們搶人!
“謝道友,那薛忘是不是還沒有拜師?”羅川問道。
“還沒有。幾位師兄還在爭,今日便要定下了。不過爭到底,還要看薛忘自己的選擇。”
“既然沒有拜師,那薛忘就還不算滄海書院的弟子吧。”羅川笑道。
“這……”謝書生遲疑著點了點頭,看向羅川目光微妙。
“謝道友可否帶我上山?”
“這個,抱歉……我滄海書院經談之日,嚴禁外人上山入院,這個規矩誰也無法違背。實在對不住了。”
“不過我聽說,有一條路能夠上山。”
羅川說著,抬起頭,順著天書道階,望向藏在山頂云峰中那座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