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離的妖身相擋下了九成的拳力,可最后一成的拳力,卻結結實實地轟入他體內。
逆界之中,萬物逆流,如那輪回萬物,一入輪回,便為逆。
三方斗數世界,在逆界之中蜷縮、退散,最終都退縮成為三片梅花瓣,融入數以萬計的梅花之中。數以萬計的梅花,也在縮小、變淡,直到化作一顆顆米粒大小的光點,消散一空。
夜色幽幽,月光清寒。
山柱飛瀑間,也恢復了往時的平靜。
在羅川對面五十步外,南離披頭散發,盤坐在地,面無表情,目光呆滯。
心境破碎的聲音響起。
羅川靜靜注視著南離,他最后一成拳力,雖然將南離擊傷,可卻并沒能傷及他的性命。除了梅花斗數外,南離顯然還有其它壓箱底的絕招,只不過高手相爭勝負都在一線之間,南離來不及使出其它招法便被羅川擊敗。
雖然沒有傷損性命,可南離的道心境,卻在羅川最后一拳中被擊破。
對于南離這么一個招惹仇敵無數的天才而言,心境破滅,神不守舍,和當場殺他,沒有絲毫區別。
聽著那一道道由遠及近的破風聲,羅川正要離開,卻在這時,他的心湖中,閃過一幅幅記憶畫面。
畫面來自南離的心境碎片。
逆界一拳,打破南離的道心境,殘破的心境碎片,在逆流之中,向從前回溯。
南離出生于一個天辰之南的妖魔世家,他的生父在家族中,地位不高也不低。
而他的生母,則來自另外一個妖魔世家。
兩個原本結盟的妖魔世家因為一場偶然爆發的沖突,而相行漸遠。三歲那年,南離的生母回轉娘家,便改嫁他人。他的生父受到打擊,一蹶不振,飲酒貪賭,很少回家,而每次回家,一有不順便毒打南離,在家族中名聲也越來越臭,不受待見。
從四歲起,南離便過上吃百家飯的日子,可就連血脈親近的叔伯都不給他好臉色,平日只要多吃一口飯,便會百般指責,甚至大聲辱罵。父輩如此,南離同輩子弟們更是不將南離當一回事,整日以羞辱欺負南離為樂。
南離生性要強,可為了生存,只好忍受欺辱。
七歲那年,南離生父又娶了個后娘,他真正的噩夢方才開始。他后娘人前對他和善,背地里每每逮到機會,便是一頓毒打,天寒地凍時常常將只有一身單衣的南離趕出去,甚至還四處散播南離的惡名。一時間,南離在家族中臭名昭著,人人都知道他本性惡劣,天生冷血無情。他的生父雖知這一切,卻因寵愛后娘,不僅絲毫不維護南離,甚至還添油加醋。
南離也曾去找過他的生母,每每都被拒之門外,面都不曾見過一次,他生母更是放言從未有過這個兒子。
四歲到十歲間,南離從未吃過一頓飽飯,穿過一件暖衣,過的也是家族中最下等妖奴的生活,可連妖奴都敢暗中對他吐口水。他每一天都害怕睡覺,因為睡醒之后,又將面臨同樣的羞辱、毒打和冷嘲熱諷。這里根本不像他的家。
直到十歲那年,南離的命運才得到一些好轉。
入了族學,得到家族傳承之后,南離把一切的時間都用在修行上,加上天賦優秀,遙遙領先于同輩子弟,每次家族考核,都取得第一。他父親的態度終于有所好轉,叔伯親戚也都笑臉相迎,見面便夸,就連他另外一個家族的生母,也都悄悄托人給南離送些草藥和資源,傳信解釋之前避而不見只因身不由己,并且相約只要南離在下一次五族大比上取得前三,便來見南離。
為了這個愿望,南離更加拼命修行,卻因一次意外導致走火入魔,功力大退,最終在大比上排名墊底,更是被幾名家族長老評為劣等天賦,再無可能有所進步。
當他忐忑回到家后,卻發現他的床已經變成一片片木屑,屋內凌亂不堪,抬頭便見到面色鐵青的生父,和冷笑連連的后娘,南離知道,一切又變回了從前。
在那之后,南離千方百計聯系他的生母,可每一封傳信都石沉大海,再沒得到過回音。而家族中人,那些血脈之親的叔伯,更是對他變本加厲,仿佛要將那一兩年對他的“好”千倍百倍的償還回來。
十三歲那年,南離消失在他的家族。
十年后,已經突破歸虛境的南離重返家族,第一件事,便是肢解了那幾個在大比上說他劣等天賦的長老。第二件事,便是將他的生母、生父都“請”來,一家三口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飯,飯桌上,生父生母忐忑不安,南離卻始終有說有笑。
“對了,我已經改了姓和名。南方的南,離別的離。南離,我的新名字,好不好聽?”這是南離說的最后一句話。
第二天,當南離離開時,除了已經瘋了的生父生母外,家族之中,再無活人。
一幅幅殘破的畫面,流淌過羅川的心湖。
羅川耳邊響起低沉的啜泣聲。
愕然抬頭,羅川看向南離,就見南離就好像一個無家可歸的小孩,坐在地上,低聲嗚咽,不時擦一把臉,眼中滿是無助。
逆界一拳,不僅讓羅川看到了南離心境之中的記憶畫面,也將南離的心緒帶回了他不愿再回憶起的痛苦童年,他心底生出的仇恨、委屈、絕望和不解,或許從未消失過,只不過被他自己封存在心底深處。
比起羅川幼年的遭遇,南離的經歷還要悲慘許多,畢竟昔日的羅家中,羅川雖也遭人白眼,可畢竟還有一個暗中保護他的姑姑。
夜風中,羅川腳步一滯。
破風聲落下,近百名修士出現在他身后,卻瞬間安靜下來,誰也沒有說話。
望向白袍修士的背影,再看向對面那個坐在地上,埋頭嗚咽的南離,眾人眼里流露出濃濃震驚。
他們也都想過南離會輸,可誰也沒有想到,堂堂禍世妖星竟被打哭了。
玉星仙子微微張大嘴巴,護天少主等人亦是滿臉驚愕。
可很快,幾乎所有人眼中都流露出一絲興奮,一個身受重傷,并且心境破裂的南離,他已經不再那么可怕。
在場各方勢力修士中,至少有大半人自信能夠當場擒殺南離。
想到這一點,護天少主、昆海少主、炎斧少主等人無不目放精光。
不論是殺了南離還是擒住他,都能讓他們名氣一夜暴漲,在各自勢力之中,地位飛升,獲得難以想象的獎勵和好處。
眾人雖都暗打南離的主意,可看到那個擋在他們和南離之間的那個背影,誰也不敢做那出頭鳥。
不管那人是否真如他們之前猜測那般,是一個不問世事的隱修強者,可南離畢竟傷在他手中,就這么去擒殺南離,誰知他會不會動怒。
就在這時,人群中,卻有一人越眾而出。
“呵呵,恭喜前輩,今次仗義出手,擊敗南離,為我天辰部洲除此禍患。等本道將此人帶回天星圣門,我圣門長老,定會親自前來感謝前輩此舉。”
玉星仙子臉上露出優雅而溫柔的笑容,朝向羅川的背影微微拱手,身法快若閃電,向前掠出,直撲南離。
眼見玉星仙子搬出天星圣門的名號,想要搶奪南離,其余的修士們也都站不住了,一哄而上,紛紛掠出,撲向南離。
羅川眉頭微皺,反手一拳轟出。
氣波橫泄,輪回漩渦若隱若現,宛如一只張開的大口,吞向玉星仙子等修士。
面對如此恐怖的一招,玉星仙子等人不敢硬接,紛紛避讓。
“前輩這是何意?”玉星仙子飄落在地,臉上笑容不減。
“不知前輩高姓大名?今次出手為天辰部洲擒住南離,真乃我天辰部洲之福!”
“前輩!這南離為非作歹,曾經重傷本道師長,還望前輩做主,讓本道將此賊帶回宗門贖罪!”
“是啊,此人不死,我天辰部洲實難太平。”
聽著修士們一聲高過一聲的叫嚷,念海中閃過那一張張隱露貪念的丑陋嘴臉,羅川心中突然生出濃濃的惡心和厭煩,他轉過身,淡淡道:“南離就算真該死,也輪不到你們說三道四。想殺他,你們不配。”
“是你。”
玉星仙子看清楚羅川的面容,陡然一愣。
昆海少主等人也都愣住,隨即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既因為羅川這句話,更因為第一次見到羅川時的冷言冷語。
夜風中,忽然傳來一陣笑聲。
笑聲的來源,正是之前還在哭泣的南離。
看向低著頭,緩緩起身的南離,大多數修士臉色都是一變。
羅川瞥向南離,就見南離臉上浮起一絲古怪的笑容,他的心境在徹底破碎之后,此時飛快修復起來。
轉念間,羅川明白過來,他一拳打破南離的心境,記憶回溯,情難自禁,可也將南離心境之中最后的破綻打碎。
“羅川,你也認為,我南離該死嗎?”抬起頭,南離看向羅川,面露笑容。
羅川沒有說話,余光中,就見玉星仙子等人一臉震驚地看向他。
“放心,你我好歹也算盟友,我不會暴露你天羅妖君的身份。至少現在。”
羅川耳邊響起南離的傳音。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