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友不僅胸藏錦繡,眼力更是高明!老夫每日都會在風起殿逛上兩圈,淘淘藥材,那雪蛤王也見過兩回,可都沒發現它口里含著的竟然是龍陵根。這龍陵根雖然只有寸許長,可它的價值,卻比我鋪里所有藥材加起來還要珍貴。”
天殘老人感嘆道,他是直性子,想到什么說什么。
同樣大嘆可惜的還有無數的店家客人,龍陵根就這樣放在眾人眼皮底下,誰也沒有發現,直到這個少年出現。
人人都知道龍陵根珍貴,可誰也沒想到,它竟然如此貴重!比十八里鋪所有藥材加起來還貴,那是什么概念?也就是說,它至少能值百萬陰幣,并且還是有價無市!
有了這龍陵根,少年還愁什么錢,直接賣了豈不更好?
莊必野臉色微變,顯然也想到這一點。
和世俗一樣,仙道界同樣看重資源財產,是法侶地財中的“財”。為了治愈兒子的怪病,莊必野幾乎已傾家蕩產。到如今,別說幾十萬陰幣,就算十個陰幣也不見得能拿出來。
盯著羅川背影,莊必野眼中露出難色,幾次話到嘴邊又生生咽回。
曾幾何時,誰又能想到,鼎鼎大名的天南狠人會淪落到哀求一個世俗人的地步。
眼中露出一抹狠色,也有一絲愧意。
實在不行,就只好先搶了再說!莊必野心中道。
只見價值連城的龍陵根在半空劃過一道弧線,被天殘老人穩穩接住。
“快煉吧。我還等著那一萬陰幣。”羅川說道。
“老弟果然是信人,一萬陰幣算得了什么。老三,再取一萬陰幣。”天殘老人眼中流露出瘋狂,猛地揮動雙臂:“小的們還等什么!開爐!煉丹!”
莊必野復雜的看了眼羅川,隨后轉過頭,盯著天殘老人的丹爐。
在店家客人們注視下,羅川提著裝滿三萬陰幣的口袋,走回七寶齋。
“三萬陰幣,加上此前的,一共六萬。”將口袋放下,羅川道。
七寶齋前的眾人目睹了全過程,直到羅川提著一麻袋陰幣回轉,很多人還沒回過神。
“大兄,你怎么看。”紅音姑目光還停留在丹藥齋,神情呆滯:“那可是龍陵根啊!我空虛山界的寶庫里也就三根,還被宗主加了十八層法陣,外加黑山力士看守。他竟然看也不看,隨手丟給人家。”
“一語渡仙川公子嘛。呵呵,不知師叔怎么看。”秦甲天輕笑兩聲,和絕大多數人相比,他算是少有的平靜。
“此子,我空虛山界要定了!”中年道姑斬釘截鐵道。
“可是他的品行……”紅音姑一猶豫。
“紅音,識人方面,你還需要多和小秦學一學。”中年道姑十分滿意的說道。
“品行倒是其次,關鍵是他化解危機的手段。之前我還有些擔心,沒想到他轉眼玩出這么一手。陸凡雙師徒想要報復,得先考量莊必野和天殘老人答不答應。”秦甲天笑呵呵道:“我現在只好奇一件事,他為何硬是冒著得罪仙家的風險,去爭奪一個世俗女子。”
“六萬陰幣……六萬陰幣第一次!”臺上的灰袍人高聲道。
眾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向面紅耳赤的陳羽升。
這位昆庭山的天才弟子,天南域新晉的十小公子,終究還是輸了,輸在一個修為比他足足低了三層的世俗少年手里。雖然不是斗法,只是競拍,可那個世俗少年所展現出的才華學識,完全壓倒了天之驕子陳羽升。
平心而論,陳羽升敗得并不冤。
“六萬陰幣第二次。”
在一些仙家子偷偷摸摸的窺視下,陸凡雙面無表情,沒有半點尷尬。就在剛剛,他還讓少年去做守爐童子,可轉眼后,少年便以不輸給天殘老人的丹職學識,狠狠抽了陸無雙一巴掌。
也只有熟悉陸凡雙的人,例如陳羽升才知道,在陸凡雙看似平靜的外表下,藏著的是怎樣的暗流洶涌。
“六萬陰幣第三次。成交!”灰袍男子微微一笑,指著羅敷道:“這位美麗的女武已經是你的人了。”
“恭喜了,川老弟。”
“恭喜恭喜!”
散人們紛紛上前祝賀,羅川虛應兩句,腳尖一點,閃身上臺,一掌劈開牢籠,扯斷羅敷身上的繩索。
羅敷嬌軀一軟,跌入羅川懷中。
“你怎么樣?”羅川一臉急切。
羅敷抬起頭,怔怔地看著羅川,眼神迷離,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任由羅川將她抱起。
突然間,羅敷發了瘋似的拼命掙扎起來,揮舞手臂,尖聲叫道:“放開我!放開我!”
“好性急啊。”臺下傳來幽幽的冷笑聲,不看也知道是陳羽升。
“姑姑,姑姑!是我啊……羅川。姑姑!”
姑姑?
臺下眾人一愣,神色各異。陳羽升滿臉通紅,恨不得變身耗子,找個地縫鉆進去。
“羅三!羅三!等我回京之日!便是你授首之時!”
“孤月山的雜種,我定要叫你后悔來過白玉京!”
羅川雙目赤紅,低吼道。
不知過了多久,懷中女人不再掙扎,虛弱中,透著微微茫然的聲音響起:“是……川兒?”
羅川身軀一震,低下頭,眼中暴綻出喜色,輕聲道:“沒錯,是我。”
“這是哪里……”羅敷美目漸漸變得清明,問道。
“五華城。”
“五華城……什么!我怎么會在五華城……是了!羅江呢?”羅敷英氣而嫵媚臉上現出一絲慌張。
“姑姑別怕。那羅三兒,已是個死人了!”羅川咬牙切齒,恨不得現在就回去宰了羅江。
“川兒,你別管我,你快走!你斗不過他的,他背后可是孤月山的仙家……你怎么還不走!”羅敷猛地搖頭,焦急道。
羅川鼻尖發酸,動了動嘴,沒有說話。就算是這個時候,姑姑還在替他著想。
不遠處響起喊叫聲。
“丹成了!丹成了!”
“不愧是天殘老人,這么快就煉好了,就看小莊舟服用后的反應了。”
丹藥齋前,男童張開嘴,含住那顆散發青紫光芒、奇香氤氳的丹藥,隨后用力吞下。莊必野伸手按上男童后背,沒過多久,一道道白氣從男童頭頂冒出,而他的皮膚下卻透著滾滾紅光,仿佛有什么在其中燃燒,可男童卻并沒露出痛苦之色,反而眼神愈發清澈,神采動人。
驚嘆聲響起。
原本面黃肌瘦的男童,正以肉眼能見的速度,變得雪白豐潤起來。而他眉心那股病態的青氣也淡了許多,漸漸消隱。
“不愧是頂級丹方,見效快,療效好,不反彈!老夫能煉此丹,今生足矣。”天殘老人眼睛放光,隨后朝莊必野大聲嚷嚷:“夠了,再這樣下去是拔苗助長。只憑丹力,足夠!”
莊必野放下男童,男童眼中噙著淚珠,看向為自己幾乎放棄了一切的爹爹,已經說不出話來。他雖年幼,可從小吃盡苦頭,自然比同齡人要成熟。
“等我一下。”摸了摸男童的頭,莊必野露出與他體型不相符的溫柔笑意,隨后轉身,向七寶齋走去。
眼見一個身高超過兩丈,雄壯魁梧得不似人的男子大步走來,羅敷臉色一變,蜷縮在羅川懷中,嬌軀輕顫。
在羅川身前五步處,莊必野停下,也不見他有什么動作,一柄兩尺長的短槍出現在掌中。
雙手捧槍,莊必野雄壯的身軀緩緩彎下,一揖到底。
“大恩不言謝,我莊某人欠你一條命。從今往后,公子之敵,便是莊某之敵!公子若有差遣,祭出此槍,千山萬水,莊某也必趕來!”
擲地有聲。感覺著莊必野投來的警告目光,陸凡雙面無表情,假裝不見。
羅敷驚訝的捂住嘴巴。
即便莊必野有意收斂,可那股來自強者的恐怖氣息,仍被羅敷察覺到一絲。
莊必野下拜時,雄渾氣息只流轉出一絲,竟如千百大山從中折斷,令羅敷震驚不已。她所見過最強者不過羅家老太君,可眼前的男子無疑比老太君強橫太多,那簡直不是一個層面,一千個老太君似乎也比不過他一人。
“痛快,痛快,老夫已有十年沒這么痛快過了!”卻是天殘老人皮笑肉不笑的走了過來,意味深長的看著羅川:“小友,你若不收下,莊必野這輩子都無法安心。”
說著,天殘老人目光投向羅敷,打量半晌,強擠出笑意,從懷中掏出一只玉瓶:“放心,她只是受了點驚嚇,并沒受到什么傷害。骨齡二十九,雖然修的是那個害死人的丹道武學,不過年齡尚輕,真氣也沒有完全定型,還有一絲筑基入仙道的希望。老夫最新研制出的筑基丹,能助一般三十歲以下的武者凝練真元,成功概率大約在七成左右。小友,你若是要,只需……”
天殘老人還沒說完,就被羅川一把奪走玉瓶。
癡癡看著玉瓶,羅敷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她身為羅家少主,自然也聽說過筑基丹,這種丹藥是有價無市,可遇而不可求。
二十年,唐國就發生過一件慘案,為了半顆筑基丹,上千大空靈境武修廝殺了整整一年,半步散人和散人陸續出手。最終,這半顆筑基丹以九千萬金餅的價格,賣給了唐王室。聽老太君后來提起,那半顆筑基丹出自天南仙家之手,大空靈境武修服食后有二成概率筑基。為了這二成概率,那一年唐國隕落了三百多大空靈境,以及五名半步散人。
“姑姑,收好了。”
羅敷正發呆,羅川已把丹瓶遞了過來。感受著白玉丹瓶中,那股充滿無限生命力的波動,羅敷心中的懷疑只停留了一瞬,轉眼消散,只覺得在做夢。
“筑基丹……”羅敷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如此接近仙緣。
羅川則避開天殘老人火熱的目光,他如何不知道天殘老人這么殷勤,是在打其余幾樣丹方的主意。
“川公子,我們又見面了。”就在這時,秦甲天溫醇的聲音響起。
羅敷轉眼望去,心頭撲通撲通一陣疾跳。
她只看見三個仙風道骨、氣度飄渺出塵的道人走了過來。相比較莊必野的霸氣絕倫,天殘老人的神秘奇異,這三人才是真正符合羅敷心目中的仙家形象。而周圍人震驚的神色,也同時落入羅敷眼中,很顯然,這三名仙家絕非等閑之輩。
老天啊,到底發生了什么?川兒怎么會認識這么多仙家?交情還這么好,都是主動上來打招呼……難怪川兒不怕羅江和孤月山。
可是羅江畢竟是孤月山的準弟子,想要和羅江斗,除非川兒也能拜入某個仙家道門。
羅敷抬起頭,入神的看著少年青澀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