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青玉獅子網站:莽荒紀 不贊成也得贊成,因為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有人甚至想過“師祺祥故智”,以不合祖制為由,廢罷垂簾,“請兩宮皇太后退居后宮頤養”.但略一深想,就知道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祺祥政變能夠成功,三個原因最為關鍵。
一個是肅順在朝中其實孤立無援,他用漢人,得罪旗人和宗室;他跋扈,朝中大佬,不論滿漢,得罪個遍;他的奧援其實在地方督撫,但天長水遠,緩急難恃。何況那班湘軍將領,只要新政府能夠保證自己的利益,又何苦為了肅順和朝廷作對?
一個是恭王勾上兩宮,掌握了大義名分,以上凌下,理直氣壯;現在“仿祺祥故智”,就是倒轉過來,就是亂臣賊子。
一個是好歹掌握了兩支兵力,勝保的一支間接發揮了作用,關卓凡的一支直接發揮了作用。
現在呢?
現在的恭王一定程度上扮演了肅順當年的角色。他殺掉了肅順,但肅順“泯滅滿漢之別”的政策全盤繼承下來,重用漢人,裁抑旗人,早就被旗人和宗室視為又一個肅順。
肅順跋扈,恭王對兩個嫂子也不夠禮貌,但他和文武百官打交道時,卻是一派賢王風范,這一點勝過肅順多多;可他推行洋務,較之肅順,又多了一大批守舊派的敵人,因此“多退少補”,又和肅順扯平了。
所以,如果發動政變,根本不會得到足夠的支持。
事實上,如果沒有兩宮皇太后的堅定支持,恭王的許多政策是推行不下去的。如果自砍大樹”假設真能把大樹砍倒,那也是自除蔭庇,繼之倒霉的,會是恭王自己。
最重要的是,人家手里有兵,自己手里沒兵。
吳建瀛部就駐扎在豐臺。實實在在肘腋之間。文祥、寶鋆、曹毓瑛都見過吳部,留有極深刻的印象,共識是:什么豐臺大營、西山銳健營、驍騎營、前鋒營、護軍營,再加上步軍統領衙門,綁在一塊兒,也不是人家這一支兵的對手。
何況,這一堆“京營”,并不會都聽自己的話。
何況,軒軍的大軍,就駐扎在天津呢!
想到人家大亂未平。就早早地在北京城下放了一支兵;大亂剛平。大軍就北上天津。就像一小一大兩把鉗子,把整個北京鉗得死死的”原來是等在這兒呢!
國手布局,令人生畏。
恭王還是有本錢的。
他的本錢,一個是兩個兄弟。一個敦王,一個醇王。敦、醇宣宗親子,宗室之中最重要的成員,都會為他說話,說話都有該有的分量。敦王是他剛剛結成的盟友,醇王這個弟弟他從小看到大,感情最篤,不會也不能不為他說話。
一個是恭王秉國三年,親手提拔了一大批中高級官員。他們大多還是很感激恭王的知遇的,這些人,不會都閉上嘴冇巴。
最后一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是曾國藩等地方督撫。恭王繼承肅順的政策,大力支持曾國藩等漢官。終于克競大功。這班人,對恭王是很有好感的。他們如果向朝廷要求恭王復出,作用比宗室還要大。
曹毓瑛的建議,叫恭王容顏慘淡,文祥、寶鋆、曹毓瑛三個看了,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良久良久,恭王苦笑著說道:“你們何苦逼我如此?這個王爵,我不要了就是。難道以宣宗皇六子的身份,我還過不得下半世么?”
文、寶、曹都極為不安。文祥說道:“六爺,你萬不可如此!自古成大事者,哪一個不受艱難困苦挫折的?朝廷和國家,都離不得六爺!”
寶鋆接上:“我們幾個,也離不得六爺!”
這句話著實情重,恭王大為感動,不由就紅了眼圈。
事實上,這也是句大實話。恭王的一進一退,不知牽扯著多少人的前途?不為他自己考慮,也得為跟隨他的那些人考慮。
現實壓倒了驕傲,恭王最終還是同意了這個計劃。
這一招出乎慈禧和關卓凡的預料,慈禧有一拳打空的感覺,頗不得勁。
她本來已經憋足了勁兒,連“后手”都準備好了”提前寫好了黜置恭王的諭旨。這是防備萬一倭仁辦不下這個差使,就不管“會議”結果如何,直接通過內閣,明發上諭。
倭仁是一定會仰承上意辦事的,但參加“會議”的可不止他一人,有恭王一脈的,有兩面討好誰也不肯得罪的,倭仁不是沒有寡不敵眾的可能。
好,現在“會議”也不用了。
這一道諭旨是圣母皇太后生平第一次“做大文章”,花了她好大的力氣,如果頒不出去,“心血”就白費了,實在別扭!
想一想還是太便宜了恭王,不能盡如你們所愿”上諭照發!
慈禧這么做并不是真為了“出版自己的作品”,而是因為,同樣是“退居藩邸”,一種是恭王自劾,然后兩宮“準予所請”;一種是明發上諭,斥責黜退。兩者意味大不相同,后者對恭王的打擊要大得多。
第二天召見內閣,頒下上諭:
“諭在廷王大臣等同看:朕奉兩宮皇太后懿旨,據蔡壽祺奏:恭親王辦事,貪墨、驕盈、攬權、徇私,多招物議,種種情形等弊。似此重情,何以能辦公事?
“恭親王從議政以來,妄自尊大,諸多狂傲,倚仗爵高權重,目無君上;看朕沖齡,諸多挾制,往往暗使離間,不可細問。每日召見,趾高氣揚;言語之間,諸多取巧,滿口胡談亂道。似此情形,以后何以能辦國事?若不及早宣示,朕歸政之時,何以能用人行政?
“似此種種重大情形,姑免深究,方知朕寬大之恩。
“恭親王著毋庸在軍機處議政,革去一切差使,不準干預公事,方是朕保全之至意,特諭。”
說句實話,單就遣詞用句而言,如果這真是“作文”,非被老師打個大大的“紅叉”不可。
關卓凡曾經想過,要不要找人代她寫這個上諭”不好意思,關貝子的古文功底也是不夠瞧的。但終究作罷。此事太過機密,除了兩位御姐和他自己,幾乎不可入于第三人之耳”包括始作俑者蔡壽祺。
他轉念一想,其實這樣更好,因為一眼就能看出乃是出自女主親手,反倒增加了震懾的力量。
他的判斷是對的,這篇上諭念出來后,內閣諸臣,無不凜然,沒有誰對私塾蒙童水準的文字發笑,女主“宸衷獨斷”的權威樹立起來了。
倭仁請旨:“恭親王既退居藩邸,其差使甚多,不可廢弛,請兩宮皇太后派員接辦。”
慈禧沉吟道:“關卓凡去了上海,總要一段日子才能回來,軍機上文祥他們幾個人手確實不夠,這樣吧,叫許庚身進軍機!”
一連兩道諭旨下發,朝野震動。
恭王終獲嚴遣,而且,人家已經“躺倒挨捶”了,還是不放過!
女主雷霆之威,驚心動魄。所有的人,都在心里邊“矮了一矮”。
許庚身進軍機,也引起了很大的議論。因為,這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許庚身的資歷,比之現在的幾位機樞,實在太淺;還有,他是“恭系”,去一恭而入一恭,什么意思?
但許庚身的入直軍機,讓漢官、特別是南方籍的漢官冇,不論朝廷的還是地方的,都極其振奮。
軍機大臣的人數,并無定額,但一般來說,應該至少有兩位漢人,一位北方人,一位南方人。但事實上,這條“潛規則”并非總是得到認真執行的,許多時候,軍機上只有一位漢人,以為點綴。
比如恭王當國三年,軍機上的漢官就一位曹毓瑛,曹毓瑛還是恭王的親信,恭王還是以重用漢官著名的。
還有,不管一位漢員還是兩位漢員,大多是北方人,南方人是極少的。
這條根子在于,旗人的親貴對南方漢人,有著根深蒂固的輕視和不信任。
而許庚身不但是漢人,還是杭州人,地地道道的“南人”。
這個任命,漢官們群情振奮,紛紛表示“兩宮圣明”;旗人雖然失望,卻也說不出什么,因為這是符合“儀制”的。
兩宮并沒有指明誰負責“領班軍機處”,但這是不言自明的,虛席以待遠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