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到是榮譽和實力的體現,希望大家看更新的同時不要忘記一下右上角的簽到 “爺,我哪兒敢啊,”張順嚇了一跳,急急分辨道,“這位齊老爺,說是奉了京里徐大人之命,特來參見撫臺大人。我估摸著,他大約是揣了徐大人的一封八行來的,要不然也不敢腆著臉來見您。”
關卓凡跟趙景賢對望一眼,臉上都有一絲苦笑——才說到廉政,求官的就來了。
“哪一位徐大人?”
“上書房的徐桐徐大人。”
聽張順這樣說,趙景賢微微一笑:“爵帥,我先告辭,回頭你有什么吩咐,我來辦就是了。我猜蘇州的織造衙門里,大約又得加一個人了。”
兩人會心一笑,關卓凡把趙景賢送到二門,由張順陪著出去了,自己回到簽押房,拿起那份手本,在心里掂量著。
剛才趙景賢的那句話,確有深意在內,因為蘇州織造衙門,現在已經成了關卓凡專門用來安置特殊官員的一個地方.
地方大員變動,往往都有一番人事上的更張,因此托了關系來走門子的人也就特多,其中總有些不得不應付的人情。他們薦來的人,幾乎無一例外都被派到這里,既悠閑,入息又豐厚,拿關卓凡私下的話來說,是“寧以官銀養起,莫叫出來害人”。
織造衙門是順治年間設立,一共三個,分別設于蘇州、江寧、杭州,在康熙時候發展到頂峰,是為有名的“江南三織造”。所謂頂峰,指的還不是技藝,而是管理織造衙門的這三個人,事實上是朝廷在江南的耳目,其中像曹寅、李煦等人,更是康熙的親信,每年數十次密報江南輿情,晴雨糧價,官員動向,成為當地權傾一方的重臣。
到了現在,織造的權柄早已一去不復返,織造衙門變成比較單純的絲織業中心。特別是江寧已毀,杭州尚未光復,因此“江南三織造”的職能,便只好由蘇州織造衙門來一力承擔了。
所承擔的任務,其實只有一項,那就是滿足“京供”。
織造衙門的產品,一絲一縷都不銷往民間,而是全數解往京城。其中給宮里面的皇上和后妃用的,叫做“上用”,給京里的大小官員用的,叫做“官用”,因此織造衙門的經費,也是由內務府和工部各擔一半,每年要撥下來十八萬兩銀子。
現在工部和內務府雖然沒錢撥下來,但卻指定由江蘇省應份解京的庫銀中代墊,因此也等于是撥了。
凡是這種辦皇差的衙門,油水一定是不少的,這樣的好事,關卓凡怎么肯放過?拿來放交情,賣面子,是最好不過的地方——中央撥款,惠而不費,何樂而不為?用來安置那些百無一用,飽食終曰的關系戶,既能讓他們拿上一份豐厚的“飯食銀子”,又不會讓他們禍及地方,彼此都皆大歡喜。
不過織造衙門之中,情形也還有不一樣的地方。
所謂織造衙門,其實是分成兩部分的,一冇是衙門,里面都是各種名目的官員,人浮于事,臃腫不堪;二是織造局,也就是織造工場,是真正要做事情的。
織造局這一塊,關卓凡就不肯胡亂安插人了,因為他還有另一層打算。
江南三織造,所擅長的手藝都不一樣。江寧織造,是以妝花織造取勝;蘇州織造,則擅緙絲;而杭州織造,以刺繡見長。
現在三元歸一,江寧杭州兩處,原來的工匠,都流向蘇州,等于把蘇州織造局變成了唯一的中心。關卓凡雖然不懂這一行,但以常理推之,也覺得應該把蘇州變成中國絲織行業的兩個基地——研發基地和生產基地。
這些貢品,其實京里頭用不了多少,他在心里想,拿來“出口創匯”,多好呢?
只是這一層打算,現在當然還秘而不宣。他又看了看手本上的名字,齊秉融,太倉府候補同知。他心里有數,這樣的官,在太平軍占了太倉的時候,不知躲到哪里去了,等官軍光復了失地,他不知通過什么路子,也不知是不是花了錢,從徐桐那里求了一封八行,找自己謀差使來了。
他嘆了一口氣,見是要見一見了,只是心中奇怪:徐桐固然是個怪人,可是以帝師之尊,何以竟也肯做這樣的事情?
地方上的候補官,若是不善鉆營,不要說補上實缺,就是偶一為之的差使,亦往往是經年輪不上一遭。而若是有京中的關系,求得某位大老一封扎實的八行——也就是推薦信,那么地方督撫,常常都要買這個面子。
至于徐桐的這個面子要不要買,對關卓凡來說,卻在兩可之間,因為徐桐能不能稱得上“大老”兩個字,大有疑問。他固然是進了上書房,派在弘德殿行走,好歹算得上是帝師,但資歷尚淺,整曰里只曉得依傍“上書房總師傅”倭仁,以倭仁的門徒自居,為人也跟倭仁一樣的木訥古板,學問卻比倭仁差出了老大一截,盡拿一卷“太上感應篇”里的東西來唬弄人,沒人真正看得起他。
說到洋務,那更是令關卓凡又好氣又好笑。徐桐自然是站在倭仁的一邊,反對洋務,不過他所用的理由,每多怪談——比如說,他堅決不承認這個世界上,有西班牙和葡萄牙這兩個國家。
“議政王叫洋鬼子給騙了!”他常常痛心疾首地對別人說,“西班有牙,葡萄有牙,牙而成國,哪個聽說過?這都是英國鬼子編出來的,好顯得他們人多勢眾!”
這樣一個人,何必去買他的面子?然而順著歷史的脈絡,再往后想一想,把徐桐的下場想起來了,于是又覺得,雖然這個人頑固不化,百無一用,但依然有一條可取之處,就是到底還有三分骨氣。
那是后來庚子之亂的時候。徐桐這樣一個頑固的人,不知是不是太上感應篇讀得太多的緣故,卻對義和團的大師兄們那套“刀槍不入”的把戲,深信不疑,一力支持。及至八國聯軍進城,他沒來得及跑掉,看到滿城降幡,以為奇恥大辱。
這一下,不想活了。先命老仆在大廳正梁上結了兩個繩套,再把兒子徐承煜叫來,說我身為大臣,國家遭難,理當殉節!
徐承煜一看就知道不好——殉節歸殉節,可是大梁之上,為什么是兩個繩套?他是刑部左侍郎,看著梁上的繩套,自然聽懂了老爹的話,于是慷慨陳辭道:父親大人放心,這是你一生的大事,兒子陪你上路!
等到踏上墊腳的骨牌凳,徐桐將皤然白首伸入繩套,兩眼卻還望著右邊,是期待父子同時畢命的樣子。徐承煜無奈,只好再次表態:我先伺候您上路,然后一定陪你到泉下!說著更不怠慢,將墊腳的凳子一抽,成就了徐桐的“大節”。他自己卻立刻脫去二品官服,換一身短裝,出門跑路。
不過也沒能跑遠,到底還是落入了曰本兵的手上,押了起來。等到《辛丑條約》一簽,朝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徐承煜從聯軍手里討了回來,綁到菜市口一刀殺卻。
有了這么一個不肖子做陪襯,愈發顯得徐桐其情可憫。關卓凡心想,現在我來了,自然絕不容再有什么八國聯軍進城,將來你徐桐徐大人的這條老命,自然也可以保得住了,連你現在這一封八行,我一并賣個面子給你冇!
想定了,讓張順把那個齊秉融叫進來,結果一見之下,先就不喜——身材矮胖,形容猥瑣,左臉之上長著一顆痦子,上面還生了幾根黑毛,怎么看怎么不順眼。
“給撫臺大人請安!”齊秉融卻依足了規矩,行了全套的禮,這才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把一個封套,雙手奉上。
“這是我老師給撫臺的一封信,從京中寄來,專命我面交撫臺。”
關卓凡大奇,“老師”兩字,從何說起?
“你不是捐班的官兒么?”
“屬下……”齊秉融漲紅了臉,嚅囁道,“屬下是咸豐三年秋闈僥幸,咸豐四年春闈,取在二甲第六十六名。”
關卓凡吃了一驚,沒想到這個齊秉融,居然是一個進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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