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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漢總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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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準了?關卓凡的心中先是一陣驚喜,繼而卻轉為疑惑:準就準了,跟你崇厚老兄又有什么關系,要來謝自己?

  轉念一想,忽而恍然大悟——天津的三口通商事務大臣,是在總理衙門的轄下,奉旨管理北方各港的洋務、海防,自己所上的那個折子,是建議將阿思本艦隊置于天津,現在看來,艦隊多半是落在崇厚手上了。

  卻不知自己所提的“分一杯羹給上海”的請求,有沒有下文?

  “恭喜崇公!”他壓抑住自己的心跳,做出一副歡欣鼓舞的表情,“以崇公總領艦隊,原是不二之選。”

  “呵呵,逸軒你過獎了,‘不二之選’四個字,我可不敢當。”崇厚嘴上謙遜,心里卻是得意非常——這是大清國的第一支海軍,現在歸了自己來管,這是多大的一份體面和榮耀?拈須微笑道:“艦隊受總署遙制,我不過是恭陪其末,做艦隊的‘漢總統’而已。逸軒你也得了一個‘分統’,從今往后,咱們哥倆倒是真正的自己人啦,軍事上的事,你可得好好地指點我。”

  崇厚說完,哈哈大笑,那份志得意滿的神情,再也遮掩不住,而且言辭之間,隱隱將關卓凡視作了自己的下屬。

  關卓凡心癢難耐,絲毫不以他的語氣為杵,心里只想著一件事:我這個分統,到底是掛了一個名,還是能撥一艘船給我?忍不住要出言試探一下。

  “能在崇公的帳下效力,那真是求之不得的事!”關卓凡的臉上寫滿了“誠摯”兩個字,“只是上海到天津。路途遙遠。我只怕盡不上什么力。”

  “大沽口到吳淞。也不過三四日的海程,耽誤不了什么。”崇厚笑道,“兩宮和王爺已經定下來了,從艦隊的七條船里面,劃出一條中級兵艦,一條小級兵艦,撥歸你指揮。有事集合,無事則分守上海。算做軒軍的水師。唯每年操演之時,需從上海北上天津,與主艦隊匯合,演練戰法、陣型。”

  哈哈,關卓凡簡直笑不動了,強抑住心中的狂喜,明知故問道:“崇公,卻不知艦隊的‘洋總統’,那個阿思本,是個什么樣的人?”

  “唔……是個英國的海軍上校還是下校。我卻記不得了。”崇厚搖搖頭,說道。“不過章程已經定好了,洋總統還是要聽我這個漢總統的。反正有李泰國居間協調一切,其他的,等年底船到了再說。”

  關卓凡心中冷笑:上校還是下校?崇厚這樣草包的人,也敢去總領一支艦隊,真是匪夷所思。

  他知道得很清楚,李泰國這個人,野心極大,他不僅是要替中國辦這一支海軍,做中國的“海軍之父”,而且還要將這一支艦隊,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所謂的“漢總統”,在李泰國的眼里,無非是一個傀儡罷了,崇厚想總領艦隊的美夢,終究只能是一場鏡花水月。不過這一層,眼下當然不必揭破。

  管他呢,讓他再去空歡喜幾個月!自己只要牢牢抓住分給軒軍的兩條船就好,別無所求。

  “原來艦隊年內就能到,這也快得很了,只是不知李泰國這個人,靠得住,靠不住?”

  “他倒是極熱心的,”崇厚笑道,“不惟把水手船員都招募好了,連各船的名字也都定了下來。”

  “哦?”關卓凡極感興趣,“都叫做什么了?”

  “旗艦叫做江蘇號,其余的分別是中國號、北京號、天津號、奉天號、廣東號、廈門號。”

  “這……”關卓凡心想,看來自己送給李泰國那五千兩銀子,讓他念茲在茲,連旗艦都起了江蘇號這樣的名字,這可真是不通之極了——既是同一批船,豈有把江蘇置于中國之前的道理?當下搖搖頭,笑道:“這個李泰國,鬧笑話了。”

  “自然是笑話!”崇厚臉上是一副鄙夷的神色,“洋鬼子到底還是學識淺薄,總署已經重新擬了名字,責其改正。旗艦改成‘鎮吳’,給你的那兩條船,北京號改成‘金臺’,廣東號改成‘百粵’,一中一小,都是好船,金臺號上,還有一百一十磅的大炮。”

  一百一十磅!關卓凡心馳神往,心想高橋一戰,六十八磅的艦炮霹靂一聲,已是震魂奪魄,一百一十磅的大炮響起來,那是什么光景?

  然而這兩只船能不能順利到手,還要打探一下曾國藩的動向。

  “崇公,不知曾督帥,是怎樣一個意思?”

  “曾滌生當然想拿這一支艦隊握在手里,不過朝廷已經定下來的事情,他也不好明著反對。”崇厚得意地說,“我背幾句他折子里的話,你一聽就明白,‘洋艦迅捷,樓船如華岳高聳,視長龍舢板若兒孫輩,固是利器,然李泰國其人,意氣凌厲,豈肯蟄居人下?’——拿李泰國出來說事,這不是可笑么?”

  一點也不可笑,關卓凡心想,曾國藩到底是老成謀國的人,一眼便洞察到要害。不過他自然不肯打擾崇厚的興頭,由著他口沫橫飛地說去。

  第二天一早,上海的文武官員在東門碼頭送別了崇厚。關卓凡回到縣衙坐定,把該辦的諸般事務,又一項項的盤算了一遍。

  軒軍的募勇,進展很順利,五天前就已經全額募足。關卓凡已經交待了華爾、福瑞斯特、丁世杰、張勇這四個人,作訓的時候,不能單靠言傳身教,要以華爾為主,先編寫一套簡易的操典和戰斗條令,作為訓練的范本。新購的洋炮已經到位,仍以八磅野戰炮為主,輔以六門十二磅的英國炮,已經撥歸各團營,命令新炮手加緊訓練。六千支后膛槍總要五月里才能到貨,這是沒辦法的事,因此有部分新勇只得兩人一槍,先讓他們把基礎的東西學會再說。

  軍裝其實也想換掉,然而不敢——畢竟是朝廷正規的號衣,而且也還不到非得標新立異的時候。真正的當務之急,是要處理好職銜不一的問題,也就是他原來所設想過的,職務與官銜之間的分離。

  所說的官銜,其實就是朝廷制度中的武官品秩。現在的軒軍之中,有許多原因加在一起,導致出現了不少“職銜倒掛”的現象,比如一個賞了守備銜的還在擔任哨長,另一個千總倒已經做了營官,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關卓凡的做法,是將品秩視為一種政治待遇,而將職務,視作真正有效的軍事級別。他用華爾原來在洋槍隊施行的辦法,略加修改,形成了一套“六色袖箍”的制度,都以洋布做成,佩于左臂,用來表示不同的軍職,以做明確的區隔。

  卒長,淺藍色袖箍。

  什長,深藍色袖箍。

  哨長,淺綠色袖箍。

  營官,深綠色袖箍。

  團官,紅色袖箍。

  統帶,白色袖箍。

  日常訓練,軍官之間不論品秩,只以軍職見禮,低等袖箍者首先敬軍禮,不從命者,責以軍棍二十;戰場之上,如建制打亂,則以佩戴高等袖箍的軍官為指揮,不從命者立斬。

  有這一條嚴厲的軍紀為后盾,六色袖箍制度很快便推行開來,雖然還不完整,但已經約略具有了“軍銜制”的含義,算是軒軍的發展歷史上,重要的一筆。

  洋槍二團的團官白齊文,還有投順的劉玉林,都還在養傷。性命之憂是沒有了,但一時半刻,還不能再重上疆場,因此洋二團仍然是由白齊文的副手、英國人戈登在署理。

  金雨林的“上海厘捐總局”,也已經掛了牌子,地方就在關卓凡新選的藩司衙門左近。一府七縣之內,一共設了四十四個稅卡,每卡設稅吏兩名,厘丁六名,分班值守,告示也已經貼到了四鄰八鄉。

  英美租界的巡捕房,破天荒地招募了四十名華捕,其中的一小半,是在上海的青幫弟子。為了這件事,許明山又特意請了圖林去“白相”,以表感謝。除了吃飯,大約還逛了堂子,至于在堂子里做了什么,圖林紅著臉,不曾說,關卓凡也沒有再問。

  花旗洋行歐洲司和美國司的兩組人,日前已經分別動身,前往那兩塊遙遠的大陸。自己構思的計劃能不能行得通,他們究竟能帶回來什么,只有交給時間來驗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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