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法的這一仗,關乎兩國的國運,雙方都是傾國以赴,都是“親征”——皇帝和國王親自披掛上陣,擔任總司令。
先說普魯士。
“國王陛下之下,”李福思說道,“設三個軍團——”
“第一軍團,由斯坦因美茲上將擔任司令,轄第一軍、第七軍、第八軍,以及騎兵第一師、第三師。”
“第二軍團,由卡爾親王殿下擔任司令,轄近衛軍、第二軍、第三軍、第四軍、第九軍、第十軍、第十二軍,以及騎兵第五師、第六師。”
“第三軍團,由腓特烈王儲殿下擔任司令,轄第五軍、第六軍、第十一軍,以及騎兵第二師、第四師;除此之外,還轄有兩個巴伐利亞軍——巴伐利亞第一軍、第二軍,以及一個維滕堡師,一個巴登師。”
李福思聲音響亮而語速平緩,同時,頓挫分明——這是為了方便輔政王殿下記憶;雖然曉得輔政王殿下記憶力驚人,可是,一次過扔出來介么多的番號,要一字不差的記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一個巴登師”出口之后,打住——一來,是給輔政王殿下留一點兒時間“消化”;二來,也是更重要的,是想聽一聽,輔政王殿下對這個俺們的這個編排,有什么評價?
對于輔政王殿下的睿見,李福思當然是感興趣的,不過,他還不是最感興趣的那個——普魯士親貴高官之中,對關親王的意見最感興趣的,是卡爾親王——卡爾親王曾面囑李福思,對普魯士的擺兵布陣,一定要請關親王發表高見,完全不必有什么忌諱。
而聽了李福思的話,關卓凡的第一反應則是,“他娘的!老子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湊來湊去,也只湊了一個騎兵師出來;你個普魯士,人口不足老子的十分之一,居然整出來六個騎兵師?”
當然,這只是內心戲,表面上十分平靜,沉吟了一小會兒,點點頭,說道:“很好!普魯士及北德意志諸邦之外,南德意志諸邦——巴伐利亞、維滕堡、巴登——亦有人出人、有力出力,可見,全德意志上下一心,同仇敵愾!”
頓一頓,“我對普魯士贏得此次戰爭勝利的信心,更加的堅定了!”
李福思倒沒有想到,輔政王殿下的第一個“切入點”,不是軍事,而是政治,連忙說道:“承殿下的吉言!”
頓一頓,“德意志的‘上下一心,同仇敵愾’,也是給法國人逼的——若沒有法國人的那個最后通牒——包括裂土巴伐利亞和黑森—達姆施塔特于法蘭西,嘿嘿,德意志諸邦,也未必能如眼下這般,同心協力,抵御外侮!”
再一頓,“這一切,都在殿下的算中啊!——對于殿下的寶貴建議,敝國上下,皆戴大德!”
“言重!言重!”
“政局變幻,”李福思說道,“殿下洞鑒若火,萬里如見!福思五體投地!這軍事上,也要請殿下不吝賜教!”
關卓凡微微一笑,“貴國的軍事,一切進止,自然皆出于毛奇總參謀長的擘畫,我一個——”
本來想說“我一個外人,不方便置喙”云云,轉念一想,中、普正在“同仇敵愾”,“外人”二字一出口,不“見外”也“見外”了,及時改口:
“毛奇總參謀長命世英才,算無遺策,我,怕是沒有什么置喙的資格吧!”
“哪里!哪里!”李福思雙手亂搖,“毛奇總參謀長對輔政王殿下,也是佩服的緊的!只是海途萬里,還沒有機會向輔政王殿下當面請教罷了!”
這是李福思信口開河,毛奇并沒有說過“當面向關某人請教”之類的話。
不過嘛,“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頓了一頓,李福思決定實話實說,“而卡爾親王殿下,對輔政王殿下,更加是一見如故!他曾經面囑鄙人,輔政王殿下是最卓越的軍事家,軍事上的事情,一定要向輔政王殿下多多請教!”
再頓一頓,“普中一體,休戚與共,請殿下千萬不要見外!”
“休戚與共”是真的,不過,“普中一體”?——到了這個份兒上了嗎?
好吧,不管咋說,既如此,我就不“見外”了。
“既如此,”關卓凡說道,“我就不揣冒昧了——”
李福思立即雙手撫膝,身子前傾,做出凝神傾聽的姿態。
“騎兵,”關卓凡沉吟著說道,“每一個軍團兩個師,分派的很均勻——”
頓一頓,“步兵——第一軍團,三個軍;第二軍團,算上近衛軍,就是七個軍了;第三軍團,算上南德意志的兵力,就是五個軍又兩個師——差不多六個軍了。”
再一頓,“如此說來,卡爾親王的第二軍團,為第一主力;腓特烈王儲的第三軍團,次之;斯坦因美茲上將的第一軍團,再次之——是吧?”
“呃……是!”
“王儲殿下和卡爾親王殿下,”關卓凡說道,“雖然年輕,但勛名早著,‘七星期戰爭’之時,便已居軍團司令之職了;況且,國家有親親之義,對法之戰,由他們兩兄弟出任軍團司令,再合適不過了。”
頓一頓,“至于斯坦因美茲上將——他的大名,我也是久仰的,‘七星期戰爭’的時候,任第五軍軍長,三天之中,三戰三捷,用兵之凌厲果決,雖古之名將,亦不能過——”
說到這兒,打住。
所謂“聽話聽音”,李福思形貌粗獷而心思細膩,關親王提及卡爾親王和腓特烈王儲之時,有“年輕”和“親親之義”之說,而王儲既為王儲,“親親”什么的,就是天經地義,“親親”既沒有問題,“年輕”也就不是什么問題,何況“勛名早著”?
則輔政王殿下若有什么言外之意,就只能是針對卡爾親王的;但他不方便將卡爾親王單獨拿出來說事兒,就拉上了腓特烈王儲。
可是,卡爾親王的軍事才能,是為普魯士軍政兩界所公認的——輔政王殿下自己,亦不止一次當著李福思的面兒對卡爾親王表示欽佩;而卡爾親王的勛名之著,更早于他的王儲表弟。
再者說了,要說“年輕”,輔政王殿下更年輕;要說“親親”——他還是“皇夫”呢!所以,在卡爾親王,“年輕”、“親親之義”,有什么問題嗎?
最后,輔政王不是也給出了“再合適不過”的評價嗎?
那,他到底什么意思呢?
或者,他其實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意思,只是我多心了?
可是,他評價斯坦因美茲上將,什么“雖古之名將,亦不能過”,貌似很高,卻沒有給出“再合適不過”一類的結論,便打住了,這——
正在轉著念頭,關卓凡重新開口,“哦,對了,‘七星期戰爭’,貴隊,也是編為三個軍團——第一軍團由卡爾親王殿下任司令,第二軍團由王儲殿下任司令,第三軍團——即易北河軍團,由畢典菲爾特上將任司令,是吧?”
“呃……是!”
“那,”關卓凡說道,“這一次,畢典菲爾特上將是否參與對法之戰的指揮?如是,身居何職?”
李福思心中一動,“這……參與的!畢典菲爾特上將任——第一軍軍長。”
“哦……那就是在斯坦因美茲上將麾下了。”
“呃……是的!”
“‘七星期戰爭’之時,”關卓凡慢吞吞的說道,“斯坦因美茲上將是軍長,畢典菲爾特上將是軍團司令;現在,斯坦因美茲上將是軍團司令,畢典菲爾特上將是軍長,一升、一降,倒過來了。”
什么意思?
李福思腦子中急速轉著念頭,張一張嘴,卻一時不曉得說什么好?
“還有,”關卓凡繼續說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畢典菲爾特上將、斯坦因美茲上將,年紀雖然相當,都是一七九六年生人,今年都是七十一歲,不過,畢典菲爾特上將的資歷,到底較斯坦因美茲上將更深厚些——”
頓一頓,“畢老是八年前——一八六零年晉的上將,斯老是四年前——一八六四年晉的上將,對吧?”
李福思不由暗吃一驚——連這個都曉得?這個功課,做的可真是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