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人”的“后院”,不止一處,小蘇州胡同自然是其中之一,至于頤和園,今上既然已移蹕于彼,勉強也可以算是“山人”的“后院”了,這兩個地方,若能進的去,如筱紫云之說,“把火頭點起來”,當然是好,可是 “這兩個地方,”桂俊遲疑著說道,“咱們怎么進的去?這個火頭,又該怎么點呢?”
“怎么進不去?事在人為!”筱紫云微微冷笑著,“山人固然是個有大本事的,可是,本事再大,也有他想不到、顧不來的地方!燈下黑,曉得吧?”
“燈下黑?”桂俊轉著念頭,“你是說”
“告訴你吧,”筱紫云的冷笑,已變成了壓抑不住的得意,“小蘇州胡同咱們可是已經扎扎實實的進去嘍!”
微微一頓,“就是頤和園,也算是伸進去一只腳了!”
桂俊眼睛一亮,“真的?”
“敦柔公主有個貼身的嬤嬤,”筱紫云說道,“姓馬,打鳳翔胡同帶過來的”
頓一頓,“這位馬嬤嬤,不是內務府出身,而是六福晉的陪嫁丫鬟,敦柔公主呢,算是她一手帶大的,有了這樣一層近的不能再近的關系,在小蘇州胡同,她其實就是個大管家的角色比公主府的正經管家還要勢派!”
桂俊心想:莫不成,艾翁和哥哥他們,將這位馬嬤嬤收買了?
“她有個兒子,”筱紫云繼續說道,“叫做馬金揆這個人,在我們梨園行里,很有些名氣,不曉得你有沒有聽說過?”
桂俊輕輕的“哦”了一聲,“馬金揆?聽說過!馬老板嘛!很有名的一個票友嘛!”
頓一頓,“竟不曉得,他原來是恭親王府的家生子兒?”
筱紫云點了點頭,“是,馬金揆確是恭親王府的家生子兒,不過,不曉得什么原因,鳳翔胡同早早兒的就將他放了出去,因此,外頭曉得他的恭親王府出身的人很少。”
頓一頓,微微加重了語氣,“這個馬金揆,現在已經是艾翁的人了!”
桂俊雖已有了心理準備,但還是重重的“哦”了一聲,“他是鳳翔胡同的人,能夠為艾翁所用,不容易!”
沉吟了一下,說道,“馬金揆是馬嬤嬤的兒子,有這樣一層關系在,為我所用,當然很好”
頓一頓,“不過,于小蘇州胡同,這樣就算……進去了嗎?這個馬金揆,到底不能說是小蘇州胡同的人”
再一頓,“我是說,鳳翔胡同、小蘇州胡同,雖說是親生的爺兒倆,可是,到底不能說是一碼事兒吧?咱們要辦什么事情,還得靠這個馬金揆去說服馬嬤嬤,再由馬嬤嬤呃,這個,說得通當然好,若說不通的話”
筱紫云“格格”一笑,“不必如此拐彎抹角!這個馬金揆,已正經是小蘇州胡同的人了!”
“啊?”
“西邊兒我說的是慈禧圣母皇太后愛聽戲,”筱紫云說道,“那是出了名兒的,不過,垂簾的時候,這個精神頭兒,得放在國家大事上,不敢隨便傳戲,不然的話,哪個都老爺上個折子,皇太后的面子,可就下不來了”
桂俊微愕:咋扯到這上頭來了?
“撤簾之后,兩宮皇太后移蹕頤和園,”筱紫云繼續說道,“就什么忌諱也沒有了!這一來,沒有國家大事要辦了二來,皇太后以天下養,傳個戲算什么?天經地義嘛!因此,盡可以撒開了歡兒的傳戲了!”
頓一頓,“若在紫禁城,傳戲自然歸內務府辦差,可是,頤和園不歸內務府管,歸什么頤和園管理局管之前,我說過了,頤和園的事情,內務府是丁點兒也插不上手的,即便西邊兒有意將傳戲的差使交給內務府辦,也過不了頤和園管理局王大臣也即山人的那一關!”
再一頓,笑一笑,“可是,山人啥本事都有,就是不懂戲一竅不通!將傳戲的差使交給他,西邊兒自己先就不放心,于是哎,你猜,最后,西邊兒將傳戲的差使,交給了哪一位呢?”
“不好猜,”桂俊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道,“反正,總不能是馬金揆吧?”
筱紫云“哈哈”一笑,“雖不中、亦不遠矣!”
“啊?”桂俊愕然,“啥意思?”
“跟你說罷,西邊兒將傳戲的差使,”筱紫云微微拉長了調子,“交給了敦柔公主。”
“啊?”桂俊大出意外,“敦柔公主懂戲?”
“懂!”筱紫云鄭重的點了點頭,“而且,不是一般的懂!是……極通!”
“就算極通,”桂俊詫異的說道,“可是,她的身份,何等尊貴,怎么能辦這種差使呢?”
“你說的對,”筱紫云說道,“敦柔公主金尊玉貴,再懂戲,也不可能同我們這班下九流的戲子直接打交道,總要有個人在外頭替她奔走,所以”
說到這兒,筱紫云有意的停頓了一下。
“我明白了!”桂俊也是個極聰明的人,反應過來了,“所以,就找上了馬金揆?”
“不錯!”
桂俊仔細的想了一想,“嗯,還真是合適!”他一邊點頭,一邊說道,“這個馬金揆,又懂戲,又是自家的家生子兒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家生子兒,是最親信的嬤嬤的兒子!真正四角俱全!”
“可不是?”
“就是說,”桂俊興奮起來,“這個馬金揆,非但在敦柔公主那兒說得上話,而且,還可以……進出頤和園?”
“正是!”
頓一頓,筱紫云說道,“若說敦柔公主在外頭有什么差使,就是替她兩位皇額娘傳戲這么一件了而且,這里頭還有一個孝養的大名目,因此,對這件差使,敦柔公主是極重視的,也因此,馬金揆非但能在敦柔公主那兒說得上話,而且,說的話還很有分量根本就不必馬嬤嬤替兒子轉話!”
再一頓,“當然,馬嬤嬤再敲敲邊鼓,馬金揆的話,就更加有力量了!”
“對!對!”桂俊連連點頭,“是這個理兒!”
頓一頓,“馬金揆既然是辦傳戲的差使的,那么,進出頤和園,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嘍!”
“是啊!”筱紫云說道,“而且,馬金揆也不止于可以進出頤和園,有時候,他在西邊兒那兒,也是能夠說上幾句話的呢!”
“哦?怎么說呢?”
“第一,”筱紫云說道,“傳戲一應安排,園子外頭,歸馬金揆辦差,進了園子,就要同西邊兒的總管李蓮英接頭了,一、兩回下來,馬金揆同李蓮英,便混得極熟了,而李蓮英,也拿了馬金揆的不少好處”
頓一頓,“皮硝李這個人,你是曉得的,在西邊兒那兒,是很說的上話的有些話,可以通過皮硝李說給西邊兒聽。”
“嗯!”
李蓮英年輕的時候,做過皮匠,熟皮子要經多道工序,最重要的是用硝來揉,因此,落下了一個“皮硝李”的綽號。
“第二,”筱紫云說道,“馬金揆既然是帶班的,戲唱完了,我們這班人,領賞、謝恩,都由他帶引,有時候,兩位皇太后尤其是西邊兒的,還會問幾句閑話,角兒的回答,若有不妥當的,都靠他來轉圜也有由他代答的。”
頓一頓,“另外,按規矩,我們這班人,除了謝恩,上頭不問話,我們是不能主動說話的,不過,對于帶班的,就沒有這個約束。”
再一頓,“還有,馬金揆的身份不同,兩宮皇太后并不拿他當梨園行的人看,有時候,還要在他這兒問一問鳳翔胡同的情形你看,這一來二去,不就有了給西邊兒遞話兒的機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