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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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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值出宮之后,關卓凡并未回府,車子到了朝內北小街的路口,并不左折而入,而是繼續前行,進了“關大營”的“參臨辦”。

  “關大營”——前文有過介紹,軒軍在京機構,集中在朝陽門內大街,包括“軍事委員會辦公室”、掛著“輔政王親兵小隊”名目的近衛團一部、對外掛牌“敕命軒軍松江軍團總糧臺駐京城辦事處”的“軍事委員會調查聯絡處北京站”,以及簡稱“參臨辦”的“敕命軒軍松江軍團參謀部北京臨時辦事處”——對于軒軍這些公開的、半公開的、不公開的軍事機構,北京的老百姓籠而統之的給了一個很形象的俗稱,曰“關大營”。

  普、法開戰,對于中國,固然是大大的利好,可是,中、越一線,法國若因此而轉攻為守,帶來的挑戰和煩惱,其實絕不“甜蜜”,必須盡早預為之備;而軍機處的“議一議”,不過務個虛、向朝臣們打個招呼罷了——真正的應對方案,不是出自軍機處,而是出自事實上的對法戰爭參謀總部的“參臨辦”。

  “軍機處”雖有“軍機”二字,但關卓凡大權在握之后,真正的“軍機”,早就不出自軍機處了。

  今天的會議,只有關卓凡和施羅德、田永敏三人。

  “法、普開戰,”施羅德說道,“越南、中國一線,法國的對策,大約三種可能性——”

  “第一,既定戰略,可能做出微調,但基本原則不變,即依舊維持一個海、陸并舉的進攻的態勢——此最為我樂見。”

  “第二,轉攻為守,非但陸軍停止進攻,連海軍也撤回越南,在升龍一線同我軍對峙——此最不為我樂見。”

  “北寧一役,法軍雖然鎩羽而歸,但是,元氣未傷,士氣還在,總要再打個兩、三仗,打傷了他的元氣,打低了他的士氣,我軍才好轉守為攻的——”

  說到這兒,施羅德微微搖頭,“目下,并不是攻守易位的好時機。”

  頓一頓,“而且,‘遠東第一軍’的主帥阿爾諾,考其用兵,非常明顯,是守長于攻的——克里米亞戰爭中,塞瓦斯托波爾港一役,阿爾諾之守馬拉科夫要塞,為是役之重要勝負手,堪稱要塞防御之經典——”

  再一頓,“在敵軍元氣未傷的情況下,讓這樣一位擅守的將軍發揮所長,可不是一個好主意。”

  阿爾諾之守馬拉科夫要塞,具體情形,詳見本書第十二卷《干戈戚楊》第二百七十章《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關卓凡點了點頭,“確實——咱們不能輕敵。”

  “是!”

  頓一頓,施羅德繼續說道,“還有,我軍進攻升龍,攏共三條路線:或出太原——由北而南;或出北寧——由東而西;或出山西——由西而東。”

  再一頓,“可是,不論哪一條路線,敵人的海軍,都可充分發揮威力!升龍位于紅河的南岸和西岸,我軍出太原、出北寧,必須渡過紅河;出山西,得貼著紅河南岸走——亦在敵海軍大口徑艦炮射程之內。”

  “就是說,”關卓凡說道,“在不掌握越南沿海制海權的情形下,進攻升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是的!”施羅德說道,“而制海權,不經艦隊決戰,無從談起;而艦隊決戰——若‘北京—東京’艦隊撤回越南,欲求艦隊決戰,咱們就得南下幾千海里,登門造訪,彼時,主客易位,后勤更加無法保證,這個艦隊決戰的勝算,就大大的降低了。”

  頓一頓,“因此,若法國轉攻為守——陸軍停止進攻,海軍撤回越南,整個戰局,很可能變成一個長期對峙的局面了。”

  “嗯。”

  “第三種可能性,”施羅德說道,“法國人將‘遠東第一軍’和‘北京—東京艦隊’統統撤回國內,投入對普戰事。”

  “如此一來,雖然說南圻即成我囊中之物,可是,我之戰略目標,并不止于恢復越南全境,更重要的,是要予法國遠征軍以毀滅性打擊,若‘遠東第一軍’和‘北京—東京艦隊’撤回國內,這個更重要的戰略目標,就無法實現了,因此,此亦不為我樂見。”

  “當然,這種可能性,是概率最低的一種——”

  “其一,在政治上,不戰而退,將全越南——包括南圻——拱手讓于中國,于法國,基本上是不可想象的,基本上,沒有任何一個法國政府可以承受其重,更何況,法皇又是那樣一個脾性的人?”

  “其二,在軍事上,也沒有足夠的必要性。”

  “‘遠東第一軍’僅占法國陸軍總兵力的十五分之一,撤回國內,不見得能對法、普的戰事,產生什么實質性的影響;而‘北京—東京艦隊’雖占法國海軍總兵力一半以上,可是,法、普開戰,并不關海軍多少事情。”

  “法、普爭鋒,戰場都在陸地;法國海軍能夠發揮的作用,不過就是穿過英吉利海峽北上,封鎖普魯士的北方港口;可是,普魯士不同英國,非以貿易立國,法國海軍就算成功封鎖了普的北方港口,對戰局的幫助,也是非常有限的。”

  “所以,將‘東京—北京艦隊’撤回國內,算是……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撿了芝麻,丟了西瓜’?”關卓凡一笑,“這個俚語,用的不錯啊!”

  頓一頓,“施羅德的中國話,是越來越長進嘍!”

  施羅德也笑,“謝王爺獎諭!”

  關卓凡沉吟了一下,“照你們的分析,似乎,第二種——即,法國遠征軍不撤出越南,但轉攻為守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施羅德和田永敏對視一眼,躊躇了一下,說道:“也不能就說是‘最大的’——”

  頓一頓,“‘參臨辦’是這樣認為的:法國中樞,雖有分歧,但整體上會傾向于‘遠征軍不撤出越南,但轉攻為守’的方案,這樣,既沒有放棄越南,保持了顏面;同時,也降低了‘兩線作戰’的風險和成本。”

  “不過,既然沒有撤回國內,就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其一,前線的將領,不論海、陸,都未必樂意接受政府的這個安排;其二,戰事瞬息萬變,政府也不可能綁住前線將領的手腳,一定要前線將領如何如何——如此一來,這個仗,就沒法子打了。”

  “而前線將領本身——海陸有別,性格各異——對于‘轉攻為守’的態度,也會不盡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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