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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八章 登基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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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緒皇帝的登基大典,終于到來了。

  寅時——凌晨三點一到,相關人員、器物便開始“進場”了。

  首先是“法駕鹵簿”。

  負責這一攤兒的是鑾儀衛,這是一年之中,已愈來愈邊緣化的鑾儀衛最能刷存在感的一天,從上到下,無不精神抖擻,使出了吃奶的勁兒來辦差。

  打外、金水橋內開始,便陳設“法駕鹵簿”,由南而北,一直排到太和殿丹陛之上、殿檐之下,“盛陳威儀”。

  外,設導象。

  午門外,設五輅——玉輅、金輅、象輅、革輅、木輅,即天子乘用的五種車子。五輅之南,設寶象;寶象之南,設金鼓鐃歌大樂。

  所謂“導象”、“寶象”,統稱“儀象”——可都是真真正正的大象哦,每一只,均施錦韉,負寶瓶——銅質、貼金,下承以蓮座,木雕貼金,雕花朵、番草之屬,華美異常。

  太和門外,設玉輦、金輦。

  以上只是“前戲”,“戲肉”在太和殿。

  太和殿門外露臺正中,設九龍曲柄黃傘蓋;殿檐下,設拂、爐、盒、壺、盤、瓶、椅、杌之屬。

  三層漢白玉的丹陛上,是持方天戟、儀刀、弓矢、豹尾槍的親軍、護軍,一共十班,彼此將間,達于兩階。

  階下,設靜鞭、仗馬,列甬道東西。

  丹墀之上,設紫赤方蓋、紅黃龍扇等,東西分列。

  說明一下,“丹墀”是“丹陛”的一部分,指的是丹陛上兩層臺階之間的平臺。

  另有各種旗、纛、麾、幡、氅、幢、幡、傘、蓋、扇,由丹陛一直排到太和門。

  除此之外,太和殿檐下陳中和韶樂,太和門北檐下陳丹陛大樂,南北呼應。

  以上是鑾儀衛的差使,主辦登基大典的禮部,也有自己的準備功夫要做。

  城樓上,設“宣詔臺”、“金鳳臺”——做什么用的,容后再表。

  午門前,設龍亭、香亭。

  太和殿廣場的御道兩邊,安設銅質“品級山”,一尺來高,上以滿漢兩種文字注明品級,從正一品至從九品,一行十八坐,御道東西各兩行,共七十二座,清楚指明參加儀式的官員該于何處就位。

  太和殿內,設黃袱表案和筆硯案。

  好了,一切就緒。

  天亮了。

  這是個極好的天兒,整個北京城沐浴在明澈的朝陽之中,仰望長天,碧空如洗,猶如一塊碩大無朋的藍水晶,令人目眩心怡。

  平日,百官進宮,走東華門,今兒個,走午門。

  卯正三刻——六點三刻,文武百官在午門前集中。

  除了朝服袍褂、翎頂輝煌之外,人人都把自己好好兒捯飭了一番,剃頭的剃頭,修面的修面,看上去,一個個精神煥發,彼此都覺得,較之“國喪”之時,端的判若兩人啊。心中感慨,面上含笑,雍容揖讓,相互致意,午門前的廣場上,一片春風怡蕩。

  辰初——七點整,贊禮官一聲吆喝,百官噤聲,接著,平時關閉的左、右掖門緩緩打開,在禮部司官引導之下,文武大臣自左掖門、宗室王公自右掖門,絡繹進入紫禁城。

  一進午門,就再也沒有人說話了,只聽得見紛沓的腳步聲和衣物摩擦的窸窣聲,以及旗幡迎風招展的獵獵之聲。

  入宮與賀的都是京官,不過,平日里,并不是每個人都有進入紫禁城的機會,禁闥肅靜,九重巍巍,敬慎恐懼的天家威儀,金碧輝煌的殿閣樓臺,共同構成無言的壓力,有的人走著走著,便覺得背脊有些發涼,腳下有些發軟,雖然目迷五色,卻不敢東張西望,心里頭莫名其妙的怦怦的跳了起來。

  過金水橋,自太和門兩側的昭徳門、貞度門入太和殿廣場。

  一路之上,已覺得威儀隆盛,進了太和殿廣場,愈加目眩了:龍旗獵獵,金戈輝煌,紫蓋翠華,看之不盡!

  于是,一邊歡喜贊嘆,一邊在禮部司官的引導下,照“品級山”標定的位置,各就各位。

  正一品至從九品,一共十八級,則御道東西兩邊,各十八排,每排首立糾儀御史一名,即幫助百官辨定朝位,典禮開始之后,若有失儀者,亦由他們負責彈劾。

  伯爵以上,即為超品,朝位在太和殿門外的大露臺上,和廣場上的百官,彼此隔了一個三層的丹陛。

  貝子以上,“與國同戚”,入太和殿行禮。

  站好朝位之后,許多人都留意到了,是次大典,有一個明顯不同于以往之處:

  持方天戟、儀刀、弓矢、豹尾槍的親軍、護軍,止于丹陛,再往上,或者說,再往前,也即在太和殿門前露臺上植立的,是軒軍近衛團的禮兵,他們手持的,是上了雪亮刺刀的洋槍。

  百官就位之后,欽天監報時,禮部滿、漢正、副六堂官至乾清門,奏請皇帝御殿。

  午門鐘鼓齊鳴,皇帝升輿,出乾清宮,至保和殿降輿,然后,行至中和殿升座。

  這算是一個“過渡”,就是說,先在中和殿歇口氣,準備準備。

  辰正——八點整,吉時到,禮部堂官再奏,請皇帝即皇帝位,于是,皇帝降座,出中和殿,入太和殿,升金鑾寶座。

  這個時候,陳于太和殿檐下的中和韶樂奏起來了,和以律呂,文以五聲,八音迭起,玉振金聲,好不悅耳!

  如果是“國喪”期間舉行登基大典,中和韶樂、丹陛大樂神馬的,就只能“設而不作”,那樣一來,儀典就失色許多嘍。

  嗯,還是“國喪”之后舉行登基大典的好!

  樂止,階下三鳴鞭,清脆的鞭聲,越過整個太和殿廣場,傳出太和門外,人在午門,都聽得清清楚楚。

  鳴贊官高喊:“排班——”

  意思是:大伙兒各就各位,準備磕頭。

  太和門北檐下,丹陛大樂奏,王公百官由“立位”轉“拜位”。

  鳴贊官喊:“跪——”

  呼啦啦一大片,整個場子都跪了下去。

  然后,鳴贊官唱禮,群臣三跪九叩。

  唯一的例外在太和殿內。

  貝子以上親貴,分左右排班,左以恭親王為首,右以一身軍禮服的皇夫軒親王為首,所有親貴,皆行三跪九叩大禮,惟軒親王一人,行軍禮——單膝下跪,舉手平胸。別人叩首之時,軒親王以右拳輕擊左胸,一叩首一擊胸,“九叩”,則“九擊”。

  三跪九叩之后,群臣起立,由“拜位”轉“立位”。

  至此,在形式上,帝國的臣民正式承認和接受了洪緒皇帝至尊無上的統治地位。

  不過,大典還沒有結束。

  接下來,就是在京的三位殿閣大學士的活兒了。

  禮部滿尚書請玉璽,安放于筆硯案上;禮部漢尚書進即位詔書,文淵閣大學士瑞常接過,在表案上平平展開,武英殿大學士朱鳳標隨即在詔書上用印,待“皇帝之寶”的印痕干爽之后,將詔書重新卷起,文華殿大學士、“宣詔官”曾國藩接詔。

  然后,三位殿閣大學士退出太和殿,曾國藩打頭,雙手捧詔,朱鳳標、瑞常在后,三人走御道下丹陛。

  早有禮部司官捧云盤——裝飾有云紋的托盤——在階下等候,曾國藩將詔書放在云盤之上,此時,丹陛大樂復奏,宣詔官一行人走御道,往太和門方向迤邐而去,鑾儀衛擎九龍曲柄黃傘蓋隨后——這代表“如朕親臨”。

  宣詔官出太和門,樂止,靜鞭再次響起,這表示皇帝即將還宮,鳴贊官高喊:“排位——”

  百官由“立位”轉“跪位”。

  鳴贊官高喊:“跪——”

  百官下跪,不過,不必叩首——這只是“跪送”。

  于是,皇帝降座、升輿、還乾清宮。

  皇帝出太和殿后,文鳴贊官喊“起——”百官起身。

  然后,大伙兒怎么進的紫禁城,就怎么出紫禁城——出昭德門、貞度門,再由左掖門、右掖門出午門,不過,既不是回衙門,更不是回家,他們得出,在外金水橋南“跪聆”宣詔官宣讀今上的即位詔書。

  再說宣詔官一行出午門后,便將詔書恭置于龍亭之內,由鑾儀衛抬著,出端門,至,一路抬上了城樓。

  前文提到的“宣詔臺”,設在城樓東第一間;“金鳳臺”,設在城樓垛口正中,臺上擺著“金鳳朵云”——漆成金黃色的木雕鳳凰和雕成云朵狀的木盤。

  待文武百官按官階高低在外金水橋南面北跪好之后,宣詔官曾國藩對著龍亭行一跪三叩禮,然后取出詔書,登上宣詔臺,面西而立,開始宣讀“綸音”。

  沒念幾句,下邊兒“跪聆”的人們就開始皺眉頭了。

  既聽不大清,也……聽不大懂啊?

  曾大學士不僅中氣不足,還一口湖南湘鄉土腔,詔書駢四儷六,不是讀飽了書的,本就難以聽懂,不是每一個京官都是舉人、進士出身,這下子……

  許多人由頭至尾,就大致聽明白了一句——“正月初一,改元洪緒”,以及最后的“欽此——”

  后來,大伙兒都說,今上的登基大典,什么都好,就是不該叫曾滌生來做這個“宣詔官”——不但聲音不成,模樣兒也不成啊!

  三角眼、吊梢眉,身材瘦小,遠遠的看上去,實在沒有什么威儀呀。

  這也罷了,關鍵是,曾滌生的相貌,相法上,稱作“刑殺之相”,登基大典這樣的大喜事兒,派他做宣詔官,呃,合適嗎?

  當然,腹誹歸腹誹,“欽此”之后,在鳴贊官的指揮下,文武百官再次一絲不茍的行三跪九叩禮。

  禮畢,宣詔官將詔書卷起,下宣詔臺,登上城樓垛口正中的“金鳳臺”,將詔書放在那個“朵云”——即雕成云朵狀的木盤內,再置于木雕的“金鳳”嘴里,兩個鑾儀衛,用黃絨繩懸吊“金鳳”,從垛口正中徐徐降下,以示天子之命由金鳳乘云朵自天而降人間也。

  這時,早有禮部司官托著云盤——不是“金鳳”嘴里雕成云朵狀的木盤,而是前頭提到的漆了云紋的托盤——在下頭跪接。

  “金鳳”嘴里的詔書,正正好落在“云盤”里,此謂之“云盤接詔”。

  接詔后,詔書仍要放回龍亭之內,然后由黃蓋、儀仗、鼓樂前導,浩浩蕩蕩的抬出大清門,送往禮部衙門。

  詔書到達禮部的時候,禮部堂官早已取道長安左門,回到衙署,率眾司官在大門前跪迎,并將詔書安放在大堂內,恭列香案,行三跪九叩禮。隨后,用黃紙謄寫若干份,分送各地,頒告天下。

  這一整套儀式,曰“金鳳頒詔”。

  至此,整個登基大典,才算正式結束。

  雖然有人對曾滌生這個“宣詔官”不甚以為然,但縱觀整個登基大典,還是非常圓滿的。

  “同治”的年號,還要持續十幾天,但是,洪緒皇帝的時代,正式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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