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大軍機的心,齊齊的跳了起來:聽軒親王的言下之意,竟是要和俄國人——
一點不錯。
“咱們和俄國人,”關卓凡沉聲說道,“或遲或早,有一場大戰好打!到分了勝負的時候,這幾筆賬,再好好兒的算他一遍——”
微微一頓,輕輕的咬著牙,“當初算多了我的,統統給我吐了出來!——一個平方公里,也不要想昧了我的!”
文、曹、許、郭,個個心跳加速。
王爺的話,聽在耳中,沒有不血熱的,可是,可是——
過了好一會兒,文祥低聲說道:“王爺,法國人那兒,咱們還沒有——”
話沒說全,便打住了。
不過,意思很明白:對法戰事,如箭在弦,孰勝孰負,尤未可知,這種時候,怎么可以對俄羅斯啟釁呢?
這個,也同是曹、許、郭三人的疑問。
關卓凡微微一笑,說道:“博川,你以為我現在就要和俄國人‘再好好兒的算他一遍’?怎么可能?莫說咱們根本沒有‘兩線作戰’的能力,就是打贏了法國人,也不能馬上就和俄國人翻臉——且早著呢!”
幾位大軍機互相看了看,文祥說道:“請王爺訓諭!”
“第一,如果對法戰事奏凱,”關卓凡認認真真的說道,“接下來的幾年,就是興作、發展的‘黃金時間’,咱們要抓牢了這段時間,暫不宜旁騖,至少,三、五年之內,不宜再有大的征伐。”
黃金時間?——嗯,形容入妙!
“是!王爺睿見!”
“第二,對法的戰事,”關卓凡聲音平靜,“我整整籌備了三年;對俄的戰事,收復新疆之后,才能正式著手籌備,而且,三年是一定不夠的!”
微微一頓,“五年也未必夠!滿打滿算,十年吧!十年生聚,十年教訓,十年之內,咱們跟俄國人重新算賬!”
原來如此!
幾位大軍機都微微的松了口氣。
同時,一顆心放下來之后,注意力自然就轉到了“跟俄國人重新算賬”的宏大愿景上,略一思之,不止一人,臉上現出了隱約的、壓抑不住的激動。
“論國力、戰力,”關卓凡說道,“法國人較之俄國人,只強不弱,咱們打法國人,三載備戰;打俄國人,倒要五年、甚至十年,何故?”
這是一個“設問”,接著便自問自答:
“法國和咱們,相隔萬里,咱們和法國的這個仗,其實是打不大的——戰場在咱們家門口,距法國本土,太遠了!打大了,法國人容易吃不住勁兒,再者說了,越南在法國人眼里,到底只是一塊‘殖民地’,而且,單單一個南圻,地頭也沒有多大,傾國以赴,這個賬,也算不大過來不是?”
略略一頓,“海路不說,陸路——我滿打滿算,投三個師的軒軍進去,應該就盡夠了。”
三個師的軒軍——
幾位大軍機相互以目:已有兩個師的軒軍調到了云南,再調一個師過去,一切部署,就都定下來了!
“不過,俄國不同!”關卓凡神色鄭重,“俄國和咱們,可是接壤的!”
“東北還好,距他的京城莫斯科,實在是太遠了!仗如果在東北打,一般的是打不大的——這個道理,同咱們和法國的戰事,是一樣的。”
“可是,如果咱們和俄羅斯的仗,是在西北打,情形就不同了!”
“這個仗,戰場距俄羅斯的京城,到底要近很多!而且,西北和中亞,連做一體,經略中亞,是俄羅斯一以貫之的國策,特別是,俄國人在克里米亞吃了英、法的大虧,更加要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因此,中亞便成了俄羅斯國策的重中之重,他發起狠來,這個仗,是可以往大里打的!”
“到時候,莫說三個師了,我就是把十萬軒軍都填進去,也未必就夠用!”
幾個大軍機,都微微悚然。
“因此,必須做萬全的準備!”關卓凡說道,“三萬人的仗,咱們籌備了三年;十萬人的仗,籌備的時間,就算不要十年,五年、七年,總是要的吧?”
頓了頓,“別的不說,就說新疆——將來,咱們在西北和俄羅斯開戰,新疆既是大前線,又是大后方,新疆諸事不順,對俄作戰,便無從談起!而大亂初定,單是把新疆給粗粗的理順了,怕就要個三、五年吧?”
“如此說來,”文祥試探著問道,“王爺以軒軍退役有功人員治疆,是為了——”
說到一半,又打住了。
“不錯!”關卓凡說道,“新疆的治理,全國之中,是第一特出的——一邊兒要休養生息,一邊兒要鼎故革新——全面的鼎故革新!而休養生息、鼎故革新的同時,還得為將來的對俄戰事做準備——””
微微一頓,“我說的再明確些——新疆設省,肇建之始,就得全力以赴的替為這場大戰做準備了!”
幾位大軍機,微微頷首,神色鄭重。
“整個新疆,亦民、亦兵!”關卓凡說道,“嗯,新疆的建制,也許要掛兩塊牌子,一塊牌子,是朝廷的既有經制;另一塊牌子嘛,就叫做……‘生產建設軍團’,如何?”
生產建設軍團?
這個名字,呃,好生古怪……
不過,仔細想去,“生產”、“建設”、“軍團”……嗯,倒也是能盡狀其責呢!
還有,不止一個人想,這個“生產建設軍團”,不就是……“屯墾”嗎?
關卓凡曉得大伙兒在想什么,笑了一笑,說道:“聽到‘生產建設軍團’六字,各位大約都會想到‘屯墾’二字——”
頓了一頓,“以‘屯墾’視‘生產建設軍團’,亦未嘗不可,不過,‘生產建設軍團’不是普通的‘屯墾’,是……‘大屯墾’!”
大屯墾?
“‘屯墾’者,可不止于士兵!——巡撫為‘生產建設軍團’之軍團長,布政使為副軍團長,道、廳、州、縣,都按照級別,在‘生產建設軍團’中列銜——人人都有一個軍銜。整個新疆,嗯,某種意義上,可以看做一個……大大的兵營。”
大兵營?
果然是……大屯墾!
“如此……曹毓瑛緩緩說道,“就是以軍法治疆了。”
關卓凡雙掌輕輕一拍,“琢如此言,切中肯綮了!我就是要以軍法治疆!”
微微一頓,“這個‘軍法治疆’,有兩層用意,我索性在此都說透了——第一層,是方才說的,籌備將來的對俄戰事——”
再頓一頓,“這第二層,其實方才也說過了,‘新疆的治理,全國之中,是第一特出的,一邊兒要休養生息,一邊兒要鼎故革新’——這個‘鼎故革新’,不比內地,其中,既有變‘伯克’為‘郡縣’的‘鼎故革新’,又有族群認同的‘鼎故革新’,還夾雜著教務的‘鼎故革新’,還實為天下第一難辦的差使!”
說到這兒,加重了語氣:“只有軍法治疆,才能夠令行禁止,絕某些不逞之徒的妄念于既萌之日!”
這是極深刻的用心,在座之人,再沒有第二個人能想的到,幾位大軍機,凜然之下,齊聲說道:“王爺睿見!”
“因此,新疆這盤棋,我說句王婆賣瓜的話,不用‘軒軍退役用功人員’,只怕也下不下來!”
這個話,沒有人不服氣,幾位大軍機,一起點頭稱是。
“王爺,”許庚身想起一個事兒來,“巡撫照例要掛兵部侍郎的銜,以便節制境內駐軍,新疆巡撫,既然掛了‘生產建設軍團軍團長’的銜,那么,這個兵部侍郎的銜——”
“自然還是‘照例’,”關卓凡說道,“兵部侍郎是文職,‘生產建設軍團軍團長’文武兼顧,不一樣的,彼此不重復、不沖突。”
這就更加通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