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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零章 邪毒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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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清宮是天子正衙,一堆翎頂輝煌的親貴重臣,聚在一起,“議論圣躬”,是很不得體的行為,內奏事處的總管太監臉都白了,可是不曉得該怎么辦?

  這種時候,如果有類似于關卓凡或者以前的恭王的角色出面,警以正言,大伙兒也就散了,可是,關卓凡現正在養心殿內,恭王倒是在現場,不過,他已經不是“以前的恭王”了。

  由始至終,恭王臉色青白,緊抿著嘴唇,一句話也沒有說過。

  醇王擠到恭王身邊,微微壓低了聲音,說道:“六哥,咱們要不要遞牌子‘請起’?”

  恭王皺起了眉頭:“這是啥時候?你添什么亂?”

  “咱們得問問到底是什么情況啊?”

  “該說給你聽的時候,自然會傳你進去的,你現在瞎折騰什么?”

  醇王急了:“這怎么能叫瞎折騰呢?”

  頓了一頓,神色激動:“國家將有大變,你我身為國戚,與國同體,豈能一默無言?”

  恭王眉頭一挑,“老七,你早上出門之前,喝了多少酒嗎?怎么在這里胡說八道?”

  頓了頓,有意提高了聲調:“我是來看脈案的,現在脈案看到了,我就該回府了!”

  轉過身來,“借光,借光!”

  一邊大聲說著,一邊就往外走。

  恭王的這個舉動,周圍的人看在眼里,聽在耳里,馬上就品出味道不對了。議論的聲音很快低了下去。大伙兒面面相覷。

  過了片刻。睿王輕咳了一聲,說道:“我……宗人府還有事兒。”然后,抬起腳來,出了內奏事處。

  第三個是莊王,他略微尷尬的“嘿嘿”了兩聲——不曉得算不算干笑?

  “我回府聽消息……呃,聽招呼。”

  說罷,點了點頭——也不曉得是對誰點頭,然后。也出了內奏事處。

  朱鳳標心虛地周圍看了看,自言自語的說道:“內閣還有個會。”說完,用手捂著嘴,咳嗽了幾聲,第四個走出了內奏事處。

  三個親王、一個殿閣大學士,先后離開,剩下的人,再也呆不住了,紛紛“告辭”。

  很快,內奏事處里。就剩下醇王和鐘王兩個人了。

  鐘王猶豫了一下,說道:“七哥。你不走?”

  醇王正在發愣,沒聽見他的話,鐘王又叫了一聲:“七哥!”

  醇王回過神兒來:“啊?”

  “你走不走?”

  醇王呆了一呆,隨即沒好氣地說:“我是御前大臣!領侍衛內大臣!正在當班!我走去哪里?”

  “哦……也是,那,我先走了?”

  醇王沒出聲,鐘王向他微微俯了俯身,轉過身來,走出了內奏事處。

  屋子里,除了太監,就剩醇王一冇個人了。

  醇王又是沮喪,又是惱火!

  這個六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兒的情形,就像那天晚上在朝內北小街一樣,本來該我大出風頭的,被他幾句說話,就打消掉了!他是真的還把我當成小孩子看,還是因為別的什么?

  他不會是……嫉妒我,自己退歸藩邸了,也不愿意我——取而代之吧?

  不過,醇王很快就被自己的“遠見”重新鼓舞起來了:看,我說的沒錯吧,就是要出事兒,出大事兒!

  我說的要早些議立嗣君,有錯嗎?!

  你們一個個因循敷衍,諱疾忌醫,掩耳盜鈴,哼,有用嗎?!

  他很想目下就“議立嗣君”這個題目,和什么人展開議論、辯駁,可是——該找什么人呢?

  倭艮峰一去,內閣那幫人,就都成了鋸嘴葫蘆——瞧朱建霞那個慫樣!

  大學士、學士神馬的,統統指望不上。

  只有軍機大臣了。

  軍機處另有脈案備份,所以,軍機大臣是不必跑到內奏事處來看脈案的,關卓凡之外,幾個大軍機都不在乾清宮這兒,要找軍機大臣,只有去軍機處。

  不過,醇王雖然頭腦簡單,可也知道,軍機處不是別處,自己手頭沒有正經差使,就這么冒冒失失闖進軍機處,大大不妥。

  那——

  思前想后,他興起了一股強烈的沖動:自己一個人遞牌子“請起”!

  不過,“叫起”了,該說些什么呢?是不是就請懿旨,將議立嗣皇帝的題目,付諸近支親貴公議?

  然后,順理成章,就派了自己主持其事?

  醇王的心,火辣辣的。

  唔,讓我好好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醇王、恭王兩兄弟,在內奏事處議論辯駁的時候,養心殿內的燈火,終于熄滅了。

  但是,西暖閣內,君臣三人心頭的火焰,卻愈發灼人。

  母后皇太后容顏憔悴,兩只眼睛,又紅又腫。她不在榻正中端坐,而是靠著榻右首邊的梅花小幾坐著,右手虛搭在梅花小幾的邊緣上——不如此,她就覺得自己搖搖晃晃地坐不安穩。

  王守正跪在地上,不敢抬頭;關卓凡站在旁邊,微微垂首。

  “到底是怎么回事?”慈安說話了,原本柔軟甜和的聲音,已變得干澀喑啞,且隱約帶著一絲哭音,“前兒個,不是還好好兒的嗎?我以為,已經……好了!這才一天多點兒的功夫,怎么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王守正磕了一個頭,說道:“回母后皇太后,皇上‘天花’的癥狀,確實已經基本好了,痂結、屑落——太后親眼所見,肉色紅潤,皮色光滑,說‘天花之喜’已經過去了,也并不為過……”

  “那……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回太后,”王守正又磕了個頭,“皇上體冇內,另有邪毒作祟!這個,之前沒有一丁點兒征兆,實在是……實在是臣等始料未及!”

  “另有邪毒作祟?!”

  “是!如果換個點兒發作,還好些,偏偏挑在這個點兒發作!母后皇太后明鑒,痘毒在皇上體冇內,肆虐了十好幾天了,雖然最終被趕了出去,但皇上的本源,也消耗的七七八八了!這個時候,人的身子骨兒,是最虛弱不過的了,本該固本培元,慢慢兒的調理、將養、恢復,誰知道——”

  頓了一頓,“這個時候,本源微弱,面對邪毒,幾無招架之力,幾乎就是……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了!所以,才會,才會……潰不成軍……”

  慈安微微一陣昏眩,她定了定神,說道:“藥呢?用藥,難道就……一點兒效用也沒有嗎?”

  “回太后,”王守正說道,“藥石猶如兵器,也得……也得本源能夠運用自如才行!本源虛弱,開不得弓,搭不得箭,多少兵器……也是沒有用的!”

  “這個邪毒,怎么會……怎么會,剛剛好,在這種時候發作呢?”

  “回太后,”王守正說,“這個不是‘剛剛好’。邪毒在皇上體冇內,潛伏已久,窺伺機會,這個‘機會’,就是本源最虛最弱之時——此于邪毒,乃天賜良機,此時發作,攻本源之不備,可cāo……呃,這個道理,就跟兩軍作戰,是一模一樣的。”

  慈安又是一陣昏眩,她手上不自主的用力,抓住了梅花小幾的邊緣。

  “太后……”

  慈安抬起頭來,看見關卓凡注視著她,一臉擔憂的樣子,勉強笑了一笑,微微搖頭,意思是自己不要緊。

  “邪毒,”慈安輕輕吐了口氣,“到底是什么樣的邪毒呢?”

  “臣同魏吉恩兩個,”王守正說道,“反復琢磨,呃,呃,這個,這個……”

  “還弄不清楚嗎?”

  “回太后,”王守正咽了一口唾沫,“這個……已有端倪。”

  “是什么呢?”

  “臣……不敢說。”

  “唉,都這個時候了,還有什么不能說的?找到病根兒了,才能對癥下藥啊!快說!”

  “臣……實在不敢說。”

  “你!……”

  這個時候,關卓凡說話了:“太后,要不然,叫養心殿內外無關人等,回避一下?”

  慈安一怔,明白過來:“啊,是……”

  養心殿迅速被“清空”了,不僅西暖閣,明殿和東暖閣里的太監,也都奉命退了出去,就是窗外廊下,也不許站人。

  養心殿總管太監前后左右的檢查了一遍,確定無人留下,向慈安稟報之后,自己也退了出去。

  偌大一間養心殿,就剩下君臣三人了。

  “你說吧,”慈安說道,“別再吞吞吐吐的了。”

  “是。”

  不過,接下來,王守正還是猶豫了片刻,才極其費力的說道:“皇上體冇內的邪毒,是……‘楊梅’。”

  慈安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么?”

  關卓凡壓低了聲音,口氣卻異常嚴厲:“王守正,你胡說什么!”

  王守正被這句話一壓,身子向下伏了伏,不說話了。

  西暖閣內的寂靜,好像一塊懸在半空中的石頭。

  過了片刻,慈安吃力的問道,“你說的,是……‘楊梅’?我沒有……聽錯?”

  “是。”

  王守正聲音雖低,可是十分清晰。

  關卓凡疾言厲色:“王守正!”

  “你別這樣,”慈安擺了擺手,止住了關卓凡,“不然,他更不敢說話了。”

  關卓凡不做聲了。

  慈安微微閉上了眼睛,略略平靜了自己的心跳,睜開眼,輕輕吐出一口長氣,然后緩緩說道:“‘楊梅’,何以見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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