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的腦中一片空白。
過了好一會兒,快感漸漸消散,沮喪慢慢爬上心頭,且愈來愈是濃重。
秀兒還是閉著眼睛,一動不動,連大氣兒也不敢出一口。
小皇帝“哼”了一聲,從秀兒身上挪了下來。
“你下去。”
秀兒一愣:什么意思?
“你聾了?”小皇帝微微提高了聲量,“我叫你下去!”
聲音里,充滿了壓抑不住的羞怒。
哦,皇上是叫我下榻去,可是……下去做什么呀?還有,皇上怎么好像有點兒……不大高興?
秀兒手忙腳亂地爬下了床,不自禁地用手虛掩著自己的羞處,手足無措。彼時天寒地凍,屋子里,地龍雖然燒得滾熱,角落里還擺著兩個燒得極旺的白云銅炭火盆,可不著寸縷,秀兒依舊凍得瑟瑟發抖。
“你的衣衫!”
秀兒趕忙又過來歸攏自己散落在床上的衣衫,然后,抱著一大團衣衫,低著頭,用眼角余光,偷偷的覷看著小皇帝。
“你還在這兒做什么?”小皇帝的聲音又尖又利,“出去!”
秀兒這才明白,小皇帝要趕她走!
血一下子就涌上了頭,臉蛋兒漲得通紅;轉瞬之間,又變得慘白,好像就那么一霎,就被人抽干了全身的血。
秀兒哆哆嗦嗦穿起了衣服。
“你快點兒!別磨磨蹭蹭的!”
說罷,小皇帝翻了個身子,面朝墻,把背脊留給了秀兒。
秀兒的牙關,不可自抑地打起戰來。
公主也好,宮女也罷,對自己的“第一次”的想象,都是大同小異的:不曉得有多么神秘?又有多么美好?
沒想到,自己的“第一次”,竟然如此收場!
一個極可怕的念頭。倏地冒了出來。
不,不,不!
秀兒在心中對自己大喊:我不能做傻事!我不能做傻事!
我……我還有爹娘,還有個剛進學的弟弟!
淚珠兒就在眼眶里打轉。秀兒死命忍住,嘴唇都幾乎咬破了,可不敢叫它滴下來啊,在宮里,在主子面前。這可是犯大忌諱的!
出門的時候,失魂落魄的秀兒,又被高高的門檻絆了一下,如果不是被人一把扯住,必定直直的摔了下去。
秀兒轉過頭,淚眼朦朧中,是小李子。
“你的頭發全亂了,”小李子的聲音,聽在耳中,莫名的低沉。“妝也花了,不能就這么出去,你跟我來。”
聽到房門關上的聲音,小皇帝又翻過身來,自己扯過一條被子,胡亂蓋住了半裸的身子,怔怔地盯著帳子頂,發起了愣。
怎么回事兒?
莫非,書中寫的那些,什么“金槍不倒”。都是假的不成?
又或者,“金槍不倒”是有的,自己……卻是個“銀樣鑞槍頭”?
不,不。不,絕無是理,絕無是理!
我是皇帝,九五至尊,怎么可能!……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呢?
輾轉反側,各種念頭。紛來沓去,轉得腦仁都疼了,直到小李子進來請示:今兒萬歲爺要不要早些安置?
小皇帝看了看書桌上的《繡榻野史》——還有半卷沒看,嘆了口氣,無精打采的說道:“好罷。”
他昨兒一夜沒有歇息,今兒又“連闖三關”,實在是疲憊的很了。
“安置”之后,小皇帝很快便扯起了鼻酣。
然而,朦朦朧朧中,秀兒、皇額娘、小李子、王師傅和《繡榻野史》中的東門生、趙大里、金氏、麻氏,紛至沓來,也不記得他們都說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總之,攪鬧成一團,他數度驚醒,又勉強睡去,整個晚上,折騰不休。
第二天,昏昏沉沉,渾身不得勁兒,直過了卯正,還起不來床——平日的這個時候,都該上書房了。
小李子催請到第三次的時候,小皇帝終于發了脾氣:“再啰里八嗦,我割了你的舌頭!”
沉默片刻,小李子還是再次小心翼翼地“啰里八嗦”:“那么,請萬歲爺的示,今兒的書房……”
“去弘德殿傳旨,撤了!”
“萬歲爺,這……有點兒不大合規矩……”
“你有完沒完?哪兒不合規矩了?”
“這個事兒,得請懿旨,呃,得先跟鐘粹宮那邊兒打個招呼……”
小李子說的不錯,“撤書房”的先例不是沒有過,不過,都是奉的懿旨,小皇帝還沒有親政,是沒有自己直接下旨的資格的。
“先跟鐘粹宮打招呼?怎么說呀?說我身子不舒服?哼,皇額娘聽了,還不立馬就趕了過來?再傳個太醫什么的,我還用睡覺?”
“可是……”
“你娘的,還‘可是’?我說怎么辦就怎么辦!快滾出去!我要繼續睡覺了!”
小皇帝是真發了脾氣,小李子不敢再說什么了,一聲不吭地退了出去。
他有點兒想不通:前兒一宿沒睡,昨兒都沒撤書房;昨兒早早就安置了,今兒反倒要撤書房,這是為了什么?
這個問題若拋給小皇帝自個兒,他大約也會愣上一愣:是啊,為什么?
小李子固然不了解,小皇帝自己也未必能夠明確意識到這么一個事實:有的禁忌,一旦突破了,別的事情上的束縛和規矩,也會跟著變得松動——特別是那些需要你自覺主動遵守、違反了也不會受到什么嚴重懲罰的束縛和規矩。
自我的樊籬既去,心底的那匹野馬,就要撒蹄縱馳了。
生母出居天津,算是撤去了“外部的樊籬”;《品花寶鑒》、《繡榻野史》,在“自我的樊籬”上,扯開一個又一個口子,最后,秀兒輕輕一推,“自我的樊籬”,轟然坍塌。
弘德殿的倭仁和王慶祺,聽了小李子傳的“今日無書房”的“旨意”,詫異莫名,倭師傅臉色的難看,更不必說了。
小李子傳了旨,立馬開溜,生怕被倭仁叫住了,那就說什么都不對了。
太極殿內,小皇帝這一覺,直睡到巳初二刻,已是日上三竿了,自覺精神已復,才叫人進來,服侍穿衣洗漱。
傳過“早”膳,小皇帝又要“看書”了——還有半部《繡榻野史》沒看呢。
只看了一刻鐘,渾身上下,又是熱騰騰的了。
“傳秀兒進來侍候!”
小皇帝心里發了狠:一回不成,再來一回!我……我就不信這個邪!
秀兒進來,剛剛掩上了房門,小皇帝就說:“快,脫衣裳!”
進來之前,秀兒已經大致猜到,小皇帝要做些什么?可她還是沒有想到,他竟然如此猴急,一聲多余的都沒有——昨兒的事兒,他難道不該先有所譬解么?
昨兒下午到今兒上午,她心里一直堵著一口氣。
從小李子那兒出來之后,她一個人又偷偷地哭了一場,情緒慢慢平復下來之后,還想著,如果萬歲爺明兒跟自己賠不是,軟語相求,自己要不要原宥了他?
現在才知道,自己想的,實在是太多了一點兒,眼前的這個人,是皇帝,是萬乘之尊,自己一個小小的宮女,在他眼里,不過一個會說話兒、能喘氣兒的木偶人罷了!
當然,這個木偶人,還有一個特別的用處——可以供他泄欲。
片刻之間,秀兒只覺自己全身的血,熱了又涼,涼了又熱,不曉得是什么況味?
秀兒心頭的翻江倒海,昨天的也好,目下的也罷,小皇帝都一無所感,只是皺著眉頭催促:“你沒聽見我的話么?手腳麻利點兒!”
秀兒像一個木偶人那樣,機械地解開了自己領口的紐子。
“上邊兒的不用脫了,就脫下邊兒的就好了!”
什么意思?
“你背過身去!手……扶著桌子邊兒!”
他要做什么?
小皇帝清秀的面孔,因為極度的興奮,已經變得有點猙獰了。
看我這一次,不像《繡榻野史》中說的,“直搗其巢”?——
就在此時,有人在屋子外輕輕扣了幾下房門,接著,小李子那把小公鴨嗓子響了起來:“萬歲爺,母后皇太后駕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