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宮皇太后一人一年有六萬兩的“交進銀”,端午、中秋各交一萬五,年下則交三萬,這個,前文是有過介紹的。
兩位皇太后心說,“實在不敷支出”,這個,我們姐倆兒自個兒倒是不知道,難得你們幾位明察秋毫啊。不過,漲工資這種事兒,是沒有人不樂意的。慈禧固然覺得情郎此舉,深可人意,即便慈安,也想著,現在國家財政日漸好轉,多拿幾萬銀子,朝廷亦不算受累,反正也不是我們姐倆兒自個兒主動提出來的,也就默許了。
不過,姿態是一定要做足的。
軍機“叫起”,兩宮皇太后說,國家百業興作,在在都要用錢,我們姐倆兒的花銷,是不急之需,能省就省了吧。
關卓凡說,本來呢,“太后以天下養”,可是,兩位皇太后克勤克儉,“以天下養”神馬的,根本就是一句虛話,臣等忝列中樞,已經惶愧不已!如果只增加區區六萬之數,兩位皇太后都不答應,叫為人臣者,何地自容呢?
你推我讓,最后,打了個折頭,由一人一年六萬,增加到一人一年十萬,端午、中秋,各交三萬,年下再交四萬。
議定之后,兩宮皇太后表示,現宗室銀行的股本中,“官本”已足,正在向宗室招募“私本”,既如此,我們姐倆兒。很應該帶一個頭,嗯,這增加后的第一年的“交進銀”,就撥入宗室銀行的“私本”。算是我們姐倆兒名下的股本吧。
關卓凡以下,眾軍機大臣立即同聲頌圣,說兩宮皇太后模范于前,宗室們一定踴躍入股,宗室銀行股本充足。不多時就可以正式運作、造福天下啦。
這倒不是胡亂吹捧,兩宮皇太后既帶了這個頭,下邊兒的人就不能不跟進了,加上大多數的宗室,對這個宗室銀行,都有莫名其妙的信心——這是關三手上的活計耶,他什么戲法變不出來?就算賺不了大錢,也絕對不會虧錢的!
不過,皇太后十萬兩的“模范”擺在那兒,后面的人也不能“逾格”。于是,很快就形成了這么一套潛規則:親王八萬兩,郡王七萬兩,貝勒六萬兩,貝子五萬兩,鎮國公三萬兩,輔國公二萬兩,輔國公以下,即從不入八分輔國公開始,一直到閑散宗室。或二萬兩,或一萬五千兩,或一萬兩,或五千兩。量力自便。
少于五千兩,就恕不接待了。
除了少數不善營聚、坐吃山空、手頭實在緊張的之外,大多數宗室都按“標準”掏了錢,宗室銀行二百五十萬兩的“私本”,很快便湊齊了。
大伙兒都說,兩位皇太后真是帶了個好頭。果然是“天子之家,與國同戚”啊。
沒有人想的到,兩宮皇太后的二十萬兩股本,并非真的來自她們倆自個兒的“交進銀”,而是有人“報效”的。
誰“報效”的?嘿嘿,這個還用說嘛。
長春宮。
紅燭搖曳,慈安、慈禧姐倆兒,摒人密談。
“麗妞兒那孩子,”慈安微微皺眉,“上次進宮請安,說要盡一盡孝心,說宗室銀行皇額娘的那份股本,由她來出——她一個小人兒,哪來的十萬兩銀子?還不是……‘他’掏出來的?我想,敦妞兒那里,大約也跟你說了一樣的話吧?”
“是。”
“敦妞兒還好,畢竟六爺……”
慈禧輕輕一笑,打斷了慈安的話:“姐姐你想哪里去了?六爺怎么能給敦妞兒掏這個錢?兩個老婆,‘不分軒輊’,敦妞兒的那份兒,自然也是‘他’掏出來的!”
“我想也是。兩個老婆,加在一起,可就是二十萬兩銀子了!公主妝奩拍賣,‘他’已經給朝廷捐輸了三百五十萬兩銀子,再叫他掏這個錢,你說,合適么?十萬兩銀子,咱們倆自個兒,到底還是拿得出來的。”
慈安一臉既不忍、又嚴重的樣子,慈禧看了,心中不禁暗暗好笑,但她表面上不做任何特別的反應,十分平靜的說道:“公主妝奩拍賣,‘他’確實可說是向朝廷捐輸了三百五十萬兩銀子,這是好大一筆錢,不過,這筆錢,只好說是‘他’變戲法變出來的,和直接從自己夾袋里掏出來,畢竟不同。”
頓了一頓,繼續說道:“‘他’既然能開這個口,你就不必擔心‘他’拿不出這二十萬兩銀子。你想,一個頤和園,好幾百萬兩銀子,戶部只掏了一百萬兩,其余都是‘他’自己籌措的——那可是小三百萬兩的一筆錢呢!區區二十萬兩,又算得了什么?”
“這倒是……”慈安猶豫著說,“可是,我總是不大落忍……”
“這不是落不落忍的事兒。”慈禧說,“‘他’既然娶了咱們的女兒,就是咱們的女婿,好,女兒、女婿說要給丈母娘盡一盡孝心,丈母娘說,我不要!你說,做女兒、女婿的,會怎么想?”
“啊?這倒是……”
“還有,咱們也不是普通人家——咱倆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人家上桿子巴結上來,咱姐倆兒擺譜兒,扳起面孔:不要!只怕……‘他’是要胡思亂想的。”
慈安悚然動容:“哎喲,你說的是!我可是沒有想過這一層!”
頓了一頓,嘆了口氣,說道:“好吧,那就依了麗妞兒、敦妞兒兩個孩子吧。”
說完這句話,眉頭舒展開來,笑容浮現在臉上:“這兩個孩子,好福氣!帶挈著咱們這倆丈母娘,也有福氣了!”
這話說的……
慈禧暗暗一哂,說道:“走著瞧罷了!”
慈安微微奇怪,說道:“怎么,你好像有點兒……不以為然?”
“這倒不是,”慈禧微微皺眉,“我只是覺得,‘他’和兩個公主,聚在一起的時間,稍稍少了一點兒。”
慈安想了一想,說道:“初一到初六,在麗妞兒那兒過;十六到二十一,在敦妞兒那兒過;其余的日子,‘他’自個兒過;下個月,倒轉了過來,初一到初六,在敦妞兒那兒過;十六到二十一,在麗妞兒那兒過……即是說,一個月,和兩位公主,各過六天——嗯,好像是少了那么一點兒。”
“這個規矩,是‘他’自個兒定的,跟兩位公主商量,麗妞兒也好,敦妞兒也罷,難道能說不好?自然只能由得‘他’了。只是聚少別多的,莫說夫妻情深了,就是咱倆想早點兒抱上外孫子,怕也是不大容易吧?”
“哎喲,你說得對!”慈安認真起來了,“‘他’現在是有了家室的人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野馬一匹,到處亂跑了!”
頓了一頓,說道:“咱們倆,得空兒,要和‘他’好好兒說道說道這個事兒!”
“啥時候才‘得空兒’呢?我是說,在什么地方跟‘他’說這些個事兒呀?”
這可問住慈安了。
兩宮皇太后和關卓凡見面,只在養心殿。軍機“叫起”的時候,當然不能說這些事兒;就是關卓凡一個人的“起”,養心殿是討論國家大政的地方,還是不適合說這種事兒呀。
那么……就打上門去好了。
皇太后臨幸公主府、額駙府,不是什么太特出的事兒,不過,到時候必定是公主、額駙都一起接駕的,呃,夫妻雙方——甚至是三方——都在,說這種事兒,不是叫大家尷尬?
慈安腦子轉了又轉,腦仁都有點兒轉疼了,突然心念一動,眼睛一亮:
“對了,頤和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