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花門前許多內宅的丫鬟婆子緊張的三五成群圍在一處,聽著外頭越來越近的打斗與呼喊聲,望著沖天的火光,人人臉上都露出瀕臨死亡的恐懼。
對于那些江湖人士來說,只隔著一道院墻相當于沒有任何屏障,隨時隨地都會沖進來取了他們的性命。
見到沈奕昀,丫鬟婆子們如見到救星,緊張的到跟前,七嘴八舌的問當如何是好。
沈奕昀只安撫的道:“眾位稍安勿躁,我的人已在外頭守護,盜賊無論如何沖不進內宅來,傷害不到大家!”
話畢,已經推開垂花門。
在沈奕昀開門沖出的一瞬,丫鬟婆子們看到手持刀劍的漢子們正背對他們呈防衛狀態將內宅包圍起來,人人嚴陣以待,隨后,垂花門又被關嚴了。
眾人都松了口氣。畢竟他們尋常商賈人家,而沈奕昀卻是個伯爵。有這樣的貴族在,他們應當無礙吧?
可他們仍舊不敢放松,擔憂的站在院墻附近,有爹娘老子都在外院當差的丫鬟,因聽見外頭的喊打喊殺聲而擔心的嚶嚶啜泣,也有兒子是孟家護院的婆子急的抹淚。
場面一片混亂。
沈奕昀這廂已快步到了外院書房附近,原就是天干物燥的季節,書房所在院落里三間正房和兩側廂房都已經燃起了大火,火光沖天之下,有兩伙人正火拼之中。
孟家家丁都持齊眉棍,衛昆侖和小猴兩個持劍的在家丁之中就顯得鶴立雞群。而對方卻是身著黑衣。持刀持劍,火光之下刀光霍霍,加之武藝高強來勢洶洶,當真將孟家家丁唬的腳軟手軟。
如此混亂之中。能躲遠的早已躲遠,哪里還來得及滅火?
“啊!”的一聲慘叫,又有一孟家家丁被砍倒。
其同伴相熟的無不傷心害怕,己方陣腳大亂。
看著火光熊熊的院落,看著驚叫的、慌亂的人群,沈奕昀仿佛已感覺不到撲面而來的熱浪一波一波似要將他燃燒。
他的雙目漸漸充血赤紅,記憶深處不愿被人窺探,也不愿想起的那些事就如洪水,猝不及防的幾浪打來,似不將他打的粉身碎骨不干休。
――血。好多血!
娘親呢?爹爹呢?哥哥和姐姐呢?
他掙脫乳娘的手。拼命的往燃燒成灰燼的府中沖去。
滿地尸橫。就連看門的狼犬都沒有被放過,歪著脖子吐著舌頭,身子一半被燒成焦炭。
小小的他。眼前仿佛能看到面目猙獰的“暴民”一刀劈死了迎面撲去的狼犬。
那曾經讓他騎著玩過的溫和狼犬跌在地上四肢抽搐,鮮血從砍斷了一半的脖子上涌出,犬頭歪著,看得到脖頸里的血肉……
“爹,娘!大哥,姐姐!!”
他嗚咽著,在遍地尸體中尋找最親密的人。
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不過是出去養病,再回家時,已經是天人永隔了。
最后。他看到了燒的只剩框架的前廳大門旁,全身赤裸大張雙腿被燒的面目全非的女尸……
“畜生!”沈奕昀大吼著,一掌拍在黑衣人胸前,隨即左手如同利劍,哧的插入另一黑衣人的胸膛。
鮮血如劍噴涌,濺了他滿身滿臉。
俊美無儔的少年素衣染血,鳳目炯炯,氣勢森然。一樣的眉目,卻讓人絲毫覺不得他的美貌外表,此刻的他就如地獄走出的厲鬼。
腥紅的手抽出,黑衣人不可置信瞪圓雙目,隨后身子一軟,尸體轟然倒地,血流了一灘。
其余黑衣人也被沈奕昀如此狠毒的手法震懾住,有片刻怔愣。
“四少爺!”
衛昆侖和小猴急忙湊身在他跟前。
小猴不是沒見過沈奕昀殺人,但這樣的殺法還是頭一次見,未免覺得背脊生寒。
衛昆侖見狀錐心似的疼痛萬分,虎目迸射悲憤寒光:“四少爺,你我并肩作戰!”隨即揮舞著長劍氣勢洶洶的揉身沖上。
有沈奕昀如此身形鬼魅手段狠毒的幫手,那些家丁似也漲了一些氣勢,在火光照映亮如白晝的院落中,玩兒命的與黑衣人戰做一團。
而這時的云想容,正吩咐了柳媽媽陪著曹氏,帶著英姿、玉簪、玉釵、玉壺四人快步到了二門前。
“夫人,伯爺已經出去了,也留了人在垂花門前護衛,您還是不要出去。”英姿擔的勸說,生怕云想容不理智親自出去。
云想容卻道:“我不會出去。這會子我也不能給他們添亂。我出去,還要有人護著我。我只是在此處守著。英姿,你去找外婆身邊的姚媽媽,讓她將內宅的仆婦們分作幾組,守住內宅周圍一切有可能與外界相通之處。手中有家伙的,諸如剪刀、匕首、菜刀、棍棒之類都隨身帶上,此番來者不善,必要時候可以自保。”
“是,我這就去。”英姿點頭,又囑咐玉簪幾個:“你們一定寸步不離的跟著夫人。”
玉簪等人均認真點頭,嚴陣以待。
云想容緊了緊肩上的桃紅大氅。
十月中,夜風寒冷,冰冷竄上脊背,她通體發寒。如此嚴苛的時刻,她恨自己不能與沈奕昀并肩作戰,因為是女子,所以被理所當然的保護在后方。
不過轉念去想,她如今能為沈奕昀做的,就只能是保證自己的安全,不要讓自己成為他的掣肘。
她的頭腦開始飛速運轉著,尋找有可能對孟家下殺手的人,一時間也因千頭萬緒且氣氛緊張而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就在此刻,英姿帶著一男子快步走到云想容跟前。
“夫人!”
那青年恭敬給云想容行禮,雙手遞上一蠟封的信封:“龔掌柜說讓小人務必將此信交給夫人!”
云想容接過信封,靈巧素手一面飛速拆開信封,一面問:“外面情況如何?你怎么進來的?”
“回夫人,小人是從后院墻翻進來的,著實費了一番周折,外頭楚公子帶著人鎮守著,還有另外一群漢子,虧得楚公子見過小的,否則還沒那么容易進來。”
云想容知楚晏趕來了,且就在外頭幫襯著沈奕昀,心略放下了一些。
信封中是龔茂國的親筆信,大概意思是前日高價收得一消息,大批江湖人士在沈夫人離開京城那日起,逐漸聚集興易縣,提醒沈夫人千萬留心安全。
云想容咬著唇,將信收回信封。
如今孟家已經被不知名的人圍攻。靈均樓的消息等于是個馬后炮。
可是,這消息也給了她一些線索。
大批江湖人圍攻,就證明對方不是東廠或者錦衣衛來搶奪財產的。
只要不是皇上授意這兩方的人前來,孟家還有一線生機,否則即便他們能逃出去,也會被萬里追殺。就如同當年的沈家滅門一般。
可是,到底是何人糾集了江湖人?且圍攻孟家,早不下手晚不下手,偏趕著沈奕昀來了,且住了這些日放松了警惕之后才下手?
這些江湖人的雇主,分明是針對沈奕昀的!
云想容立即想到了最近沈奕昀做過什么事,難不成皇帝利用沈奕昀來投石問路終于奏效了?
“夫人!”
垂花門旁的院墻躍上一人,飛身落地給云想容行禮,仔細一瞧,卻是滿身染血的衛昆侖。
刺鼻的血腥味毫不吝嗇的撲來,云想容掩口干嘔,英姿忙攙扶云想容,趕蒼蠅似的對衛昆侖擺手:“你快退后一些,夫人聞不得血腥味。”
衛昆侖卻不聽英姿的,大步上前道:“夫人,四少爺說這里危險,讓我帶著你快些離開!事不宜遲,請夫人跟我走!”
在場之人聞言,都愣住了。
事情已緊張到這個程度了嗎?
如果她走了,勢必會帶走至少一半的助力來保護她,那么孟家將更加勢弱,外婆怎么辦?外公怎么辦?還有孟家那些無辜的下人們。沈奕昀不可能允許她帶著這些人一道,且帶走他們也不切實際。
若真如她所想那樣,此番災難,是她和沈奕昀的到來才引來的,結果有了危險,他們卻先走了,讓孟家的人做替死鬼。
云想容搖頭,堅定的道:“你去告訴沈四,我不會走。”
“夫人!您不能意氣用事!”衛昆侖語氣焦急嚴厲。
云想容道:“我并非意氣用事,我留下,自然并非是要我以及腹中孩兒給孟家陪葬,既然留下就有必勝的道理。”
衛昆侖怒道:“夫人沒去外頭瞧,自然還想法樂觀,夫人快跟我走!”
衛昆侖說著就要上前來,舉手似要將云想容打暈帶走,還一面給英姿使眼色。
誰知英姿非但不幫忙,還反而擋在云想容身前,怒氣沖沖瞪著衛昆侖:“夫人說不走,你沒聽見嗎!”
“你!我這是為夫人的安全著想,伯爺吩咐下來,我必須照做!”
“可夫人也說不走!我跟了夫人這么些年,從沒見夫人打無把握的賬,她既然說有把握,就一定是有辦法!”眼見衛昆侖要撲過來,英姿就如同貓兒露出了利爪,兇狠的道:“我自小跟著夫人,從第一日起就曾經起誓要絕對的忠于夫人,聽命于夫人,且我也無條件信任夫人。夫人若真有萬一,我陪著一道去了也不算冤,今日你要是強迫夫人,休怪我對你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