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均閣與春暉堂距離本就不遠,云想容不多時已經到了書房,用了一碗羊,漱口之后就拿了匡和玉的回信來看。(.
.)她將匡和玉與她多年來的通信都整理成冊,其中不僅看得出她的進展過程,這八年來不光她在進益,匡和玉也同樣在進益,他的回信同樣可以鑒證他的進展。且匡和玉的字稱得上一字難求,只這些書信都是無價之寶。
云想容專心研究著,不多時就聽見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到了自己跟前。抬起頭,卻見英姿臉色不大對:
“怎么了?”
英姿從袖子里拿出一張字條來,道:“廚下來人給小姐送桂花糖糕,那婆子,就是上一次為沈伯爺傳信的那位,又塞給我這個。”
云想容奇怪的展開字條,就見字條上頭畫了一朵菊花,后面寫著“重傷。”
她擔憂的站起身來。
好端端的,如何會受傷了?難不成是昨兒回去路上遇到危險的?
明明昨兒還想以后要與他保持距離,可這會子得知他受了傷,云想容根本不往好地兒想。難不成是他暗地里預備了起兵造反的事被錦衣衛發現了?還是說皇上對他下殺手了?
不對,如今朝堂中沒有發生什么異動,皇上沒理由對沈奕昀下手。那就是仇人所為?
“他傷在哪里,嚴重不嚴重?”云想容焦急的問英姿。
英姿搖頭:“那婆子塞了字條給我就走了。我也不知道。”
云想容抿唇想了想,道:“你去問問那婆子,送字條來的人在何處。外人要是問,就說我想吃一碗燉雞蛋,吩咐你叫人去做。”
“知道了。”
英姿行禮,轉身急忙出去了。
云想容這會子再也沒了練字的心情。靠在格子窗邊望著屋外院落。不多時就見英姿飛奔著進來,道:“小姐,那婆子說字條是小猴教給她的,小猴這會子正在西邊角門外等您。”
“英姿,備車。”
“可是小姐,您去見他也是不便。昨兒剛找了理由出府去,今日恐怕出去也難,這么著,我代你去看看沈伯爺。他到底受了什么傷,嚴重不嚴重。回來也好給您個準信兒。”
云想容搖頭,堅定的道:“他對我有救命之恩,如今身受重傷,我若連看都不敢去看,還在乎什么名聲。還能算是個人嗎?出府去若回老夫人自然是難,大不了不回話就是。等我回來老夫人愛如何就如何也就罷了。”
英姿最佩服的就是云想容的俠義心腸。且她做事從來張弛有度,也不在乎虛名,她的話激起了她滿身熱血,連連點頭:“小姐說的是,那要不要叫上韓媽媽一起去?”
“不。就咱們兩個出去吧。”韓婆子畢竟是皇帝的人,且她還不能確定沈四的傷勢外人是否知道。若傳到皇帝耳朵里,對他怕有影響。
“你快些去,對了,再叫柳月去庫房翻找。將咱們那些好藥材都找出來,我一并帶去。”
“知道了。”
云想容吩咐過,就回了臥房更衣,囑咐柳媽媽告訴孟氏:“今兒我要去鋪子里,讓母親自個兒用午飯,不必等我,還有,陶姨娘的喜脈也找人斷一斷,若真準了,最好將她單隔著一個院子里去,一定要讓母親仔細照看,別讓別人害了她,反而屎盆子扣到母親身上。”
今兒一早去老夫人處請安,云想容聽孫媽媽說陶姨娘或許是有了身子了。
柳媽媽擔心的就是這個,萬一三夫人想不開,傷害了陶姨娘,那事情可就大了,如今云想容有了吩咐,她也放心了。
云想容對著西洋美人鏡扶正了頭上的鎏金花頭步搖,又道:“罷了,左右我去鋪子里,院里讓柳月照看就是,柳媽媽見識廣,又做事老道,我不在府里,你還是去琉瓔閣照看著些吧。我母親的那個性子我當真放不下心。”
柳媽媽連連點頭,道:“你放心,我一定小心伺候,勸著三夫人。”
這會子英姿已經備好了車,進來回話,柳月也將藥材預備好了。什么百年靈芝,八十年的長白山野山參,以及一些上等的止血散,金瘡藥還有其他的名貴草藥,林林總總裝了一大包。
云想容命英姿拿著包袱,急忙出了門,柳媽媽則與柳月說了幾句話,就去了琉瓔閣。
小猴蹲在西角門的墻根處,食指在黃土地上畫圈圈,心中暗想:他這一招不知有用沒有,六小姐畢竟是大家閨秀,不能隨便出門的,況且伯爺對她的好也都是含蓄的,難保她知道不知道呢,就算知道了伯爺受傷,她頂多是回個信問候一下,或者派下人跟去看看。
即便有個回信,伯爺也是開懷的吧?
可她要是沒回信兒裝不知道,他回去可怎么跟伯爺回話?罷了,索性報喜不報憂也就是了。
正想著,卻聽見西邊的角門吱嘎一聲大敞,隨即有車輪滾滾的聲音。小猴站起身詫異的望著那輛極為奢華的馬車,雙手抓著短褐的下擺,喃喃道:“我的乖乖,不會吧……”
車簾子一撩,一張俏臉探了出來,卻是云想容身邊的大丫鬟英姿,“小猴,上車。”
小猴略微一愣,就立即輕巧的跳上了車轅,車夫揚鞭趕著馬車沿著富貴大街往前走。
不遠處,尉遲鳳鳴才剛翻身下馬,大步往侯府前門去,就看到沈奕昀的小廝跳上了云想容那輛專用的土豪金馬車,臉上原本的笑意凝結了。
這些日事忙,今日才剛倒出空來取《鹿鼎記》,她卻不在府上,還去了沈奕昀那里。
她不在,他就算去了也沒意思,還要應付老夫人說話。尉遲鳳鳴心里堵得慌,騎馬也沒了興趣,牽著馬往反方向去了。
此時小猴心里美滋滋的,頭也不回的恭維道:“英姿姐姐果真是六小姐身邊最有體面的,這放眼全京都城,就數姐姐能得主子厚愛賞賜這樣華貴的馬車坐。您待會兒見了我們爺,千萬要說六小姐是焦急知道爺的傷勢,才讓你坐這馬車方便以最快速度去的,我們爺一定很高興。”
云想容坐在馬車里頭,隔著車簾將小猴的話聽的清清楚楚。
英姿剛要出言解釋,云想容卻搖頭阻止了。
英姿心領神會,道:“你放心吧,該怎么說我知道。”
小猴連連點頭:“是是,英姿姐姐是什么人,哪里不會這些個,您跟在六小姐身邊見多識廣,往后好歹多給我們爺美言幾句。我們爺可是誠心實意的與六小姐相交,當她是個知己的。”
英姿想起昨兒沈奕昀的一舉一動,就回頭看了云想容一眼。
云想容低垂長睫,正在想小猴這句話。真心實意相交?的確,沈四對她的真心實意在昨晚她可算得上見識過的。
只因沈四前世做過那樣的大事,今生又有放了驚馬打算害死她的經歷,她心底里對他懼怕的很,不愿意與之深交。然仔細算來,除了那件事,他哪里害過她一丁點?
縱然將來他有反叛的那一日,那也是與皇帝反目,與她沒有相干。他又不是蠻不講理的人。再說活生生的人在跟前,難道抵不過記憶嗎?她都可以饒恕劉清宇,沒有因為前世的仇恨將今生還沒做過那些事的劉清宇殺了,做什么偏要記得沈四的不好。那樣未免太不公平了。
云想容搖了搖頭,當真因小猴的這一句“知己”的言論反省了一番。記憶在腦海中根深蒂固刨除不去,當真會造成不好的影響。前世今生的記憶,她有些時候都已經分不清楚哪一個是前世,哪一個是今生,更阻止不了他們對她造成的影響了。
小猴卻不知自己無心的一句話,叫云想容驟然想通了一些事,還在晃悠著雙腿,美滋滋的想:待會兒侯爺見了英姿一準兒歡喜。
馬車繞了個大圈子,在孟氏珠寶行后巷經過,這才去了伯爵府。
小猴納悶,本以為英姿是有事要辦才往珠寶行來,怎么她過門不入呢?
又過了一會,馬車在伯爵府側門前停住。英姿先跳下馬車,轉回身撩起了淡藍色的錦緞簾子,車夫則是擺好了紅漆的腳凳。
云想容扶著英姿的手探身出來,一抬頭,正看到小猴張大嘴巴一臉呆相,她也不多言語,只道:“你們爺呢?”
小猴半晌才回過神來,喜出望外的咧著嘴笑:“在,在呢,小的著就去給您通傳!”
小猴說罷也顧不上其他,撒丫子就往里頭跑去。
云想容和英姿隨后進門,云想容見門子竟不是上一次她來時的那一個,只當是那人今日恰好不當班,緩緩隨著下人進了前廳。
后院假山下的地下室內。沈奕昀打著赤膊,身上只穿了條綢褲,金刀大馬的坐在圓桌邊,正由有大夫為他療傷。
“四少爺,您忍著些,這箭上淬了毒,雖然沒有傷及要害,可那塊毒肉卻是要挖出來的。”
沈奕昀面如金紙,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冷汗涔涔的道:“你動就是。”又溫和的問跪在他面前抖若篩糠的中年,“你還不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