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孟府內院已人心惶惶,云想容和英姿、柳月一同離開偏院,就見上房那邊的燈也是亮著的,孟氏穿著中衣,披了件襖子,正和孫媽媽、云娘站在廊下張望。
云想容怕叫孟氏看到自己,想要出去就不容易了,忙縮回了頭快步離開上院門前,踏上了通往二門的甬道。青磚鋪就的甬道在明亮的月色下像是撒了粼粼幽藍光芒,在如此慌亂的夜里,讓人覺得心里發寒。身邊來往瞧熱鬧的仆婦很多,二門那處卻有婆子看守著。
云想容和英姿、柳月徑直到了跟前。英姿道:“開門,我們姑娘奉夫人之命出去探看。”
如今孟府,誰不知云想容是哪號人物?就連孟氏有時做事都要問問她的意思。婆子不疑有它,忙將門開了,放云想容以及兩個婢女出去。
出了垂花門,云想容三人一溜小跑的橫穿了院落,往東邊沈奕昀客居的院子趕去。路上雖有遇到家丁下人請安的,卻沒有人敢多問云想容一句。
不多時,三人就趕到了與東府比鄰的東跨院。只見孟方領著喜兒,蘇淼也帶著隨從,都聚在正廳里。
見云想容來,蘇淼眼前一亮。
不施粉黛長發高挽的她脖頸修長柔美,肌膚賽雪,眼若星子,顧盼神飛。蘇淼盯著云想容再也移不開眼,卻要強迫自己不要表現的太過明顯讓云想容厭煩,半晌才低下了頭。
孟方見云想容帶著人來,有些不贊同:“大晚上的,你來做什么?”
“沈小伯爺畢竟是舊相識。”云想容沒有多言,便問:“沈小伯爺如何了?”
“被刺客刺傷了手臂,此時正在包扎傷口。”
云想容斂額,道:“東府那邊情況如何?”
孟方眸光一暗。道:“你二堂舅被刺客刺死了。這會子官府的人已經到了,我才從那邊回來。”
事情太蹊蹺了。
云想容在孟方下手邊的位置坐下,東府大火,刺客傷了東府的二老爺和沈奕昀。
二老爺孟元智是東廠買通的人。如今被刺殺,難道是錦衣衛做的?
不對,錦衣衛若要殺人,早就殺了,何苦等到現在?再說錦衣衛和東廠雖然斗的狠,卻還沒有到正式宣戰的程度,他們會相互惡整對罵。卻不可能先挑明了厲害。可是如今二老爺死了,此番兩方同時爭一塊肉,一方受挫。定會懷疑到另一方的頭上。東廠定會確信這件事是錦衣衛做的!
從前,東廠和錦衣衛如何斗如何鬧都是無傷大雅,這下子傷了人,卻等于捅破了最后一層窗戶紙,直接撕破了臉。
兩方人馬必然會斗個天翻地覆。
到時誰還會有功夫理會孟家的財產?
孟家的財產雖然龐大。但對于錦衣衛和東廠來說,兩邊的輸贏才是放在首位的。
屋內傳來一陣說話聲音,隨后小猴和衛昆侖送郎中到了前廳。見到云想容也在,二人都有些意外,雙雙行禮。
云想容微微頷首。
孟方又拉著郎中仔細問了沈奕昀的情況,知他右臂上劃了個深可見骨的傷口。眉頭擰成了疙瘩。
若是沒有沈奕昀的百年人參,他還不知道長女能不能活下來。沈奕昀不只是孟氏與云想容的舊相識,更是孟玉靜以及他孟方的恩人。
恩人在他的家中發生了意外。孟方心里極為過意不去。
“不知伯爺刺客可安睡了?老朽想當面致歉。”
小猴笑瞇瞇的道:“孟老爺不必多慮,此事與您并不相干,都是那刺客所為,伯爺說了,讓您千萬不要往心里去。”
“哪里的話。伯爺在我家中受傷,就是我管家不嚴。我理應致歉。”
孟方如此說,小猴也不會阻攔,就各自讓開,引著孟方進內室。
正廳里就剩下云想容和蘇淼以及身旁仆婢。
蘇淼找到了機會,忙湊到云想容跟前,不贊同的道:“大晚上的表妹怎么來了。你應當好生呆在內院才是。沈小伯爺這里,自有我們來照應。”
云想容看不慣蘇淼無事獻殷勤的模樣,聞言只是微微頷首表示聽到了。并不說話。
蘇淼見她并未反駁自己,心里歡喜,越發湊近了一些:“不如我送表妹回去?”
云想容正在分析今日之事,心下已確定必然是沈奕昀所為,為了完成那日答應她的事,不禁感慨他的手段,哪里有心思理會蘇淼?
蘇淼見云想容垂眸不語,以為她是羞澀,伸出手就要去扶云想容的手臂。
云想容這才發覺蘇淼的靠近。但她并無懼怕,只有厭惡,抬起頭譏誚的望著他。
蘇淼這廂已經吃痛的收回手,左手捂著右手臂驚懼的看著云想容,又看云想容周圍。
兩個俏丫頭嬌嬌柔柔的,沒一個動彈過。
云想容更是端莊閑坐,完全沒有反應。
那他手臂是被誰打了一下,怎么抬不起來了?
“誰,是誰搗鬼!”再一想屋里那位是被刺客所傷,說不準刺客現在還留在這間屋子里。
蘇淼下的臉色煞白,覺得燭光明亮的屋子里陰影處好像有無數雙手在向著自己伸過來,有巨獸張開血盆大口,要將他吞入腹中。
“表哥在說什么?”云想容疑惑的道。
蘇淼哪里還有戀戰的心思,搖頭如撥浪鼓似的:“沒,沒什么,外頭還有事,我先出去看看,出去看看。”說罷了頭也不回帶著隨從急匆匆的奔了出去。
前廳里恢復了安靜。
英姿噗嗤兒一聲笑了出來。
柳月低聲罵道:“什么人那,有了危險自己先逃走,這樣的人還配與卿卿說話?提鞋咱都不用他!”
柳月話音方落,就聽著孟方與沈奕昀寒暄的聲音越來越近,須臾簾籠一撩,孟方與沈奕昀先后走了出來。
沈奕昀穿了雪白中衣長褲,右臂吊在脖子上,肩頭披著一件寶藍色刻絲的華麗錦袍。長發在腦后隨意束成一束。
似是沒想到云想容也在。沈奕昀的腳步微頓,隨即優雅一笑,與云想容致意。
云想容起身還禮,道:“聽見這廂有動靜,我們便過來瞧瞧,如今小伯爺沒有大礙,還是早些歇下。”轉而對孟方道:“外公,我們先回去吧,待會兒說不定衙門的人還要來問小伯爺情況,先讓他抽空休息一會子。”
“你說的是。我也該去東府看看。”孟方吩咐喜兒:“你跟著護送云姑娘回內院去。不得有任何閃失。”
喜兒行禮道:“是,小人一定將小姐安全送回去。”
孟方頷首,與沈奕昀道了別,帶著云想容離開了正廳。
到了院中,云想容不自覺回頭,正看到沈奕昀站在廊下,也在望著自己。
無論如何,沈奕昀是為了實現對她的承諾,才會使了此計。就算當初是她逼的他無法才被迫答應,她也仍舊感激他為孟家解除了這次危機。
思及此,云想容感激的對他微笑頷首,這才轉回身跟在孟方身后快步離開了跨院。
因為轉身太早,所以云想容并沒看到沈奕昀那一瞬的表情。隱藏在陰影中的俊臉上,也布滿了不知名的笑意。
孟府遭了盜賊,誰知這笨賊走錯了屋子,被東府二老爺發現之后就殺人滅口,結果又被值夜的丫鬟撞到,情急之下殺了人,放了火,沒頭蒼蠅一樣翻墻亂逃,闖進西府東跨院里,又被夜晚正挑燈夜讀的沈小伯爺撞到。打斗之中,刺傷了沈小伯爺,趁著下人們混亂之中逃之夭夭。
這樣一樁大案,不僅涉及到人命,還傷到朝中權貴,知縣老爺簡直覺得焦頭爛額。
孟府里也是亂作了一團。孟氏得了消息,當下就去探望沈奕昀,沈奕昀原本要告辭回田莊去,也被孟氏和孟方好說歹說留了下來,大有要補償照顧之意。沈奕昀從善如流,也并未反對。
云想容這廂雖也為東府隕落的人命感慨,也去詢問了孟方是如何安撫其家人的,心下到底也松了口氣,沈奕昀此計挑撥了東廠與錦衣衛的關系,說不定兩方很快就會有一場大戰,孟家的產業大方向上算是安全了。
不過閻王好過,小鬼難纏。如楚尋之流會違背上命做出一些意料之外的事,也未可知,是以云想容在孟府的布防依舊沒有撤除。
“卿卿,您說我們要不要也給沈小伯爺送一些補品去?”柳月一面做針線,一面問正在寫字的云想容。
云想容道:“昨兒不是送了去的嗎?”
“還不夠啊,才剛我回來時看到七小姐帶著康媽媽拎著食盒往外院去了。你送的只是補品,人家可都是煮好了的。”
云想容聞言一笑,反問柳月:“你說七小姐這樣殷勤,是為了什么?”
“為什么?”柳月眨了眨眼,道:“還不是為了巴結沈小伯爺?”
云想容仍舊專注于手中的字,漫不經心的道:“那就是了,云明珠要巴結他,我又不是。”
柳月聞言恍然,笑道:“也對。‘
主仆二人正商議著,外頭傳來下人的回話聲。
“云姑娘,前頭二門上來人回話,說是貴府上八少爺,九少爺來了,這會子正往里頭來呢。”
云想容聞言,面上一喜。
離開京都也有半月余了。她都有些想念云傳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