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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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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封長信上將當初孟氏救了身負重傷的云敖,將他藏在閨房中療傷,從此兩情相悅,愛的轟轟烈烈的過程全都躍于紙上。

  又以無奈的口吻寫道:“動蕩之下,昭王敗便是我敗,我雖不孝,卻不能帶累家族。以后之事,竟都是命運擺弄,騎虎難下,身入泥沼越陷越深罷了。

  如今朝局緊張,邱氏之父掌握我人生命脈,我一人有事,便是云氏一族有事,覆巢之下無完卵,你與卿卿到底還要遭殃。

  無奈之下,我只能出此下策,幾日后,我會送上放妻書放你大歸,從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今生終歸是我對你不住。但愿來生,你我托生成平凡夫妻,再續今生未了之緣。”

  后面接敘的,竟然如同賬單一般,十余頁寫的都是貞祐元年至今邱翦苓對孟氏的毒害,某年某月某日,他如何破解。一直記錄到最近濟安侯生辰時常建被云想容用計趕走,以及喻博經被邱翦苓買通了三年,意欲謀財陷害其,被云想容殺之后快。

  云想容手上漸漸握緊,回頭望著趴伏在床上哭的肝腸寸斷的孟氏,聽著她已哭啞了的聲音,心下竟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說的情意綿綿,記錄的詳詳細細,無非是為了一次結算他的愧疚,給內心一個交代,從此心安理得的踢開娘親這個絆腳石。

  說到底,他永遠不會許給娘親什么切實的利益,而是用虛無縹緲的感情來許她個夢,用這個夢來困住她。

  就連休棄這等事,他也能說成為了大義。

  所謂和離,是夫妻雙方達成協議,才有那“放妻書”的存在。他云敖幾時來與娘親商議過?他以為。將“休書”改成“放妻書”,娘親就該磕頭謝恩嗎!

  不過也好,今生走到此處,她已滿足。

  娘親到底擺脫了前世因七出被休的命運,變作了和離。

  “娘親。”云想容如釋重負,拿著信紙走到孟氏身邊坐下,軟糯的童音冷靜的道:“那樣也好,你也不需在哭,哭也于事無補。只該想今后應當如何度日。和離之后你大歸回家,恐怕你我再見面就難了。”

  孟氏卻好似聽不見云想容的話。長發散亂的搖著頭,怒吼道:

  “好好好!我知我無用,我果真擋著他的路了!和離?和離能讓邱家解恨嗎?我愛你父親一生。最后我就成全他幫他這個忙,只有我死了,邱翦苓才會完全放心,我就成就他的大義!”

  孟氏看向不可置信的女兒,丹鳳眼中像是燃燒著兩簇火苗。似已經沒有了理智,狠狠的道:

  “放妻書一到,我就去死!我成全他,成全他!卿卿,你有主見,聰明強勢又能干。你能擋得住那個常建,也能殺得了喻博經,就算沒有我。你照樣能活的好……”

  “你!”云想容清澈的大眼瞪的溜圓,手上的信紙再一次落地。看著孟氏,心已如同燃燒著的木炭被扔進冰凍的湖中,連一絲煙塵都看不見,眼淚不受控制的涌了出來:

  “娘。我是你生的啊,你為何不多看看我。疼疼我?”

  “你心里只有爹爹嗎。”

  “你從未想過我會如何嗎?”

  “我有主見,我聰明,我強勢,我能干,就活該得不到娘親的愛嗎。”

  “我努力到今日,才改變了命運,你卻還要去死,娘當我是什么?是什么!”

  云想容嗚咽著說罷,轉身快步走了出去,她愛娘親,要讓娘親幸福的活下去,是她的執念。可她不懂娘親。

  如果她是孟氏,為了孩子,定會在休書到手之前先求一死,這樣她永遠是侯夫人,她的孩子永遠不會變成喪婦長女。即便不求死,她也會回到孟家重整旗鼓,經營產業,在父親母親跟前盡孝,負擔起身為人子女的責任,讓家族生意有所承接,更能時刻關注女兒的動向,暗中施以援手。

  可是孟氏的心里,只有那虛無飄渺的愛情。不管孩子的未來,只想著自己一死干凈,不想她落入后媽的手里會如何。

  她被逼強勢起來,就活該如此嗎?

  “小姐!”

  英姿狠狠瞪了只知道哭的孟氏一眼,快步追了出去。柳媽媽也極不贊同,給孫媽媽和云娘使了個眼色,隨后帶著柳月退下。

  孫媽媽和柳月,就開始勸孟氏莫要偏激,要多為六小姐考慮……

  云想容流著淚回了臥房,這些日的艱難委屈都化成心酸的眼淚,哽咽著哭了片刻,卻松了口氣,喃喃道:“好在娘沒有將我放在首位。”

  一旁的柳媽媽、英姿和柳月聽了,心里似是被揉痛了,都上前來勸說:“夫人是在氣頭上,回頭會想明白的。”

  “夫人畢竟是小姐的母親,您若也不管她,她怎么辦?”

  “小姐莫憂心,夫人會想開的。”

  三人七嘴八舌的勸說,云想容的腦子卻在飛快運轉。

  這樣也好。娘親不會再放妻書到手之前自戕,就給足了她時間。

  她對娘親失望,但她畢竟是她的娘,她不能眼看著她去死。她重活至今,一直在努力挽留住娘親,總不能到了此時前功盡棄。

  她這一輩子,本就是賺來的。姑且搏一搏。

  可是,她如何能讓娘親不死?

  若想讓娘親不死,就不能有和離的存在,若讓爹爹放棄和離的想法,只怕根源都在定國公邱堯身上。

  如果定國公失去了幫助爹爹的能力,和離一事就不會發生了。

  然她人小力微,沒有勢力,朝堂之中沒有人脈,如何能讓定國公掣肘?

  難道去求祖父?

  別看父親與祖父鬧得僵,可到底同氣連枝。父親升遷,對整個云家都是好事。娘親算什么?若真的阻擋了云家的好事,祖父怕只會與父親一個鼻孔出氣。

  云想容發現,自己被生母逼到了死胡同里。竟然無人可以幫她。

  若是另外一個人如此爛泥扶不上墻,她早就不管,只管自己安身了。可對自己的生母,她又沒法子不理。無奈無力之中,她對娘親全然的孺慕之思已經淡化成純粹的責任而已。

  她突然想到另外一樁,爹爹如此在暗中保護娘親四年,她是相信的,畢竟娘親那么弱的性子,若沒人護著早就被人害死了。她重生后,百般照顧。她重生前,娘親在被休之前都活的好好的,可見云敖對娘親的保護。前世今生都相同。

  那么前世,為何云敖明明暗中護著娘親,還眼看著娘被害上了的罪名,狠心休了她呢?

  前世今生重疊,云想容幾乎轉念就想通了。

  官場中事盤根錯節。云敖求的無非權力和金錢。前世喻博經沒有死,娘親許就是被喻博經害了,而那也是云敖默許的。因為前世的云敖與今生的一樣,都或許遇上了某件事關系到他的權力和金錢,都是為了要對定國公表示忠誠。

  狠心的爹,遇上癡傻的娘。她能有什么辦法?

  “罷了。事已至此。哭也無益處。”云想容抹了把臉,沙啞的聲音冷靜的道:“柳月,幫我磨墨。英姿,我要洗臉。”

  面前的三人都知道,小姐哭是為了生母要尋死,更是傷心被生母給放棄了。可她如此快就從傷心的情緒中解脫出來。與那邊尋死覓活的孟氏相比,當真懂事的讓人揪心。

  柳媽媽落了淚。她是下人,無法說主子的不是。可她同樣也是個母親,三夫人要尋死,深情底理的她都懂。她也恨孟氏太沒一點剛性兒了。

  柳媽媽溫柔的將云想容摟在懷里,拍著她的背道:“好孩子,莫難過,你娘親她也是有苦衷的,她會想開的。”

  云想容鼻子發酸,堅強的笑著道:“我自己的娘我還不知道?她想不開。所以一切只能我來做。”

  就破釜沉舟,大不了一死而已,也絕不留后悔和遺憾,如果自己現在放手,看著孟氏去死,她的人生又會與前世相同。那她重活有什么意義?不如放手一搏,拼死了,倒也落個干凈痛快。

  云想容洗了臉,勻了面,就到桌邊拿起筆,寫了一封長信。隨即用蠟封了交給英姿。

  “英姿,你腳程快,煩勞你帶著這封信去趟興易,找我表哥楚晏,他若看了信問起什么,你照實說就是,但讓他莫聲張。我沒有那么多銀錢,而且此事有可能會帶累他,他若不愿,我也不怪他,愿意與否的,你讓他立即給我個準信,飛鴿傳書來回我。”云想容拉著英姿的手,道:“我與娘親的性命,都在這封信上了。拜托你。”

  英姿鄭重的點頭,道:“小姐放心,我一定盡快將信送到,絕不耽擱。”

  “好,柳媽媽,你去給英姿拿盤纏,找厚實的棉襖棉褲來,還有,路上恐不安全,你不要穿的太打眼,只做平常小子打扮即可。”

  “我知道。”

  英姿給云想容行了禮,就隨柳媽媽下去了。

  云想容望著桌上白瓷的梅瓶中盛放的紅梅,定定的看了許久,最終將心中的不平,憤然,怨懟等情緒都放下,緩緩站起身吩咐道:“柳月,告訴廚下去熬人參雞湯來,我娘親要進補。”

  兩世為人,若人生不能如傲雪紅梅般肆意綻放,她寧可不要。

  接下來的八日,云想容對孟氏前所未有的好,好似在珍惜兩人最后的時光。孟氏覺得是女兒是知道她快死了才如此。云想容這廂,卻是已經抱著自己必死的決心。

  因為英姿的信送到的次日,楚晏立即飛鴿傳書回來,上面只有七個字——“肝腦涂地以助卿。”

  她收到回音時,心里的感動已經不可言喻,她果真沒有看錯人,楚晏講義氣,有俠肝義膽。若能逃過此劫,她必將報答。

  不過她也明白,若自己做的這件事犯了,頂多她這個主犯一死而已,楚晏等人,或許會有牢獄之災,卻不至于“肝腦涂地”,她也會一力承擔,絕不會讓他為了幫她丟了性命。

  “小姐。”英姿笑著進了屋,見云想容坐那里發呆,道:“鳳鳴少爺來了,這會子老夫人、二夫人都進宮去了,鳳鳴少爺說也沒人陪他玩,就來找你玩,如今在前院等你呢。”這幾日小姐強顏歡笑她都看在眼里,巴不得她能散散心玩一玩,不要如此作踐自己。

  云想容心里咯噔一跳,臉色變了:“鳳鳴少爺自己來的?”

  “好像帶了七八個隨從。”英姿疑惑的看著云想容:“小姐,怎么了?”

  云想容笑著搖頭,拿了大氅自己披上。

  想不到來的竟然這樣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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