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姓齊名山字鵬飛,今年二十有七,在云敖身邊主要專職護衛和刺探的任務。
仔細算來,他跟著云敖也有八年了。他們名為主仆,實則似兄弟又似同袍,他是最了解侯爺性情的。
見云敖陷入沉思,齊鵬飛也不打擾。
侯爺這些年對濟安侯府那對母女不管不問,只有在發現邱夫人有過分的舉動時才讓他去暗中解決,且不許對外張揚,其實,如果暗地里沒有侯爺的幾次保護,以孟夫人的單純性子早就中了邱夫人的詭計了。
而且他私下里也能分析的出侯爺為何不接孟夫人和六小姐到府上來。
孟夫人在濟安侯府,隔著這樣遠的距離,尚且會被邱夫人算計。若是到了一個府里,又是那樣軟弱,還不被邱夫人活吃了?現在這樣,侯爺至少可以暗中派他去做些手腳,不至于讓孟夫人吃了太大的虧。所以,他肯定侯爺對孟夫人還是有感情的。
至于六小姐,從前侯爺的確沒注意過,如今突然感興趣起來,首要原因怕是因為六小姐不論是長相還是性子,都和侯爺相像。
哪里有父親不喜歡子女像自己的?
且六小姐從前只是個尋常的女孩,不足為奇,最近做的事卻很惹眼。
“讓你查的東西呢?”云敖半晌才問。
“侯爺。請過目。”齊鵬飛雙手將冊子奉上。
云敖展開來看起來,“辛苦了,去歇著吧。”
“多謝侯爺,屬下告退。”齊鵬飛行過禮,從后窗離開。
云敖專注的看著薄薄的冊子中的內容,上頭記載著云想容近四年來成長中的大事,包括最近什么時候生病,幾時掉了牙都一清二楚。
迅速瀏覽一番,云敖發現云想容的變化是從攏月庵回了侯府之后開始。
隨后,云敖的目光停留在這一條上:“……后花園,因五小姐辱罵孟氏,怒打之,老夫人斥責,罰抄女論語十遍,后卻對六小姐更親近,堂姊妹見六小姐皆懼怕躲避……”
云敖扔下冊子,輕笑出聲,桃花眼彎成了月牙。
這孩子,真有趣。
為了孟氏,敢出手打人,說明她孝順,不拘泥規矩,且頭腦清楚,知道張弛有度,否則老夫人不會只罰她抄寫十遍女論語,后來又對她更親近。
加上昨兒她臨危不亂,懂得靜觀其變,以弱敵強,還有見到他后竟然敢打趣他,說他走的急了是不是急著出恭。加上她故意與邱氏說了什么,刺激她動手打人,今日又拿捏了康孫氏……
小小年紀,就有這份心智,著實讓他意外。
這么多年,他承認對卿卿不管不顧,就任由她如同野草一般自由生長。想不到她卻還給他一個驚喜,她聰慧又不魯莽、乖巧中透著狡黠,孝順又不失狡詐,手段雷霆、睚眥必報。這些都與他很相似。
若是個兒子就好了。
云敖嘆息著喚了人來:“派個能說會道的老媽子,去濟安侯府給老夫人請安,順便問問幾時給六小姐屋里增派人手,幾時給六小姐請醫婆調養身子。”
常隨康學文看了眼窗外,“侯爺,現在去嗎?”
云敖一愣,隨即笑道:“明日。”
“是。”
“邱夫人怎么樣了?”
“這會子蘇醒過來了。”
“我去看看。”云敖這才快步往上房走去。
云想容和孟氏清早起來就在預備給趙姨奶奶送去過冬的被褥衣物等物。天氣漸漸冷了,恐山上的日子不好過。
“娘親,不如我晚些去上學,跟您一同去給祖母問安,順便提去庵堂的事?”老夫人必然不會高興,她怕娘親吃虧。
孟氏笑道:“你乖乖去學習,這些事情交給我來做就是,好好聽蔣老夫子和金嬤嬤的話,不要調皮,不要貪玩,凡事多忍耐,不要與人打架……”
孟氏又苦口婆心的叮囑了云想容一番。
云想容無奈的頷首,只能看著孟氏帶著云娘離開琉瓔閣,先一步去了上房。
剛要叫上柳月去“流觴曲水”,回頭時卻看到沈奕昀和衛二家的走下臺階。
“小伯爺,衛媽媽。”云想容笑著迎了上去。看沈奕昀身上還披著件藏藍色的棉氅,好奇的問:“你們要出去嗎?”
沈奕昀淡漠的頷首,徑直從云想容身邊經過,并未多言。
衛二家的笑道:“今日老侯爺要去文寶齋,叫了四少爺一同去,六小姐可有什么要帶回來的嗎?”
文寶齋是京都最大的筆墨鋪子,里頭的東西優質上層,很首勛貴簪纓之家子弟的喜愛。
云想容笑著道謝:“多謝衛媽媽,平日去流觴曲水用的也是祖母額外派發來的筆墨,我不缺什么了,天冷了,衛媽媽多穿一些吧。”
衛二家的對云想容很是喜歡,見她關心自己,連忙行禮:“是,多謝六小姐掛心。”
“乳娘。”站在院門前的沈奕昀回過頭來,平靜的望著衛二家的,神色淡漠。
衛二家的就知道四少爺是不耐煩等著了,又對云想容笑了一下,這才隨沈奕昀出去了。
云想容就和柳月正常去上學。
到晌午十分,云想容興高采烈的趕回琉瓔閣準備啟程,卻發現孟氏眼睛紅腫,明顯有哭過的痕跡。又給孫媽媽使眼色,將她叫到外頭,低聲問:“祖母沒允準嗎?”
孫媽媽頷首,低聲道:“沒有允準,還訓斥了夫人一頓。”
就知道會是如此。云想容咬著下唇,剛要說話,去聽門口的老媽子高聲問候道:“這不是琇瑩姑娘嗎?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
回頭,琇瑩批了件豆綠色繡梨花的大氅裊裊婷婷的走了進來,見了云想容,行禮問候:“六小姐。”
“琇瑩姐姐不要多禮,可是祖母有何吩咐嗎?”
“是,老夫人特地讓奴婢來告訴孟夫人,去攏月庵的事她準了,夫人和小姐喜歡住多久都可以。”琇瑩說罷,不等云想容多言就行禮離開了。
云想容有些懵了。
老夫人這是什么意思?先前還說不許,又訓斥了娘親,回頭又允了,還負氣似的說想住多久都可以。這么一說,他們還敢隨便出去嗎?
云想容忙叫了香附來,拉著她的手笑著道:“你與春暉堂的小丫頭們玩的好,去幫我打探打探,老夫人生氣了沒有。若是心情好,我再去給她請安。”
香附最近不得云想容的重用,此番見她又開始重用自己,這可是大好的機會,連忙行禮應是,一溜煙的去了。
過了盞茶功夫,香附就回來了:“卿卿,老夫人這會子不順暢,您還是別去的好。聽說才剛永昌侯府來了位嬤嬤求見老夫人,說了會子話,嬤嬤走后,老夫人就把茶盞給摔了。”
說到此處,香附湊到云想容耳邊道:“這消息原本旁人都不知道,只因為我與小詩要好,小詩當時又是負責進屋去收拾的,才得知。”
“你做的很好。”云想容贊許的點頭。
像香附這種充滿了功利心的女孩子,她前世在恬王府見的多了。其實有時候,她還蠻喜歡這種人的。因為他們有欲望,才好投其所好的拿捏。
云想容賞了香附一個荷包自己繡的荷包,香附歡天喜地的揣好了荷包,還拉著云想容的手:“卿卿,咱們去跳百索吧。”
“我要先去看看娘親,你先去玩吧。”
云想容打發了香附,快步到了孟氏的臥房。孟氏這會子眼睛還腫著,見了云想容,笑容有些勉強:“怎么來了?用過午飯應該小憩片刻的。”
云想容笑道:“祖母不是允準咱們出門嗎,娘親怎么還不動身?”
“你祖母那是口是心非,她不愿意咱們去的。”孟氏嘆了口氣。
的確,老夫人口是心非。可是她的消息,是老夫人見了永昌侯府的老媽子才改了口。
老夫人是無利不起早的人,又不會是怕了永昌侯,臨時改變了主意,定然是她和孟氏離開,對她有好處。這會子他們不走老夫人才惱火呢。
云想容把這些與孟氏說了,又道:”祖母吩咐過了,咱們不照做才不對呢。”隨后叫上了柳媽媽、和柳月跟著,云娘和孫媽媽,仍舊被留下看家。
既是侯夫人出府去,濟安侯府自然派了侍衛隨行,出城到攏月庵,也不過一個時辰的路程,并不遠。一路上平靜無波。
到了山門前,柳媽媽吩咐車夫和隨行的粗壯婆子,將給趙姨奶奶預備的東西搬上山,云想容則是與孟氏牽著手緩緩上臺階。
才剛到庵堂門前,卻見趙姨奶奶和樂水,正送沈奕昀和衛二家的出來。
“你瞧,奕哥兒這孩子就是有心,每次路過了都想著來看看我。”趙姨奶奶摸了摸沈奕昀的頭。
沈奕昀臉上并無平日的淡漠,而是笑的像一只可愛的毛絨動物。
云想容腹誹,沈菊花這孩子真是叫她捉摸不透,明明閑下來的時候沉默寡言又淡漠的很,可真當他想討好一個人的時候,又總有辦法將對方拿下。
“娘。”孟氏給趙姨奶奶行禮。
云想容則乖巧的問:“奶奶身子可好嗎?上次托菊花給您帶來的荷包,您怎么不要,是不是嫌卿卿繡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