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文軒抬起頭來。他的眼眶發紅,整個人狼狽自責到了極點,見到刑秀問話,他轉向孩子看來,看了一眼后,蕭文軒點了點頭,啞聲道:“他是。”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刑秀把孩子抱到他面前,謹慎地說道:“初生的孩子都長得差不多,你再看清一下,他是不是小世子?”
蕭文軒再次抬頭。他眼神空洞地看了一會孩子后,低聲道:“是他……”在刑秀盯來時,他苦澀地說道:“小世子耳后有一塊紅印,公主還特意指給我看過。”
刑秀把孩子轉了過來。
果然,嬰兒的耳后,有著一塊紅印。
于是,他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欣慰來,沉著臉看著蕭文軒,刑秀啞著聲音說道:“文軒,現在不是亂的時候,公主雖然不在了,可小世子還在,我們得保護他,直到他長大接手這塊封地!”
蕭文軒顯然有點聽不進,整個人還是呆呆怔怔的。刑秀也不理他,轉過身把孩子交給一個親信護衛后,便著手處理起善后事宜來。
刑秀處理事情十分的迅速,不到一個時辰,他已放出了三十幾只飛鴿,就在他召集了三百護衛,交待了一些事后,天空也黑暗下來。
于漸漸籠罩的夜霧中,一個身影來到了刑秀的身后。
兩人一道看著那燒了大半,火雖然撲滅卻已不堪再用的莊子,半晌后,那身影低嘎地笑道:“沒有想到這次這么順利。”說到這里后,他轉向刑秀,又是嘎嘎笑道:“俗話說,背后插的刀最是難防,平素里柳婧那婦人對你和張景最是信任。因張景那廝心眼多名利心重,柳婧提防他的時候遠遠多于提防你。可她是到死也沒有想到,卻是你這樣的人。會在最關健的時候捅她最致命的一刀!”
看著后方那濃煙滾滾,以及直入天際的火焰。一輛馬車車簾一拉,女子平靜的聲音傳了來,“走吧。”
“是——”
一聲朗應中,隊伍轉頭,朝著與番禺相反的方向駛去。
此刻的官道上,黃塵滾滾,無數中原人的馬車混合在夷人的歌聲中。煞是一派繁華熱鬧。
不過,這種繁華熱鬧,在夜幕降臨,在那小縣城的火焰漸漸熄滅后。也漸漸消失。當來到兩片樹林中間的那塊荒野時,馬車中傳來一聲吩咐,于是眾人歡呼一聲,一個個翻身下馬準備扎營。
就在這時!
幾乎是突然間,兩側的樹林中。涌出了滾滾煙塵——想那樹林落葉遍布,要讓這樣的地方濺出煙塵,那人數之眾,可想而知 緊接著,地面傳來一陣沉悶的晃動。這晃動是如此驚人,仿佛是無數包了布的鐵蹄同時移動后,令得地面出現搖晃。
就在眾人急急停下,所有人都轉過頭看來時,只見兩側的山林中,走出一列二列,無數列盔甲在身,煞氣凜然的騎士來。
這些騎士策著駿馬,手持長戟,無聲無息地靠近而來,轉眼間,從兩側山林中,便如鬼魅般滲出了五六千個騎士,他們手舉長戟,眼中毫無感情,木著一張臉朝著車隊圍來。
就在這些騎士把整個車隊團團圍住時,一隊衛士,簇擁著一個郎君緩緩而來。
轉眼,那郎君便來到了眾人身前,在騎士們一分而開,讓出一條道時,那郎君驅著馬來到一輛馬車前,朝著那馬車門敲了敲后,面無表情的郎君冷漠地說道:“我兒子呢?”
聲音一落,馬車車簾一掀而開,端坐在馬車中,全身包得緊緊的婦人,迅速地抬起頭來。
婦人睜大眼,狠狠地瞪著郎君一會,終于忍不住叫道:“你怎么還在這里?”這婦人,自是柳婧。
聽到柳婧的問話,郎君卻是理也不理,他目光看向她懷中抱得緊緊的孩子,說道:“孩子給我。”
“不給!”
“不給?”年輕的郎君冷笑起來,他抬起下頜,不屑地說道:“不過幾個跳梁小丑,便給逼得離了封地,就你這樣,還想獨占兒子?”
柳婧聽到這話,頓時大為惱火,她柳眉一挑,沒好氣地回道:“誰說我是被逼得離開封地?我就是想借著這次假死,看看他們中到底有多少人背叛了我!”
叫到這里,她沒好氣地喝道:“鄧九郎,你還留在這里干嘛?你別忘了,你這樣耽擱下去,你那一兒一女可會沒命的!”
鄧九郎卻不想理會她這話,他看著柳婧,哧地一聲冷笑起來,“借假死來看清人?”他顯然給逗樂了,哈哈笑道:“你這是從哪里學來的計策?歷史上的人用這計策的,都是一國之君,你柳婧算得什么?不過一個在封地立足不到二年的婦人,一個權利分散,對封臣沒有相應的制約之力的婦人,還想學人家假死?嘖嘖嘖,人家還不要一個月,最多十天,便可以把你的人全部收拾了,再借你兒子之名,把你的封地財產金礦全部上獻給朝庭……”
柳婧一驚,她迅速地抬起頭來。
見她抬頭,鄧九郎再次伸出了雙手,冷冷地說道:“兒子給我。”
柳婧看了他一會,抿著唇把孩子交了過去。
才出生不到二天的嬰兒,剛剛吃過奶,正閉著眼睡得歡,看著兒子小嘴邊的奶漬,鄧九郎朝柳婧瞟了一眼,看到了她那單薄的夏裳里,胸乳處隱隱的濕印。
他垂下眸來,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兒子,聲音在不自知中放得極低,“沒有請乳母?”
很久了,他都沒有這么溫柔地說過話了,柳婧先是一怔,轉眼她才明白他在問什么,便輕輕的恩了一聲。
得到她的答案,鄧九郎又朝她胸口看了一眼,然后低下頭,把自己的唇印在兒子的小嘴上,輕輕吻了吻。
吻過后,他掀開車簾,一個縱躍跳上了馬車,在擠得婦人向后挪出老遠后,他聲音一沉,朝著外面喝道:“去番禺城!”
喝聲一落,數千騎士同時應道:“是!”
沒有想到他會讓人連夜回番禺,柳婧看了一眼外面明亮的月光,看著月光照耀下一片銀白的官道,忍不住問道:“我們就這樣去?”
鄧九郎小心翼翼地把孩子護在胸口上,頭也不抬地說道:“夜長夢多!”
說完這幾個字后,他又冷冷說道:“從火起到現在,我已讓人截下了不下于五十封飛鴿……”說到這里,他拿出一個包袱扔到了柳婧身上。
那包袱有點沉,扔過來時發出一陣響,柳婧怔怔地接過,打開來一看時,雙眼頓時瞪得溜圓!
轉眼間,她一張俏臉變得又紅又白,緊緊抓著包袱里的木盒,柳婧半晌后,頗有點羞愧地說道:“多謝!”
這一次道謝,格外的慎重。因為包袱里裝的不是別的東西,而是她的印信!在印信旁邊,還有一封信,柳婧只看了幾行,便氣得顫抖起來。
鄧九郎小心地把兒子豎著伏在自己肩膀處后,淡淡地說道:“這也是剛才截下來的,正被人用八百里加急送回洛陽……等這印信和效忠表一到洛陽,便是你和樂公主又復活了,你的財產金礦,也已在你的下屬尊重你的遺愿下獻給了朝庭。”
他慢慢轉頭,看著柳婧,鄧九郎一字一句地說道:“現在你可明白了?從頭到尾,他們的目的就是讓你死,讓你產子后再死。一來,婦人生子就是過鬼門關,這種情況下身死,連個懷疑的人都沒有,二來,你的封地已有了繼承人,那些人隨便弄一個小孩,便可以當你兒子養大,有了這么一個大好傀儡,甚至連借口都不用,就可以把你的成果都冒領了。”
柳婧垂下了眸。
直過了一會,她才啞聲說道:“你剛才說你截下了五十封飛鴿……那,背叛我的都是誰,你清楚嗎?”
鄧九郎哧地一聲冷笑,道:“現在知道可以這樣查出背叛者了?恩,你猜得不錯,背叛你的人中,為主者是刑秀,再有桓之況,蕭文軒自身沒有問題,不過他的身邊人中,有把消息外漏者。霍焉張景方信他們到是清白。不過我想,如果你十天內不出現在番禺的話,這些沒有問題的護衛,都會被清理掉。”
過了一會,鄧九郎放緩聲音,輕輕說道:“你還是做得不錯的,自那天你對我說,你要棄去封地前往海外這招引蛇出洞之策用得不錯。正是那些人慌了手腳,不愿讓你帶著錢財遠遁,這才迫不及待地發出攻擊。”而他得知那些人有行動后,便第一時間擄了柳婧,好讓那些人可以繼續下面的動作。
頓了頓,鄧九郎繼續說道:“便是這次殺你,刑秀也用了十分心機,他想都沒有想過你一個剛生了孩子的婦人,能在那種情況下逃脫。在連續應對兩波刺客上,你也做得不錯。”
他見柳婧低著頭回味,也不再多話,只是轉過頭來把注意力放在兒子身上。
小小的,軟軟的嬰兒,光是這般摟著,都讓人害怕抱重了。鄧九郎打量著孩子的眉眼,也看不出到底是誰來。
就在這時,柳婧抬起頭來,她轉頭看向鄧九郎,慎重地說道:“多謝你提醒。”
一眼瞟到正把食指送給兒子吮吸的鄧九郎,她眉心跳了跳,因不想與他爭持,柳婧便轉過頭看向瞪向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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