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鄧九郎起了一個大早,在鎖鏈發出的叮叮砰砰中,他極不方便的洗漱過后,便緩緩朝外走去。
不一會,他站到了閣樓上,看了下面一會,正準備轉身時,一側的廂房中傳來蕭文軒的低語聲,“這兩天動得厲害?”
“恩。”回話的是柳婧,她的聲音軟軟的,帶著幾分脆弱和緊張,“還有點痛了……文軒,我害怕。”
幾乎是柳婧這‘我害怕’三個字一出,鄧九郎便是一僵,看著外面的雙眼,也流露出了一抹沉怒。
蕭文軒沉吟一會,小聲說道:“那,要不要叫張景派人過來?”
“不用,”柳婧的聲音頗有點疲倦,“現在我在外面,反而最是安全,真正危險的是他。”過了一會,柳婧喃喃又道:“據朝庭這國庫緊張程度來看,他們不可能拖太久,我這次又不在番禺,真是伸手的最佳時機,我不相信這一次他們不會動手!”卻原來她在這里侯著,其實也是沒有什么把握的?
在鄧九郎聽到‘國庫緊張’幾個字,那沉怒漸漸變成了沉思時,蕭文軒轉來轉去的腳步聲傳來,“要不把霍焉召回吧。殿下,你得知道,縱使所有人都背叛了你,他是斷然不會的。”
“不行,他要避嫌!”柳婧斷然說到這里,卻是沉默起來。只見她低著頭撫著大肚一會,輕輕說道:“文軒,你們不要拿老霍焉喜歡我的事來取笑他,大夫說了,我虧了底子,生了這個孩子以后再難有孕,霍焉值得更好對他心思更純粹的女孩兒。”
幾乎是柳婧剛說到這里,便聽到旁邊一陣鎖鏈聲傳來。
卻原來鄧九郎也在這里?
柳婧與蕭文軒對視一眼后。蕭文軒先提步離去,柳婧則扶著腰,慢慢走了出來。
她一眼便看到站得筆挺。冷冷朝她看來的鄧九郎。
與他對視一眼后,柳婧提步就走。見她這模樣,鄧九郎唇畔浮起了一個冷笑。
……這一晚上,鄧九郎一直僵硬地站了一晚。
自入夜時,柳婧發出第一聲痛哼后,便被產婆診出,孩子要出生了。
幾乎是這句話一放出,整個院落便變得兵荒馬亂。無數人進進出出,連地五那些人也像個沒頭蒼蠅一樣轉來轉去。
而鄧九郎,則一直站在一顆荔枝樹下,僵硬的。一動不動地看著那緊閉著門窗的寢房。
那里面,時不時地傳來柳婧一聲痛哼,門口處,產婆大夫以及婢女們進進出出,無形中帶著一種緊張。
一直以來。沒有人招呼他,也沒有人讓他進去看一眼,蕭文軒還時不時出現在紗窗外,聽著柳婧帶著疼痛的吩咐幾句,他卻被所有人理所當然的晾著。
空氣中吹來的風。都帶上了一股悶熱和腥氣,鄧九郎僵硬地站在那里,聽著一個產婆低聲交待道:“這女人生孩子就是過鬼門關,尤其是第一胎……里面這位主子貴重著,大家今晚上一定要打起精神來,要是出半個差錯,咱們所有的人身家性命,以及咱們家人的身家性命,可都不一定能保住。這一點,你們明白么?”
在那產婆交待完畢,匆匆離去時,那一句‘這女人生孩子就是過鬼門關,尤其是第一胎’的話,還在這悶熱的天空中嗡嗡回響。
然后,便是柳婧突然加劇的尖叫聲。
幾乎是她那一聲尖叫開始,無數的人行走時都是奔跑的,看著那一個個婦人進進出出,看著里面傳來的一聲聲慘叫,看著一盆盆血水被端出來,鄧九郎直覺得眼前都是一片血色。
他不知他站了多久。
他只知道,到了凌晨時,也不知哪一個人說了句‘母子平安’時,他才泄了氣一樣坐倒在地。
不過,他的這種失態,依然沒有半個人看到,所有人都在奔走,所有人都在壓抑地歡呼著。
蕭文軒獲準進入產房時,已是中午了。
他看了一眼慘白著臉,頭上蒙著毛巾躺在榻上,一雙眼卻溫柔的,瞬也不瞬地看著旁邊一個襁褓的柳婧,大步走了過去,低聲說道:“公主,我按你的要求,已把你平安產下小郡王的消息放回番禺了。”
柳婧轉過頭來。
她虛弱的一笑,低聲說道:“那下面的事,就得勞煩你了……既然打草驚了蛇,想來這一個月,番禺城定是最熱鬧的時候。”
說到這里,她又喚道:“文軒……”
“恩!”
“我其實,連張景也信不過,你秘密派一些人,把他也盯上。”
“……是!”
見柳婧閉上眼,蕭文軒輕聲說道:“鄧家郎君想進來,許么?”
柳婧沉默起來。
過了一會,她輕輕說道:“不許!”
見她這么果斷,蕭文軒一怔,他忍不住說道:“公主,其實你們……”
不等他說完,柳婧便冷笑起來,她冷冷地說道:“我要允許也可以,你把他那兩個孩子抓過來,讓我殺了出一口氣,我就讓他見我的孩子!”
聽到她這氣話,蕭文軒苦笑出聲,他連忙說道:“大夫說了,生了孩子后的婦人不能胡亂生氣,公主不想見他,便不見就是。”
“恩,我不見。”柳婧眼珠子一轉,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說道:“要不,還是放了他們?”
蕭文軒沒有想到她在這個時候松動,不由詫異地看來。
柳婧蹙著眉在尋思著,過了一會,她又喃喃說道:“我現在孩子也平安生下了,只需要處理好內患……這樣吧,你去跟鄧九郎說,他那兩個孩子被我抓起來了,現在給關在荊州的零陵郡一個道觀里,對了,我還給他們服下了毒藥,他要想救自己孩子的性命,馬上拿了解藥動身還來得及!”
在蕭文軒莫名其妙看來時,柳婧冷笑著說道:“我一想到他與別的女人生了孩兒,這心里就恨得不行。這樣做,也是給他一個選擇,要是他忙著去救他的孩子,那我也就正正式式與他一刀兩斷,再也不想他不念他,以后還有一個很好很好的男人氣死他!”
聽到她這孩子氣的話,蕭文軒本想反駁,一眼看到柳婧瞪來,不由苦笑道:“好,我就去說!”
說罷,他轉過身去。
不一會,蕭文軒出了廂房,一眼看到從昨晚一直站到現在,沒有移開過半步的鄧九郎,對上他那慢慢盯來的目光,蕭文軒苦笑了一下。
他收回目光,朝著身后的人交待了幾句。
不一會功夫,一個護衛牽著一匹馬,拿著一個包袱過來了。看到蕭文軒帶著這馬這包袱向自己走近,鄧九郎的雙眼慢慢瞇了起來。
蕭文軒大步走到了鄧九郎面前。
四目相對,對上鄧九郎微瞇著的銳利目光,蕭文軒長嘆一聲,晃了晃手中的韁繩,說道:“鄧家郎君,這是我家公主給你的。”
在鄧九郎瞬時瞇成一線的目光中,蕭文軒嚴肅地說道:“是這樣的,我家公主說了,你那兩個孩子,已被公主抓起來了……”說到這里,他微頓了頓,見到鄧九郎神色不變,依然瞇著眼銳利地盯著他,又繼續說道:“現在他們給關在荊州的零陵郡一個道觀里,還喂了毒藥。現在公主自己生了孩兒,心情也是大好,便愿意放他們一馬。對了,當時是說了半年內不服解藥,便會毒發身亡,現在離下毒的時間也有近四個月了,鄧家郎君得快馬加鞭才趕得及。”
見到鄧九郎到了這個時候,依然目光銳利冰寒,卻是神色不改,蕭文軒一邊暗暗佩服他的定力,一邊說道:“對了,郎君的護衛,現在已趕到了城外,郎君還是騎著馬去追一追吧,恩,這包袱里有解藥,按上面說的用,郎君的一對兒女就不會出問題。”
說到這里,蕭文軒想到自己還忙得很,也懶得與鄧九郎廢話,手中的韁繩朝他一塞,轉身便大步離去。
不一會功夫,廂房里傳來柳婧虛弱的聲音,“他走了?”
“是!”
柳婧低低笑了起來。
她這笑聲,起先有點厲,到了后來,卻變成了哽咽。
又過了一會,柳婧冷漠地說道:“走了就好,省得站在那里裝深情,看得我刺眼……文軒,我們行動吧!”
“好!”
不一會,鄧九郎便策著馬出了縣城。
出縣城三十里的地方,地五一行人正在那里侯著,遠遠看到鄧九郎過來,他們立馬一哄而上。
看著鄧九郎,地五嚴肅地說道:“郎君,半年時間很緊,我們得日夜兼程了。”轉眼他又苦笑道:“那婦人也夠心狠的,居然連讓郎君見一見孩子的機會也不給。”
他又叨嘮道:“當年在洛陽時,這婦人雖倔還有著可愛,現在她又狠又倔,要不是那外表還美得遠甚小姑時,我看她也沒有什么優點了。”
他叨了一陣,見到自家郎君還不動,不由住了嘴,問道:“郎君,要動身嗎?”
鄧九郎卻是微微笑著。
在這個時候,他居然笑得出來?
就在地五詫異地看向他時,卻聽得鄧九郎微瞇著雙眼,聲音輕柔地說道:“嗯?那就先動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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