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府這邊。
鄧母這話一落,黎枝怔忡地抬起頭來,她錯愕地看著鄧母,一時之間都想不明白,鄧母既然想讓自己嫁給鄧九郎,怎么又讓太醫說出這樣的話?
在她的不解中,鄧母慈愛地笑道:“你這孩子啊。我的兒子我可是最了解了,他自小便冷心冷肺,很少有上心的人和事,正常情況下,別說你只是替他挨了一腳,便是你為了他送了半條命,他也只會把你當成下屬一樣的感激,對你的親人和你本人做些什么補償,斷斷不會因為這些緣故把你納進門。可現在你被‘傷了胞宮’就不一樣了,他要不娶你,你這一生就是毀在他手中,他就是對不起你……”
聽到這里,黎枝卻依舊無法開懷,她忍不住急急說道:“可是,要是我跟了九郎,他日后總會知道,我胞宮還是好的。”
“真是個傻孩子!”鄧母笑了起來,她淡淡地說道:“真等你嫁了他,我與太后難道不能給你求得良醫治好這個傷啊?”在黎枝恍然大悟,忍不住眉開眼笑中,鄧母微笑道:“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逼著九郎負起這個責!所以我今天特意來見你,就是想告訴你一句話,要是九郎說起你的傷了,你千萬不要說‘不關他的事,不想讓他替你憂心’這種傻話。你千萬記著,不管什么時候,不管任何人說起,你都緘口不語,不說不想嫁他,也不說想嫁他!剩下的事,我自會安排!”
這一邊,七伯母和柳敏手軟腳軟地跪倒在地后,低頭看著手中的一千兩黃金,剛才還讓她們喜出望外的東西,這會怎么看來。怎么這么少得可憐!?
五千兩黃金啊!便是一家三口平分,一人也能落到一千六七百兩。一想到一千六七百兩黃金,柳敏便狠狠咽了一下口水。如果她有了那么多金,豈不是那個家里。什么都由她說得算?她要把那個懷了孕的小賤人打死,誰也不敢說二話?還要北郊有錢人住的院子,她可以買一棟放一棟,想怎么住就怎么住!
五千兩黃金,那是屬于她們的五千兩黃金啊!只怪那個賤人,話不早說出來,害得她們畫了押簽了字。白白損失掉這天大的財富!
不行,那是她們的,她們得拿回來!
一時之間,排山倒海的傷心和后悔令得母女倆臉孔都扭曲了。匆匆爬起后。母女倆顛顛地跑了回來。
只見七伯母沖到柳婧面前便是撲通一跪,在伸手抱向她的腳,卻被柳婧跳開后,七伯母涎著一張笑臉,巴巴地說道:“那個婧兒啊。剛才是你伯母糊涂了,你看這個,咱們把那紙都撕了,伯母再對天立誓,以后再也不提你殺了你堂兄的事。我還是把你當做親人,還是你的親伯母……”
她剛說到這里,柳婧便是臉一冷,她嘲諷地看著母女倆,突然頭一抬,對著柳行風喚道:“三伯父,你是柳氏族長,對于她這話,可有什么建議?”
七伯母也罷,柳敏也罷,都沒有想到柳婧一轉身便問柳行風。
這讓她們很有點開心,倒不是開心柳行風會更加寬容,而是這么一來,豈不是表明柳婧還是期待她們能夠原諒她的?
柳行風也是一楞,在柳婧點名時,他抬起頭來朝柳婧打量了一會。
看了兩眼后,他心中格登一下,想道:阿婧說過我到了南越后,會付于重擔,難道她現在這樣就是考驗?
想來以柳氏子弟的不肖,以后類似的事還有很多,柳婧想看看自己怎么決事,也是應當之數。
想到這里,柳行風拉下了臉,再說,他本來也對這母女倆的無恥很有點惱怒,便沉怒地喝道:“你們自己畫的押,可字還熱著呢,怎么,想反悔了?”
七伯母對他還是有點懼的,聞言瑟縮了一下,柳敏則要潑辣得多,她扯著嗓子叫道:“五伯父,咱們都是一家人,不過做了一點錯事,你干嘛不依不饒的?”
他不依不饒?
柳行風氣得臉都青了,他轉向七伯父,冷著臉問道:“你女兒的話你聽到了?你也是這樣想的?”
七伯父看了妻女一眼,慢慢低下頭來,在柳行風等人暗暗想道:他還是有點廉恥時,七伯父膝一曲,對著眾人跪了下來。
他雖還是一聲不吭,可這一跪卻是意思分明了。
當下,柳行風大怒,可就在他要開口時,二伯母在一側小聲的嘀咕道:“這么大的事,老七也管得太苛了!”那可是多少人十輩子也盼不到的幾千兩黃金啊,白得白不得,老七也真是的!居然去幫外人來阻自己人財路,
她的話音一落,便看到柳婧轉頭看來。對上柳婧的眼神,坐在二伯母旁的兒女,連忙扯著母親的手,一副生怕柳婧遷怒的樣子。剛才柳婧許給的好處,實在太多太誘人了,他們可不想讓母親的胡言亂語壞了好事。
一側,柳婧把所有親人的表現都收入眼底后,轉向張景低頭說了幾句,然后,她轉過頭來,看著對著柳行風又罵又嚎啕大哭的七伯母,以及不時尖叫幾句,直把那五千兩黃金當成自己的囊中物的柳敏,柳婧突然厭惡起來。
于厭惡中,她突然聲音一提,喝道:“來人!”
幾個護衛走了進來,“殿下?”
“把這幾個刁民打將出去——”在柳婧一喝,眾柳氏齊刷刷看來,在七伯母的哭嚎啞在了咽中時,柳婧黑著一張臉站了起來,她走到七伯母面前,一字一句地說道:“柳式殺我時,我是再三忍耐,才沒有起報復之念!”她咬著牙,寒森森地說道:“拿著那一千兩黃金,馬上給我滾得遠遠的!要是再多說一句,你們就一錢也得不到!”
分別的這幾年里,柳婧氣勢已然大變,這一怒之下,公主之威勢不可擋,不由自主的,柳敏母女都相信了她的話,她們在打了一個寒顫后,哆嗦著跌后幾步,卻還是有點不死心。
柳婧眉頭一挑間,眾護衛同時抽了佩劍,這下劍光一亮,母女倆終于知道怕了,連忙抱起那黃金扶持著跑了出去。
目送著這一家跌跌撞撞地走出,柳婧轉過頭來。
她看著諸柳,沉吟了一會后慢慢說道:“我想了想,如果諸位伯父還是想留在中原,將不再勉強。”在眾人臉色一變中,柳婧溫聲說道:“那五千兩黃金,我還是能留給你們。”于是,眾人大大地吁了一口氣,重新眉開眼笑著。
在柳父惱怒的失望地看著他這些親人時,柳婧抿著唇,淡淡地說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看柳氏一族還不堪重任。”說到這里,她轉向柳父柳母,“父親,母親,你們還是跟我走吧。至于其他人,就由著你們自己決策。不過話說在前頭,如果有什么人行為不端,做出違法我頒布的法令之事,那就休怪我和樂公主翻臉不認人了!還有,如果你們收了金選擇留在這中原之地,那以后不管發生什么事,我都不會理會,大家以后也不要再聯系了!”
她說這話時,著重盯了二伯母一眼。這樣的親戚,她已不想認了,事實上,要不是柳父就在這里,柳婧甚至一兩黃金都不想拿出,只想就這樣轉身走人。
看到柳婧起身,看著張景等人跟在她身后浩浩蕩蕩地離去,柳行風突然老了幾歲一樣,他一屁股坐在榻上,疲憊地說道:“婧兒的話,我想了想也是如此,你們要是有想留下的,也可以留下,畢竟憑著那五千兩黃金,在這中原之地也可以過得很好。”
在‘五千兩黃金和中原之地’幾個字一出口時,眾柳氏都沉默起來。
而這些沉默中,只有柳婧的父母妹妹安靜地坐著,事實上,在他們看來,當然是女兒到哪里就跟到哪里。
三天后,柳婧起程時,只帶走了她的父母和妹妹以及三伯父柳行風一家人,剩下的柳氏諸人,都選擇了拿五千兩黃金留在這中原富饒平安之地。
鄧九郎大步走到了病房中。
看著被婢女扶起,正慢慢喝著藥的黎枝,他低聲問道:“可好一些了?”
黎枝抬頭,朝他展開一個蒼白卻爽利的笑容后,她點頭道:“好些了。”說這話時,她眉頭還因疼痛而皺成一團。
鄧九郎在一側榻上坐下。
他關注著黎枝,當婢女退下后,他突然說道:“把房門帶上。”
“是。”
隨著吱呀一聲房門關上,鄧九郎從一側端過一碟糕點,溫聲問道:“要吃嗎?”
“恩,”因為他這簡單的問,黎枝蒼白的臉上閃過一抹激動,她接過他遞來的糕點,小心地咬了一角。
鄧九郎顯得有點沉吟。過了一會,他低聲說道:“阿枝。”
“恩。”
“我很抱歉!”鄧九郎抬起頭,滿懷歉意地看著她,沉聲說道:“你奮不顧身地相救于我,還傷了身子,可我不能娶你!”
黎枝曾經設想過鄧九郎的重重態度,可她就是沒有想到,他面對相救自己性命,再也不能孕育的女子,也能這么果斷無情地說出‘我不能娶你’!
這人太無情了!
一時之間,根本不用鼓動情緒,黎枝的眼眶都變得通紅通紅。
她的唇瓣顫動著,眼眶中淚水滾滾,好幾次,她都想說什么,最后卻只是轉過頭去,看著墻壁默默地垂著淚,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