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霞光萬道,也許是越接近夜幕,這西邊,也就越加燦爛得讓人驚‘艷’。
鄧九郎的馬車進入皇宮時,宮中正是熱鬧之時,太監宮‘女’穿梭在走廓上,慢慢點燃華燈。而他的姐姐鄧皇后,正抱著一只通身雪白的貓站在‘花’園中出神。
鄧皇后并無子嗣,年僅二十六歲的年青皇后這般站在‘花’園中,遠遠看去,那身影透著一種落寞。
鄧九郎出神地看了一會,才提步走近。
當他來到鄧皇后的身后時,還沒有靠近,她已低而溫柔地喚道:“阿擎來了?”
這個姐姐,對他的一切總是那么熟悉,任何時候只要他來到她身后,她就能聽出是他。
鄧擎抬頭,他神‘色’復雜地看著自家姐姐,低頭一禮,道:“是。”
鄧皇后沒有回頭,只是溫柔如水地問道:“聽阿擎腳步沉重,是不是有了什么不開心的事?”
鄧擎抿了抿薄‘唇’,過了一會,他才低低回道:“是。”
“什么事?”
鄧擎沉默了。
在經過長時間的沉默后,他垂著眸,慢慢說道:“姐,柳氏此人,自小便聰明絕頂,當年她父親入獄,強梁向她家索要數千兩黃金的巨額錢財時,她二話不說便承擔起了重任,扮成男子,僅僅三個月時間便還清了債務。便是如今,她也只是用了區區二年不到的時間,靠著從我手中得去的一萬兩黃金,變成了如今的富可敵過一般的諸侯國。姐姐,她這樣的人,只要給她機會,她就能優勝得超過世間大多數男子,想來過個十幾年,便是洛陽的二流家族,也不一定有她的勢力雄厚。”
聽到鄧擎說著這話,鄧皇后笑了笑,她輕輕地問道:“所以呢?”她慢慢轉過頭來。轉過頭,鄧皇后臉上的笑意有點淡,她輕聲問道:“阿擎你想跟我說什么?”
這一次,鄧擎直視著她的目光,他輕聲說道:“姐,如果柳白衣本是一介男子,那他這兩年立下的功勞,還有那次殿中解你大圍的成就,得你重用是必然的吧?想來,你應該會安排他在這洛陽附近當二年縣令,二年后馬上提拔為郡守,再伺機調入朝堂,成為你的肱股之臣?會不會這樣?”
鄧皇后沉默了。
過了一會,她徐徐說道:“如果她是男子,便是商戶出身,也值得我重用于她。在召她前來洛陽時,我原本想著,如此人才,只要身家清白對我沒有二心的話,最多五年時間,她就可以成為我的左膀右臂了。”說到這里,鄧皇后微微一笑,她輕聲說道:“可是阿擎,她畢竟不是男子,姐姐很高興柳白衣是你的人。”
聽到鄧皇后這溫柔寬慰的話語,鄧九郎沒有‘露’出笑容。
他靜靜地看著鄧皇后,看了她一眼,他輕輕說道:“姐,我想娶她!”
“什么?”鄧皇后臉上怫然變化,她厲聲喝道:“不許!”
高喝出這兩個字后,鄧皇后看著自家弟弟,想到他的‘性’格,馬上又忖道:阿擎對家族一向看得極重,對我也極尊敬,他現在說出這樣的話,必定是深思熟慮的結果。
對于深思熟慮后的鄧擎,那就不能這樣草率的壓迫了。
于是鄧皇后按住奔涌的心跳,緩緩步出幾步在榻上坐下,伸手接過宮‘女’遞上來的酒水后,鄧皇后抿了幾口,說道:“阿擎,姐姐知道你的‘性’情,你從來不喜歡受任何人的‘逼’迫。如果你非要娶柳氏,姐姐可以答應!”
一句話吐出,在鄧九郎騰地抬起頭來朝她看去時,鄧皇后微微笑道:“只不過,在你和柳氏定下婚約的同時,姐姐會親自再賜下三樁婚姻給你。這三樁婚姻,姐姐都想好了,分別是吳氏阿佼,梁氏‘玉’夷,‘玉’秀郡主閻月我可以在旨意中說,她們三人自少年起便與你相識,本是朱‘門’貴‘女’,卻一心等侯于你,我不忍心三‘女’這般蹉跎了年歲,便替你做主,納此三‘女’為貴妾,許三‘女’見鄧擎的正妻不拜,許她們的名字與鄧擎的正妻的名字一道記入祠堂,許她們所生的子‘女’與鄧擎的正妻所生子‘女’一道為嫡子!”
鄧皇后的聲音一落,鄧九郎的臉孔便沉了下來!
不管是吳佼還是閻月,她們人人都比柳婧的出身更高,娘家勢力更大。這樣的貴妾,又是皇后娘娘親自賜婚的,她們入了鄧府后,那地位之貴可想而知。本來,皇后便是什么也不賜,便是她們只是一個普通的妾室,只要她們與柳婧同時入‘門’,那背景權勢也足以挾持柳婧。更何況,她們還擁有皇后娘娘所賜的種種特權?完全可以說,這事真發生了,柳氏這個名字,將成為洛陽上流社會中的笑柄,而她以后的日子,那舉步唯艱是必然的。甚至可以說,柳婧成了這樣的正室,還不如先前皇后所許的貴妾自在有地位!
鄧九郎先前想過姐姐會有的各種反應,可斷斷沒有想到,他姐姐只用這么輕描淡寫的一招,就可以把他的后路完全堵截!
就在鄧九郎沉著一張臉,冰冷地盯著他姐姐,薄‘唇’越抿越緊時,突然的,一個太監在外面叫道:“稟皇后娘娘,柳白衣求見!”
這話一出,姐弟兩人同時轉過頭來。
看了弟弟一眼,鄧皇后微微笑道:“你們兩個還真是心意相通啊行了,讓她過來吧。”
太監連忙尖聲應道:“是。”
那太監一退,‘花’園中變得安靜下來。鄧皇后側了側頭,她瞟到自家弟弟越來越沉靜的面容,還有那深黑的眸子,剛剛還穩得很的心,不由自主的突地一跳,忖道:他不會是 還沒有等鄧皇后想明白,屬于柳白衣的,那不緊不慢又格外輕巧的腳步聲傳了來。
鄧皇后把目光從她弟弟臉上移開,轉過頭傾聽著那腳步聲,想道:今天才發現這柳氏的腳步聲,竟是格外的沉靜平緩,仿佛真是氣定神閑。
就在她尋思當中,一襲白衣的柳婧帶著幾個俊美的護衛出現在‘花’園入口處。遠遠看到皇后娘娘,柳白衣回頭吩咐了一聲,讓幾個護衛留在原地后,她提步走來。
這時刻,柳婧的腳步聲,依然是不緊不慢,平穩沉靜。在無意中看到鄧九郎也在后,她那‘精’美的臉上竟然沒有意外的神情。
柳婧緩步走到鄧九郎身后,朝著鄧皇后行了一禮“柳白衣見過皇后娘娘。”
“柳卿請起。”
鄧皇后溫柔地笑著,她端詳著柳婧半晌,輕笑道:“幾天不見,柳卿似乎更俊了。”
她用的,是一個形容男人的‘俊’字。明知柳婧是‘女’子,鄧皇后還這樣說,看來她真是鐵了心讓自己當男人啊。
柳婧于是也笑了笑。
她朝旁邊臉‘色’難看的鄧九郎瞟了一眼后,心中嘀咕道:不知這姐弟兩人剛才說了什么,怎么皇后娘娘對于讓我當男子的態度,更堅決了?
不過,今次前來,她本是有備而來的。柳婧也不慌‘亂’,她持手謝過皇后娘娘的夸獎后,‘挺’直腰背肅手而立。
鄧皇后盯了她一會后,又笑道:“柳卿這次入宮,可是有事?”總不會是串通了她這個傻弟弟,前來‘逼’迫于她的吧?
在鄧皇后的嘀咕中,柳婧靦腆羞澀地一笑,她垂著眸說道:“是有一事。”
“哦?”鄧皇后又朝站在一側的鄧九郎瞟了一眼,這才轉向柳婧笑道:“有什么事?”
柳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輕聲說道:“臣年已二十,家父屢有催促”在鄧九郎皺著眉頭朝她盯來,在鄧皇后越發笑容親切態度溫和時,柳婧輕嘆道:“臣原本想著,這一生便這么當一個男子也是‘挺’好。可是,自上次發現金礦,各位大臣代子求娶后,我柳白衣本是‘女’兒身的事,便在洛陽人人皆知了。前幾日,我父親來了一封信,父親在信中擔憂將來我無兒無‘女’,便是錢財滿罐也無人繼承,他為長輩的實是憂煩”
她嘮嘮叨叨地說個不停,鄧皇后掛在臉上的笑容,卻慢慢有點僵。
這個柳氏,一開口便說她是‘女’兒身的事洛陽人人皆知,這是想反將她的軍?這是想告訴她,柳白衣本不是男子,便是繼續當男人,也不過是個你知我知的笑話?
她忍不住又看了鄧擎一眼,見到弟弟也是一臉驚愕,心中想道:看來柳氏跑到我面前嘮叨起自己年紀已大,想要嫁人的話,并不是我弟弟教的這個柳氏,先前還擺著柳白衣的架式,帶著那些男子招搖過市,一點也不及閨譽,現在見我弟弟松口了,便又想入我鄧氏‘門’了,又不想當男人,不想做柳白衣了!
想到這里,鄧皇后打斷柳婧的嘮叨,微笑著說道:“今兒還真是巧,我剛才,也在跟我弟弟阿擎說起他的婚事呢。”
在柳婧的聲音戛然而止中,鄧皇后朝著鄧九郎打趣地笑道:“我剛才還說,準備賜婚給阿擎”在柳氏低下頭來時,鄧皇后笑容可掬地說道:“那吳氏阿佼,梁氏‘玉’夷,‘玉’秀郡主閻月三人,自少年起便與阿擎相識,本是朱‘門’貴‘女’,卻一心等侯于他,我不忍心三‘女’這般蹉跎了年歲,便說替阿擎做主,納這三個‘女’子為貴妾,許她們見鄧擎的正妻不拜,許她們的名字與鄧擎的正妻的名字一道記入祠堂,許她們所生的子‘女’與鄧擎的正妻所生子‘女’一道為嫡子呢。”
說到這里,鄧皇后輕笑道:“說起來你們兩個,都是我信用看重之人,今日來了,同時把婚事給定下,也是大好——柳白衣,你以為呢?”說到最后一句話時,鄧皇后的笑容格外溫和可親。
在鄧九郎沉著臉薄‘唇’微動想要說話時,柳婧已抬起頭來。
她朝著鄧皇后展顏一笑,輕快地說道:“皇后娘娘恩情如山,柳白衣感‘激’萬分!”竟是完全不被鄧九郎要被賜婚三個權勢沖天的貴妾之事所動后,柳婧一派沉穩地低下頭,她朝著鄧皇后深深一揖,朗聲道:“稟皇后娘娘,柳白衣少年時,曾被父母定下一‘門’婚事,這兩年里,那婚事生了些許‘波’折”在鄧九郎騰地轉頭盯來,在皇后娘娘慢慢收起笑容,瞇著眼睛看去時,柳婧有點羞澀地繼續說道:“好事雖是多磨,不過緣份終是天定。我父親不久前來了信,說是已與我那夫婿家重提婚約。”
在一陣鴉雀無聲中,柳婧朝著鄧皇后深深一揖,輕輕的,滿足地說道:“柳白衣此次前來,是想請皇后娘娘賜婚我與顧家二郎顧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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