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婧低著頭,俊秀精美的臉上,略略有點發白,直到那官員退下良久,她還沒有抬頭。
前面行走著的華貴俊美郎君,似是無意地回頭瞟了一眼,這一眼,他便瞟到了雪白著臉,似是失去了所有的勇氣的柳婧。
他微微瞇眼,唇角在不知不覺中,揚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
就在這時,一直關注他的幾個世家子和小郡王圍了上來。他們簇擁著明顯心情好了不少的那位,一邊朝前走去,一邊指著官道兩邊的雪景,談笑風生起來。
直到這些人的身影,漸漸把鄧九郎包圍其中,直到他與自己越離越遠,柳婧才悄無聲息地向后退去。
不一會,她便退到了那官員身邊。
朝著那人一揖后,柳婧態度恭敬的低語了幾句。
這幾句話一出,那官員沉吟起來。過了一會,他點了點頭,道:“你說的也有道理,行了,按你的意思辦吧。”
柳婧連忙行了一禮,繼續低著頭回到了鄧九郎身后。
恰好她回來不久,鄧九郎又回過頭來。再一次看到白著一張臉的柳婧時,他唇角若有若無的向上一揚,便不再理會于她。
于是,直到入了城門,被汝南城來來往往的人流吸引了注意力的鄧九郎,雙眼無意中瞟過時才發現,官員中竟少了那個熟悉的身影軒轅傳人闖都市 當下,他眉頭微蹙。
他是何等身份地位?便這般在街道中閑庭勝步,看似人人談笑從容,可所有的目光。所有的注意力,依然以他為中心。
所以,鄧九郎眉頭一蹙間,好些人都嚇了一跳。那年少點的小郡王正是擔憂地問道:“鄧兄可是有所不悅?”
鄧九郎輕柔的一笑。低沉地說道:“也沒什么事。”他的目光瞟向剛才向柳婧訓話的官員。
那官員正是最擅長察顏觀色中的一個,見到這洛陽來的大貴人這般神色,馬上屁顛屁顛地過來了。
他亦步亦趨地跟在鄧九郎身后,恭敬諂媚地說道:“郎君可有吩咐?”
鄧九郎軒眉一挑。淡淡問道:“剛才那個,甚是美貌的小兒呢?”
見這位貴人的心,果然還在柳文景身上,那官員心中暗暗盤算著要對柳婧討一些近乎的同時,迅速地應道:“郎君說的是柳文景啊?他先走一步了。”見到這貴人似是不悅,那官員急急補充道:“柳文景對郎君敬愛至極,他此番前去,是特意為郎君接風洗塵做準備了。”
他想,他這話說出后。這位貴人應該聽了高興。
可他沒有想到。眼前這位大權貴不但不高興。還微蹙眉峰,淡淡說道:“是么?那他還是有心了。”說了這句聽不出高興的話后,鄧九郎揮了揮手。示意這人退了下去。
他轉過身,在眾人的圍擁下。繼續朝前路走去,只是一面走,他微垂的眉眼中,卻是深邃冷漠:去做布置了?這人真是一刻也不能離開眼線!
昨天晚上那場大暴雪,令得整個汝南城中,都是積雪厚堆,站在其上,格支格支的響聲不絕。
自下了雪后,一直縮在家中的汝南人,這時見到瞅見這么一支浩浩蕩蕩,貴氣無比的隊伍,都一個個伸出頭來瞅著。
在看到為首的鄧九郎的面目后,好一些少女,更是不顧寒冷的上了街,一時之間,這安靜了小半天的街道,倒是人聲鼎沸起來。
鄧九郎步履緩慢優雅。
他靜靜地打量著這四周的景色,見這街中看不到幾個乞丐,鄧九郎點了點頭,說道:“豫州富有,汝南為最,果然名不虛傳。”
得到他的贊嘆,兩個小郡王喜不自勝,他們笑呵呵地說了起來,“得九郎一贊,便是我父王也要高興了。”“為了治理這地方,我父王可沒少操心。”
在兩個小郡王的喜不自勝中,鄧九郎淡淡一笑。
他目光四下掃視了會,又道:“天下八大書院中的青山書院,便在汝南,改天可要好好去拜訪青山書院的山長。”
談起這事,兩個只好玩樂的小郡王卻不怎么感興趣了,他們應付著寒喧了幾句后,旁邊一世家子突然說道:“汝南文風鼎盛,著實是好地方。對了,聽說你們汝南國,有二位公主也在這里開了府?”
這話一出,另一個世家子接口笑道:“不錯,那位大名鼎鼎的平陽公主,就在離這里不遠處。趙兄有興致的話,或許能成為公主殿下的入幕之賓。”
他這話一出,幾個有身份地位的男人,都悶笑起來。終漢一朝,對女子的束縛本來不多,公主做為天下女子中少有的權勢者,更是每朝都出過荒淫之主。而眾人口中這位平陽公主,正是荒唐榜上有名的。所以那世家子一開口,幾人都笑了起來。
說笑聲中,眾人不緊不慢地朝著汝南太守特意為他們騰出來的“梅園”駛去舞夜暗欲:契約100天。
這梅園,在汝南是一處名氣不小的莊子。顧名思議,梅園梅園,就是說這莊子里種滿了梅樹。而梅園能成為汝南一景,不僅在于莊子里種滿了梅樹,而是這梅園位于半山腰上,山中群樹環繞,而整個莊子從里到處,方圓十里,都被梅樹點綴,各種生長了數百年的老梅,或如盤龍,或冷峭孤絕,層層疊疊地占據了梅園里外。特別是這種梅花盛放的季節,那或紅或白的梅花,沾著冰雪,染著陽光,綻放得煞是燦爛奪目。
隊伍自進入梅園的范圍后,眾人的談笑聲都少了許多。想他們這一路來,風餐露宿不說,至少滿目荒涼是少不了的。就在他們已習慣了荒涼和冰雪的時候,陡然看到這漫天遍嶺的梅花,一時之間。直似到了仙境。
眾人目不暇接地觀賞了一會后,聞著這彌而不散的梅香,都滿足地輕嘆出聲。
就在他們來到山腳下,朝著五百步開外的梅園駛去時。突然的,一陣輕幽的琴聲彌散而來。
這琴聲,極動聽,極幽雅。便如這梅,便如這景,便如這天地,自帶幽香,隱隱而來,卻彌而不散。
眾人本是心曠神怡之際,陡然聽到這琴聲,一個個都微笑起來。其中一個世家子更是嘆道:“好景,好梅。好琴!”
哪曾知道。就在他這句感慨聲落下時。只聽得那琴弦輕顫幾下,也停頓了下來。然后,便是一個少年的聲音清悅地呤唱道:“天地浩蕩。正氣長存……聞誅殺閹賊之鄧郎駕到,青山書院之常風。文思,李悅成,楚明伍……等人,特來迎接――”
聲音一落,梅園大門向兩側“滋滋――”地推了開來,然后,十五六個身著青山書院的儒生袍服,顧盼生輝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從梅花中大步走出。
這些少年郎雖然只有十五六人,可自古以來,讀書人都代表著一種風骨,一種正統。他們大步而來時,數百人的隊伍,都靜了靜。
轉眼間,這十五六個少年郎便走到了鄧九郎面前,他們在齊齊止步后,竟朝著他深深一揖,口中則朗聲說道:“鄧郎高義,請受我等一禮――”
十五六個少年同時叫出這話,那聲音雖不見如此響亮整齊,這一刻,便是兩個小郡王,也激動得漲紅了臉。
――這是天下最正統最清正的一個群體的認可,縱他們擁有無上的權勢,無比的財富,可誰又敵得住,這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敬重和推崇?
一時之間,便是那個一心勸說著柳婧賣身的官員,也激動得頻頻搓手。
……簡直是沒有比這更讓人高興的歡迎儀式了。有所謂大丈夫愛權,小丈夫愛錢,天下的大丈夫,哪個不打心眼里渴望得到世上最有影響力的儒生群體的認可?眼前這一幕,簡直都可以寫進《汝南地方志》了:某年某月某日,南陽鄧九抵臨汝南,得群儒恭而迎之……
面對眾儒生齊刷刷的一拜,便是鄧九郎,這時刻也是俊臉一凝。他朝著眾儒生恭敬地還以一禮,清聲道:“不敢,諸君多禮了。”
就在鄧九郎的聲音落地時,從儒生的后面,又傳來一陣幽雅中正的琴聲傳來。
這次的琴聲,與剛才的不同。如果說剛才的琴聲,是隱士之曲的話,這次的琴聲,就是仙人之樂。這是由真正的琴道高手,靜心焚香后,素手奏出來的無上倫音。它滲透在這雪地上,在這漫山遍野的梅花中,在這風骨傲然的儒生里,真正是雅到了極處,也動人心魄到了極致!
這琴音所奏的,正是一曲《有朋自遠方來》,琴聲清正中,充滿了樂而不淫的高雅之氣。
這琴音太過美妙,一時之間,眾人都住了聲,站在道路中的眾儒生,也含著笑讓開道來空間基地軍火商。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個端坐在梅園中的百年梅樹下,身著白色狐裘,俊美得無法形容,姿容端雅不凡,宛如清潤君子的少年。
少年一襲雪白的狐裘,周圍是無暇的冰雪,頭頂上是朵朵紅梅,正眉目微斂,嘴角噙著溫潤的淺笑,素手操琴。
琴聲高絕,少年也絕美雅致,此情此景,真真能入畫。
在這少年的身后,是兩個姿容秀麗的,額心點著梅花妝的美人,她們一邊焚著香,一邊含情脈脈地看著那鼓琴的美少年……
見到鄧九郎似是看呆了,那叫常風的清俊儒生走了出來,他朝著鄧九郎笑道:“在下給鄧兄介紹一下,那位呢,姓柳,名文景。鄧兄可別看輕了柳文景,他雖年紀輕輕,可無論琴技書畫,都是一絕。柳文景向來與我等交好,這一次,也是他說鄧兄來到了汝南,我們才趕過來的。”
說這話時,以常風為首的眾儒生,簇擁著鄧九郎,朝著還在以高雅清正之姿,奏著同樣高雅清正的琴聲的柳婧走去。
這一刻,這些風骨清奇的少年儒生們,與那個梅樹下奏著琴,彈著高雅之曲的少年,有著同樣的風姿,有著同樣的傲然。
這一刻,眾人才恍然大悟,原來,柳文景所說的布置,就是這個了。
這布置,確確實實稱得上是驚喜。想來經過此事,世人談起鄧九郎時,在他是權貴之外,還多了一個“受儒生推崇”的評價。這個評價要是不得了,在很多時候,它甚至就是一塊敲門磚。
當然,最最重要的是,備受儒生們推崇的“高雅君子”鄧九郎,以后的所作所為,也得有所講究了。如,他今天晚上,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讓柳文景侍寢的了,再比如,眾貴人,包括那個想要讓柳婧賣身的官員在內,再對上柳文景時,也得多上一分敬意。
眾人緩步而來。
柳婧的琴聲,還在悠揚而出。
直到眾人走到離她只有十步不到的地方,她才食指一勾,在蕩出最后一個音符后,雙手緩緩按在琴弦上。
然后,她抬起頭,笑容溫潤清新地迎上常風和鄧九郎等人。
不過,柳婧終是沒有對上鄧九郎的眼。朝著鄧九郎等人一揖后,柳婧聲音清徹溫柔地說道:“既見君子,云胡不喜?柳文景見過諸位郎君。”
她的聲音落下時,一直目光深邃地盯著她的鄧九郎,聲音溫柔地開口道:“原來是柳兄……”
他這話說得很慢很慢,用著十分的溫柔,以著十分的緩慢,一字一句地吐出這五個字來。旁觀的眾人還沒有聽出什么,含笑垂眸的柳婧,那笑容卻是瞬那間滯了滯。
定定地凝視著她,鄧九郎的聲音依然低沉而輕柔,甚至似是因為滿意,而愉悅溫和至極,只見他目光掃過站在柳婧身后,如小鳥依人的兩女,又道:“不知柳兄身后這兩位美人是?”
他的問話聲剛下,一側的常風便笑了起來,他說道:“這兩位美人兒啊,可是柳文景新納的妾室……有所謂雪地操琴,紅袖添香,誠為人間至景。柳文景可是一個會享受的人呢。”
“這樣啊?都是新納的妾室么?”鄧九郎這話溫柔得,真真讓四周的人都是如沐春風,只有柳婧,依舊置身冰天雪地里。她白著臉低著頭,好一會才應道:“回郎君的話,是的。”
送上四千字,這兩天可能想亂七八糟的事想得太過,居然一直頭痛,大伙別等第二更了。明天恢復了,我再補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