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飛公司旗下有一個菜籃子工程,是雨山政府發起的,目的是解決雨山本地蔬菜供應量的問題,同時創造一些崗位,這是當時的市長段江海關注過的,所以項目很快落地,在城北郊區畫了一塊山地,600多萬平方米,專門用來種植蔬菜。”
劉羽頷首,600萬平方米,大概1萬畝的菜園,單一生產本地蔬菜的話,的確是一個不小的量,如果專門供應城區,對城區的蔬菜市場里的外地蔬菜怕是一個不小的沖擊。雖然本地蔬菜的價格往往高于外地菜,但中國人的飲食觀念更看重本地蔬菜,認為本地蔬菜更適合本地人,經濟稍微過得去的人更愿意選擇本地蔬菜。
“雨飛公司將項目接下來,開辟了一大塊種植園,租賃給菜農,效益一直不錯,雨飛賺了不少錢。”吳君略帶一絲鄙夷:“不過,樹大招風,這年頭,見不得別人好的人一抓一把,這不,這塊地要被收回用于商品房建設。”
“一萬畝,這地夠大,哪個開放商能一口吞下來?應該有個逐步開發的過程吧?”劉羽說著說著,忽地說不下去了,無語的苦笑一聲:“政府這是防著百姓呢。”是的,一旦這塊地其中一處被開發,旁邊的地皮不得跟著蹭蹭往上漲?與其以后高價收回,政府不如現在一口氣收回去,準賺不賠!
“既然是政府征用,用于住宅建設。跟眼紅的人有多大關系?這屬于經濟建設吧?”劉羽好奇道。
吳君鼻孔哼了聲:“什么住宅建設,一個幌子而已!比那塊地更臨近主城區的地段都大片大片沒開發,輪得到這塊中不溜秋的地?”頓了頓。吳君道破其中隱秘:“是這塊地的本地蔬菜,對主城區的農貿市場沖擊太大了,一大批搞農產品的大商人見份額少了,眼急,聯壓本地蔬菜,這兩年鬧了不少事。”
“城主幾個主要農貿菜場,對本地蔬菜的進場費大幅度提高。像白菜,這種低價菜,外地蔬菜是零入場費。可本地的大白菜入場,一噸要收500元進場費,要知道,大白菜便宜的時候不過才1.5一千克。貴的時候3元。一噸大白菜到了菜攤上,也才1500或者2000一噸,但光是進場費就加了500,這樣一來,本地大白菜的價格,幾乎上漲了三分之一,乃至四分之一!加上本地大白菜比外地大白菜本就貴一兩成,最后的結果導致。最嚴重的時候,外地大白菜3元一千克。本地大白菜卻要5元一千克,這價格,誰敢吃?搞得本地大白菜都賣不出去,爛在地里一大片,當年種大白菜的本地菜農,血本無歸。”
“后來,為這事,好幾個農貿菜場都出現了本地菜販子和外地菜販子斗毆,大大小小幾十回,直到有一次死了倆菜農,引起了市政府高度重視,政府介入,才將事情壓下來。”
劉羽頗感無語,本市大力扶植本地蔬菜,乃是利民的好事,能吃上本地蔬菜,誰不樂意?可在本地一些靠著外地蔬菜經營的利益集團操縱下,本地蔬菜價格奇高,搞得市民想吃本地蔬菜還得精打細算,畢竟5元一千克的大白菜,確確實實有些不劃算。而且,這還是其中的一種蔬菜,被打壓的本地蔬菜,絕不會只是這一種。可以說,這些利益集團對本地蔬菜的打壓,最終吃虧的是買菜的市民。
不過,對政府的介入,劉羽不太樂觀,利益沖突,絕對壓不住,拿不出有效的反感,就靠抓一批為惡份子警示,不能徹底解決問題,時間一長,矛盾加深,只會將問題弄得更為嚴峻罷了。
果不其然,吳君又道:“當時之后的半年還好,雙方克制住,可時間長了,暗中摩擦越來越多,一些被外地菜販控制住的農貿市場,做通管委會工作,對本地蔬菜設立各種門檻,有個別社區的農貿市場,甚至直接拒絕本地蔬菜進場,奈何,本地蔬菜的確好賣,隨著菜籃子工程那塊地開發越來越多,本地蔬菜量越來越大,外地蔬菜菜販終于忍不住了。”
“在外地菜販的農產品公司里,有個叫保豐的公司,老板是農業局新任副局長的親外甥,在他的攛掇下,那位副局長點頭同意了,并牽線找了些地產商在那轉悠,搞了個投資意向協議書,說這塊地不錯,想在這搞地產建設。”
劉羽奇道:“不對吧,投資意向僅僅是一個意向而已,并沒有任何法力約束,難道政府就憑一個意向書就收回地產?”驀地,劉羽頓住了:“這么說,是這位副局長在中間做了工作?”
吳君用力點頭:“不錯,就是他,說服了曾金海,也說服了當年主持這個項目的副市長,至于用了什么法子說服,這就不是我們外人能猜測的,然后,菜籃子項目就被叫停,這塊地要被收回去。”
聽完,劉羽瞠目結舌,若非吳君講述其中隱秘,很難想象,一件看起來普通的用地被征用事件,其實是外地菜農與本地菜農斗爭的結果,其中又牽涉到了權力機關。劉羽不得不感嘆,雨山的蔬菜市場,水真深!
“那么,本地蔬菜的菜販在本地就沒啥人緣?”劉羽有點不信,恐怕不止菜農,就是雨飛公司的老總也坐不住吧?這塊項目,妥妥一生金蛋的母雞,守著它就是躺著數錢的節奏,就這么取消了,雨飛公司沒點動靜?當初它能從政府手里承接這個項目,要說在官場沒點關系,真不太可能。
吳君嗤的一聲:“怎么沒人脈?雨飛公司的老板李春,就是市委書記的座上客!兩人關系非常密切,雨飛旗下還有一個紙廠,雨山市委市政府六成的辦公用紙都是從這個紙廠拿貨,你說他們關系能簡單?”
劉羽更奇怪了:“如果李春有這大背景,一個副市長怎么敢翹掉雨飛的項目?”劉羽是百般不解!
吳君道:“嘿,這年頭,誰還肯安安心心做事業?都變著法套錢呢。”
他只說了一句含糊話,劉羽卻明白過來了,忍不住驚訝,吳君的意思是,菜籃子項目被翹掉,是李春默認的結果!至于原因,劉羽大致猜到一點,那就是……征用賠償!當初雨飛公司與政府簽訂的土地租賃期越長,所交付的押金越多,那么毀約的政府,賠償得就越多!若是一般的人,政府肯定不會賠付太多,可李春背后站著市委書記,政府敢少賠!
這簡直是變相套取政府大額賠償啊,而且,誰也說不出任何不是來,政府毀約,按約賠償,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么?可誰能想到,這個“天經地義”之下,掩藏著怎樣一場利益的輸送!
一萬畝地,每一畝地賠付1萬也足足有一個億!
劉羽終于覺得自己太小瞧官場貪污的方式了,直接收錢拿錢,過于直接粗糙,間接套錢如發改委的李廣年,還算隱蔽,最高深之一的應當算是李春以及那位市委書記了,輕輕松松就通過合法渠道,在外人察覺不到的情況下,套取了整整一個億!
這個過程,非常復雜,涉及到多方面角逐,當一場爾虞我詐的爭斗落下帷幕,我們可以看到,受益者有兩方,一個是以有農業局背景的保豐公司為代表的外地蔬菜農產品公司,一個是順水推舟套取巨額賠償的雨飛公司,那么誰是犧牲品呢?
當然是百姓和國家!
一個是市民再也吃不著足量本地蔬菜;另一個,也是本次利益的角逐中,損失最為慘重的菜籃子工程的菜農,他們才是最無辜,最可憐的人。投了大量的初期資本,租金、種植成本、人力成本、時間成本,結果呢,政府一個決定,菜籃子工程不干了,你們另謀出路吧,他們此前的努力付之東流。
最后就是國家,財政的錢,要損失一個億,此外還要賠付這些菜農一筆錢,一萬畝地,最少也有千把菜農吧?這賠付又是一筆龐大數字,并且,沒誰知道,這些錢到底能不能到農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