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都,幽京城。
這一度突厥襲擾來勢十分兇猛,突厥部分騎兵繞開了,防守森嚴的懷荒,御夷鎮等重鎮,直接在塞上長城上開了口子,攻破了居庸關。
要知道眼下的居庸關并非明洪武后太祖令徐達重修過的居庸關,仍是秦漢時修葺過的老城,早已是失修已久了,而趙軍采取的是,重點防衛城墻,而長城沿線兵力則相對不足,突厥攻破了只有幾十名戍卒把守的居庸關后,萬余突厥鐵騎從軍都陘襲擾幽京。
在上谷,雁門圍攻了近月的,沒有實際戰果的突厥人,這奇襲作戰幾乎實現了突破。
幽京北路頓時烽火連天。
要知道這幾年幽京發展很快,幽京城墻內格局不夠,故而不少士農工商們,都是遷至了城外。城北為王室所在的臨朔宮;城東盡是草市,榷場,城西乃是幽京戰略重地,大作匠坊所在,城南永濟渠旁則為貨棧,客棧。
突厥人一旦突破,勢必對城外進行破壞。
現在中書省早已從臨朔宮搬遷至城內。
眼下中書省之內,正進行一番激烈的爭辯。
戶部尚書林當鋒,以及十幾名出身商人的大臣,一并向在幽京主事的溫彥博,言道:“突厥騎兵掠境已是攻到了昌平城內,而城東草市榷場,還有近萬胡漢商人尚未疏離,而城南貨棧內,還有價值上千萬貫的貨物,來不及搬走。”
另一名大臣言道:“懇請溫宰輔下令,派城內戍軍掩護商賈撤離。”
溫彥博皺眉不語。而一旁吏部尚書高徐道,工部尚書趙何然等十幾名出身幽京士族的大臣。皆是一副不以為然的神色。
趙何然敲了敲桌案,疾聲厲色言道:“胡鬧。你也知道突厥人打倒了昌平了,距離幽京只有幾十里地了,突厥騎兵馳騁而至也是一兩個時辰功夫,而幽京城內只有不到萬名老弱戍卒,有近半都是三個月前,臨時征伐的,國內的精銳早都隨王上南征了。”
“這近萬戍卒是要守衛幽京城的,若是按你說的出城掩護那些商賈,萬一在城外遭到伏擊。幽京有失,你們擔待的起嗎?”
趙何然之言,乍時聽起來十分合情合理。
亦有人言道:“幽京內有王室,有王后,有大臣,家眷等等近十萬百姓,此乃大,而今萬商賈,以及貨棧之物。此乃小,決不可因小失大。”
林當鋒忍住氣,言道:“什么因小失大,換做以往我當然是不會提此。但現在王上率五萬南征大軍,不日即可乘舟抵達永濟渠,何必憂心幽京城有失呢?突厥竄入塞內不過是小股人馬。區區幾千之眾,幽京之內士卒為何不可出擊。只需三千人馬,就足夠了。”
“不可。不可,”高徐道言道,“你怎么知道是數千之眾,萬一這是突厥人誘敵之策呢,說不定大股人馬還在后面呢。”
“有何冒險,”一名中書省主書慷慨陳詞言道,“軍隊士卒本就是為了保護民眾而設,若不殺敵保衛黎民,要來何用。”
“混賬!”趙何然言道,“你是什么身份,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小小七品主書,也敢在此大放闋詞。”
林當鋒看了趙何然一眼,言道:“趙尚書好威風,好煞氣啊,七品主書又如何了,他不過為百姓仗義而言,爾等不耕而食,不織而衣。出則車馬,入則宮室。哪里知道百姓的艱辛,你們一日所費就是他人一年所支,爾坐在家里守著萬貫家財,當然是哪管他人洪水滔天,不肯讓士卒出城救援了。”
趙何然眼見撕破了臉,怒聲喝道:“林尚書,說話要摸著自己的良心啊,爾等商賈不生產,只獲不勞,還臉面說這些,要換做城外乃是農田莊稼,我二話不說,立即懇請派兵護糧,而眼下你們打算來打算去,還不是為了你們這些充滿銅臭的市井徒。”
林當鋒爭鋒相對的言道:“趙尚書,你看不起我們市井商人沒有,你若來作我這戶部尚書,心底該有筆帳,眼下我大趙超過三分之一的稅賦,皆是由商賈而出,而你們士族大閥隱匿人口,減報田產,所出者何及商賈十分之一。”
趙何然惱羞成怒言道:“林尚書,你這么說是要挑起士人與商人之對立嗎?別忘了士農工商四民,何時輪到……”
“夠了!”尚書左仆射陳孝意一拍桌案。陳孝意素有威嚴,眾臣當下不由當面逆其意。
陳孝意走到殿中,厲聲喝道:“你們看看,你們都是什么身份,兩位當朝尚書居然當著百官的面,吵作一團,還有什么體統可言。”
陳孝意怒氣不止,林當鋒,趙何然當下都是不說話了,這時殿上足音響起。
但見涿郡府牧守魏征大步而來,對溫彥博言道:“城東百姓尚未撤離,請宰輔立即派士卒出城接應。”
溫彥博聽魏征這么說,言道:“魏府君來得正好,我也正有此意。”
說到這里溫彥博言道:“涿郡都尉徐武,副都尉徐克聽令。”
兩人一并抱拳向前。
溫彥博言道:“徐武立即封鎖城南,城西,城北三門,士卒上墻守備,并征伐百姓民壯守城,其余無關之人,一律留在坊內。”
“諾!”徐武大聲言道。
“陳克你立即率三千士卒出城東,將百姓疏散。”
陳克抱拳問道:“是否將他們引入城內?我恐怕胡人商賈之中,會有突厥人的奸細。”
溫彥博沉吟了一番,言道:“若是寬濟,就收容入城,再將一并在啟民坊內安置,若是不寬濟,你自己處置。一切但以士卒百姓為重,若實難兩全,以護城為先。”
“諾。”陳克當下領命而下。
陳克立即點了三個營的人馬,向城東而去。
陳克乃是李重九舊部,而且還是七千寨的老兄弟,故而無論李虎,李重九都對他信任無比。陳克也就順風順水的成為了涿郡副都尉。
三千鄉兵士卒,扛著長槍弓箭,小跑著沿著南門街前進。三千鄉兵其中一半,都是臨時募來的勇壯,操練了不足兩個月,但為了保護家鄉而戰,士氣十分高昂。
城東之外就是榷場,草市,但這時候城東肯定是混亂不已,擁堵著無數百姓,商賈入城。士卒要從城東出門,顯是不可能。
徐克當下讓三千士卒索性從城南出門,城南永濟渠內,原本千帆云集,停泊碼頭一幕,早是不見,只有三三兩兩的船只停靠在那,所有客船貨船早在得知突厥破入邊墻的消息時,就遠遠駛離了幽京城。
徐克率領他的三千士卒繞了一個彎趕到了城東草市。
經過李重九,魏征數年的經營,城東草市上已是一片華廈,除了沒有城墻,幾乎已是一座新的幽京城。無論南來北往的胡漢商人在此定居,趙國數得上號的大商行十有都在此設柜。
一個懷荒鎮,一個御夷鎮,還有一個幽京草市,成為了趙國三大繁華商業重鎮。
而眼下突厥兵要打來,眼見這繁華之處,要焚為兵禍,眾士卒都是生出了一絲不忍的情緒。
商人百姓都是早已是驚恐不已,眼見趙軍出現在城外,一個個猶如溺水之人抓住稻草一般,紛紛涌了上來。
“將軍,給我們指條生路啊!”
“城東都被堵死了,前面還翻了一輛大馬車啊,人都堵在哪里了!”
“我們這身后,都是經營多年的身家財產,只愿求將軍保住這里,我愿意捐出一半家財。”
商人們紛紛言道。
陳克聽眾人這么哀求,重重跺了下腳言道:“各位放心,趙王正率大軍馳援幽京,我徐克也不會坐視不理,你們盡管放心。”
當下陳克言道:“帶著百姓,往城南入城!”
話音剛落,一名騎兵馳騁而至,向徐克抱拳言道:“將軍,烽火臺傳來消息,一個時辰前突厥人攻破了昌平縣,現在一部分突厥人正在入城洗劫,另一部分向幽京而來。”
陳克言道:“知道了。”
“你,你,還有你,”陳克點了點三名校尉,言道,“你們三人各自率本部人馬,給我上房頂!”
“上房頂?”三名校尉詫異。
陳克點了點頭,言道:“不錯,城東草市沒有城墻,我們只有以屋舍為屏障,抵御突厥騎兵。”
“太好了!”三名校尉都是一片喜色。
“干他一場,早想打一戰了,出他娘的這口惡氣。”
當下三名校尉帶著各部人馬,紛紛扛起梯子,背著弓箭,拿起刀槍,沖向民屋。要知道草市雖建得雜亂無章,但都是沿著官道兩旁而蓋起的,一片一片倒也是緊湊。
現在兵荒馬亂下,不少心存僥幸,無處可去,或者是腿腳不方便的人不肯走,但見趙軍紛紛涌入他們的屋舍,攀梯登到了高處。這些人不由都大聲叫好起來,甚至還有不少年輕力壯的后生拿起了磚頭,菜刀,還有不畏死的番人,拿起護身的武器,亦是紛紛重聚草市附近,待機而動。
就在兩千余趙軍士卒盡數占據了草市四面時,距離幽京最近的一處火墩子燃起了黑煙。
陳克見此臉色一變,這表示突厥騎兵已殺至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