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淹聽聞李重九答允援鄭,當下坐不住了,急切地言道:“只要趙王肯答允援鄭,莫說是三個條件,就是三十個,三百個條件,我們都可以……可以商議啊。”
杜淹本想一口答允下來,但轉念一想還是說了商議二字,但心底又怕李重九獅子大開口,當下言道:“我鄭國有回洛,洛口,含嘉三倉,聽聞趙王伐劉黑闥,若軍糧不足,可隨時支取啊。”
薛萬述一曬,言道:“回洛,洛口,含嘉三倉,我軍亦有黎陽倉,也不缺軍糧啊。”
杜淹聽了一愣言道:“這我倒失于計較了,趙王還請示下,吾必然全力配合。”
李重九笑了笑言道:“恐怕不易啊,比如第一條,若要我鄭主去帝號,你說鄭主答允不答允啊?”
杜淹聞之后色變,結結巴巴地言道:“趙王這莫非說笑嗎?”
王世充為了稱帝謀朝篡位,可謂什么罵名都往頭上栽了,還殺皇泰主了代價不可謂不大。若眼下自去帝號,不是裸的打臉嗎?
杜淹嚇了一跳,一旁趙軍大將薛萬徹,一拍桌子言道:“何來說笑,王上萬金之言,用得著與你說笑嗎?”
杜淹嚇得面色慘白。
李重九擺了擺手,言道:“薛將軍坐下。”
薛萬徹聽了這才坐下,雙目卻瞪著杜淹。李重九言道:“某麾下大將不知禮數,還請貴使不要見怪。”
杜淹見李重九如此客氣,連忙言道:“趙王。哪里的話,這位將軍一片忠君之心。可以理解,至于條件。我說了一切都可商議,到時回東都請天子斟酌一下就是了。就算是去帝號,也不是不可商議的。”
李重九聞言哈哈一笑,張玄素,薛萬述亦是捏須微笑。李重九提議讓王世充去帝號,不過是一時試探之意,杜淹言這都可以商議,看來洛陽上下都是信心不足,認為唐軍勢大不可力敵。唯有向趙求援一途,方才能免去鄭國這場大難。
杜淹見李重九發笑,不知何意,心底卻是七上八下。
李重九看向杜淹言道:“方才不過戲言爾,你回去請鄭主放心,于他李唐乃趙,鄭之大敵,李唐攻鄭,趙國絕不會坐視不理。待我破了劉黑闥,必率軍南下援之,但未破劉黑闥之時,還暫請鄭主與李唐暫時周旋一二。杜侍郎先不要高興太早。孤援鄭仍是有三個條件。”
杜淹聽了幾乎淚流滿面,激動地言道:“趙王能答允,我鄭國上下莫感激趙王的大恩大德。三個條件趙王還請示下。”
李重九言道:“說三個條件其實是一個條件,在孤破劉黑闥前。趙若援鄭,鄭主需最少確保懷州。河陽不失。”
杜淹言道:“這戰事未起,一切尚不可分說,若戰局于鄭不利,懷州乃是河北飛地,要想保不失,這恐怕有點難。”
張玄素言道:“懷州也就罷了,但河陽三城乃是重地,不可輕易棄之。”
李重九見杜淹默然,言道:“若懷州,河陽失了,那就退而求其次,則回洛,洛口,含嘉三倉,王公不可輕予唐軍,若是守不住,最少也要存其一。”
杜淹默然了一陣,顯然有幾分手足無措。
李重九站起了身子,言道:“若這一點,王公也辦不到,那只有最后一條了。”
杜淹亦是連忙站起身,在李重九身后亦步亦趨的樣子,言道:“趙王請說。”
李重九言道:“若是戰事實在不利,鄭公就算河南各城都丟了也沒關系,但必須守住虎牢,確保不失,若虎牢也不保不住,那么援鄭之事,請恕孤愛莫能助。”
聽到李重九最后一個條件,杜淹頓時啊地一聲,失聲叫了出來。
李重九看向杜淹,問道:“我說的就這么多了,杜侍郎請鄭主,洛陽城池雖堅,重兵屯駐其中,但孤城也是不能自守的。”
自李淵下令東征王世充后,大唐府兵征役,掃地為兵。
出征當日,李淵親自將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三人送至霸陵亭,大唐戰旗獵獵而東,唐軍士卒身著戰襖,腰掛長弓,手抓橫刀,雄赳赳氣昂昂地向東而去。
李淵見此一幕,欣然言道:“軍威壯矣,破賊指日可待。”
李世民,李元吉皆是一笑。李淵卻面露憂色,言道:“王世充雖剽悍,但不難對付,朕唯一心底有所顧慮的,則在于河北。”
李世民聞言言道:“父皇擔憂莫非是李重九。”
李淵肅然言道:“確實有幾分。此賊已成氣候,幽燕鐵騎在手,將兵十萬,若是大舉渡河援鄭,朕擔心伐鄭一事,會功敗垂成。”
李世民言道:“父皇不必擔心,李重九有掃清之志,王世充此人好猜忌,又加帝位在身。兩人彼此必然不睦。兩家若是聯合,也是因利而導,相互心懷鬼胎,面和而心不和,反給與兒臣可乘之機。何況李重九一日未攻下洺州,一日不敢大舉南下。”
李淵言道:“吾兒說得有幾分道理。”
接著李淵與李世民又叮囑了幾句,三兄弟拜別李淵后,各自率軍離開。
李建成與李建成,李元吉也在此分道。霸陵亭乃是潼關道、武關道、蒲津關道交匯之處。李建成直接率人馬,北上走蒲津關道,渡黃河至蒲津以備突厥,而李世民,李元吉則親率十萬精銳關中府軍,東出潼關官道。
還有一條武關道,則是往南而行,通江漢,乃是戰國時秦楚爭雄時所辟。
十萬關中府兵經灞橋,日行六十里,直奔潼關,除了府兵之外,輾轉運輸民役亦是倍于戰兵。
當時渭河已不可通,原因是渭河水量不夠,流淺沙多。由陜州到潼關雖可用水運,但從但潼關到長安一段卻十分難行,一段時間渭水甚至不能通糧船,僅浮竹木編筏。
故此在開皇四年時楊堅令宇文愷開廣通渠,長三百多里由潼關而至黃河,漕糧自此可從黃河通長安。不過廣通渠開通已是二十多年,因仍是引用多沙的渭水,不久又陷入淤塞的局面,所以潼關到長安一段卻要用牛車陸挽。
李世民率大軍于潼關大道上而行,一條潼關道也是歷經無數風雨。關中西面號稱崤函之固,唯有潼關官道可行。黃河雖越崤函,但因有三門砥柱之險,舟船至此不通,所以長安洛陽,唯有潼關官道一途可行。
現在潼關官道擠滿了東出的士卒,不見任何商旅。
房玄齡,杜如晦騎驢隨行在李世民身側。李世民跨騎的一匹紅馬,乃是自波斯而來的名驥,李世民將其名為什伐赤。
房玄齡見唐軍關中銳卒,不得不自己背著干糧,跋涉于潼關道上,不由嘆息言道:“今日之勢,國依兵而立,兵以食為命,食以漕運為本。洛陽在王世充,黃河漕路不通,連廣通渠也是荒廢,舟船無以運糧,累士卒不得不贏糧而行,實大耗體力。”
杜如晦言道:“南北漕運,并就是大不易,黃河漕運兩大難,一是渭河難運,當年漢武帝立都長安時,每年漕米渭水可運四百萬石,渭水可駛萬石大船,而到了大業年間,渭水每年不過二三十萬石,就算廣通渠通暢時東來漕糧不過百萬石。二是三門有砥柱之險,漕船從洛口到陜州須用棄舟而運陸。開皇年間,天子下詔鑿砥柱,最后卻不了了之。”
房玄齡聽了言道:“故而洛陽不破,關中難富。破王世充后,再重開黃河漕運。而今長安糧價居高不下,此番東征河南,以糧米儲備只能支撐一個月。”
李世民哈哈笑道:“故而我們要破王世充,唯有就糧于敵。天下六大官倉,王世充居洛口,回洛,含嘉三倉,積累南北之粟,以實東都。我們破任何一倉,都足以供給東征大軍軍糧之需的。”
房玄齡言道:“秦王,此次攻鄭,以卑職看可以效仿,趙破劉黑闥之例。”
李世民問道:“如何說來,孤洗耳恭聽。”
房玄齡言道:“趙國這一次破劉黑闥,不過兩個月,連下河北數郡,實出乎微臣意料。以微臣之見,趙軍能勝除了兵馬驍勇,劉黑闥人心未定外,其因有三。”
杜如晦催促言道:“房兄就不要賣關子了。”
李世民亦是笑了笑,房玄齡肅容言道:“一來是利用永濟渠之便,李重九以水路輕取,繞過夏軍重兵把守的高陽城,而沿運河而下,河北各郡皆是望風披靡。”
“二來李重九從宇文化及手中,奪得黎陽倉,以黎陽倉中糧米源源不斷供給南征的十幾萬大軍,否則以趙糧之儲,不到十月,兵糧就早已竭盡。”
“三來李重九行分進合擊之策,主力臨于大名,迫劉黑闥不得輕離,而尉遲恭,徐世績,郭孝恪三路人馬,分進而合擊,連戰連捷之后,大軍包圍洺州。此三因對我大唐攻伐鄭國,都可以有借鑒之處。”
李世民聽房玄齡之言,目綻精光言道:“房先生之言十分中肯。孤有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