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龍門一處不知名的山村,烏鴉呱呱叫,大雁悲鳴不止。
殘陽如血,將荒蕪的平原之上鍍上一層血色,陡然之間一隊快馬奔行而過,驚起了一串串烏鴉的驚叫。
待快馬經過之后,烏鴉還聚,又落在地上,啄啃起干癟的一具具骸骨來。
沿著官道所經之地,樹皮都是被扒得凈光,地上寸草不上。
遍地之有黃土淹沒,還有就是隨地倒伏的餓殍。
流民,大股的流民,遍地的流民,猶如幽魂一般飄蕩,如蝗蟲掠地,啃食著每一片稍有翠色的地方。
眼下天色將晚,氣溫驟降,上萬名衣衫襤褸之人,聚集在林中避風。這些人之中,面容干枯,多手持棍棒短刀,在林中各自聚集。
馬蹄聲響起,一溜二十多騎出現在林子右側。
“回來了。”眾人皆是神色一動,翹首以望。
身著一身兩檔鎧的虬須大漢,呼地一聲將馬停下,翻身下馬。
這時呼呼一眾民眾皆是眼底發紅,一并從樹林里涌了過來,無數男女老幼皆是蜂擁而來 而這時馬上騎士將一布袋子取出,從里面拿著白花花的饅頭,直接就是往人堆里擲去。
這一刻無數人蹦跳而起,去搶,去爭,去奪這饅頭。
嬰兒嘩嘩地哭叫著,無人理睬,青壯男子女人堆在一處。抓到饅頭的人,直接就往嘴里塞,嘴里還未吞咽進去,又是跳起來去搶。
還有搶不到,又眼紅那奪得饅頭再吃的人,當即沖過去去打去踢,去對方嘴里摳食。
而那被搶之人,死也不松口,邊被人打邊自己吃,直到口鼻都噴出鮮血了,仍是不舍得吐出來。
至于搶不到食的老人小孩,只能蹲在地上向下摩挲著,看到有一絲落下的饅頭渣子,當即就丟入口中吞咽。
那虬須大漢看著這一幕,卻是發出哈哈大笑,言道:“不錯,不錯,就是要搶,就是要奪。我手下,不要老弱,不要婦孺,拳頭大才是道理,這樣能活下來的都是硬漢,能殺人的,才能不被殺,這就是世道。”
原來這虬須大漢故意派手下,不勻分饅頭,就是要激得這些流民,自相殘殺,以實行他所謂汰弱留強的主張。
隨即饅頭都被投擲完,眾流民們又眼巴巴地望了起來,黃土之上,已躺倒了數十人,大多皆是老弱。
這虬須大漢將腰一挺,言道:“沒了,沒了,今日沒了,明日再取,想要吃食,明日就去攻打附近的縣城,打下了就有糧吃。”
聽著虬須大漢這話,眾流民身上皆是一緊,似乎被凜冽的寒風所凍住,一起往后退縮。
“沒膽種!”
虬須大漢暗罵一聲,這些流民由自己爭食的時候,奮勇爭先,要他們去打縣城的時候,卻一個個嚇得腿軟。
這些人如此不成事,自己如何利用他們草頭稱王。當下虬須大漢不由自言自語,道你說王薄,高士達,杜伏威,翟讓那些人動不動就聚眾十余萬。
我王鐵杖到了今日,就連這區區萬人也收服不了,籠絡不了人心,一切都休提。
虬須大漢轉過頭看了一眼,林中黑壓壓聚成一堆的人,方才自己部下來散饅頭時,這堆人一個也沒有上來,顯然有什么來路。
虬須大漢當下提了一只狍子,帶著七八個隨從當即策馬過去,到了那堆人前將手里的狍子丟過去,言道:“嘿,這弟兄們,一點意思,不成敬意。”
狍子落地,卻無一人上前去取,虬須大漢一時看得真切,這坐在林中的幾十人里,皆是拿著清一色的齊眉棍,盤膝而坐,甚有規章法度。
虬須大漢心底一凜,心道這群人看來不是一般流民,不僅是一伙的,而且還有陣仗,難道又是征討遼東的逃軍。
換做他人,可能立即撥馬就走,但是虬須大漢乃是野心勃勃的人物,嘀咕了一下,心道那般流民如叫花子一般,指望他們對陣官軍,去打縣城簡直乃是白日做夢。
這些人看得不一樣了,皆是大漢,有章法,自己手下亦有百十號‘壯士’,二十多名能騎馬的,加上這些人實力可增之不少,打下縣城就有指望多了。
正待虬須大漢還未吭聲的時候,這些人中,突有一位身材挺拔的男子,站起身來,走出林子言道:“這位將軍借一步說話。”
虬須大漢看著對方,只見此人雖是武夫打扮,但是氣質舉止斯文,不似普通的軍漢,而此人背后更負著一張長弓。
虬須大漢見之心底一凜,當下回頭看了一眼,背后的隨從,見之都在左右,安心了不少,在馬背上拱手言道:“這位好漢有何見教?”
這名男子走到對方馬前,言道:“聽說將軍要打縣城,故而來勸。”
那虬須大漢哈哈一笑,言道:“還道什么,你放心,那縣令最是膽小不過,平日魚肉百姓,我相信只要我大旗一豎,到時縣內百姓自解縣令投降。”
說到這里,虬須大漢肅然言道:“縣城,我少說也可以再聚眾個兩三萬,錢糧兵馬那是要多少有多少,我說小兄弟,看你也是有勇力的人,不如投之我的帳下,當個校尉,到時候有千人給你統率如何?”
說到這里,虬須大漢眼睛一掃,對方身后那幾十人。
對方笑著言道:“多謝將軍好意,只是我自蒲津渡黃河的時候,聽說一則消息,朝廷要封唐國公李淵為山西河東慰撫大使,率軍來剿河東一帶,縣城倒是容易攻下,但是萬一惹來唐國公大軍,將軍恐怕就危險了。”
說到這里,虬須大漢將手一招,喝道:“什么唐國公,周國公的,朝廷鳥官,還不都是一路貨色。小兄弟,你自考慮一下,明日再給我來答復。”
說罷這虬須大漢,策馬去了。
那青年男子站了一會,身后一名光著腦袋,相貌憨厚的男子走上前,言道:“師兄,這等不將人命放在眼底的賊人,我老曇都恨不得一錘頭,將他腦袋打花掀瓢,你勸他小心做什么?”
那青年男子笑了笑,言道:“師弟,這虬須大漢死有余辜,但是這過萬百姓,卻是無辜的,你說若李淵擊破了這伙流民,該有多少人陪著他們一起送死,還有縣里的百姓。”
那光頭男子言道:“師兄,你計較太多了,賊亂世,這一萬人都吃不飽飯,今天不死,也明天死,管著作什么?我們還是早點上路,趕到太原郡才是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