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神醫看了李重九一眼,摸著額下的山羊胡,言道:“你倒是耳尖。”
“不錯,我爹的醫術是他傳授的,后出家為僧,世上或許還有其他名醫,可以根治大當家的頑疾,但我所知的人,唯有他一人。”
李虎聽了道:“三弟,我看此事不妥,令尊的醫術是他傳授的,那豈非有八九十歲的,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吧。”
薛神醫搖了搖頭,笑道:“他雖傳授我爹醫術,但年紀卻不高,據說他習了一套養生功,身體一貫康健,想必應該還健在才是。”
李重九言道:“薛神醫,既然如此,我前往陟岵寺一趟,無論何種方法,都請這位高僧來醫治我爹的頑疾。”
薛神醫聽了點點頭笑道:“沒想到,少當家你這么有孝心。”
“但若有這辦法,我還不懂得用嗎?前幾年,我托人去陟岵寺打聽這位高僧的行蹤,卻聽說他去游方了,這才拖延下來。我已派人叮囑了陟岵寺的僧人,若是有他消息,立即報之于我。”
李重九聽了當下心底有了計較。正所謂盛世信皇帝,亂世信神仙。自東漢起,佛學東傳,北魏北周一度滅佛后,又再度興佛。
而到了隋文帝的時候,天下歸一,佛家終而大興。隋文帝崇佛,李重九是有所聽說的。
洛陽附近,有釋源之稱的白馬寺,隋文帝即位之后,更是在五岳勝地各修一座寺廟,以及大興城的大善興寺,都是天下有名的珈藍。至于陟岵寺,名字如此難記,李重九倒是一時沒有聽說過,但想在洛陽附近,應該是不難找。
薛神醫撫著長須,言道:“陟岵二字,出自詩經,乃是孝子行役,思念父母也。”
“為何寺廟要取得這樣名字,有什么典故?”李虎不由問道。
薛神醫笑道:“這我是略知一二的,當年周武帝,以求武器于塔廟之間、士兵于僧侶之下的名義大舉滅佛。其皇后見了不忍勸阻了一番,反而遭皇帝討厭。周武帝當時要娶突厥可汗之女阿史那氏,要廢除皇后。皇后聽說后當下答允,不過言明必須要立他的兒子為太子。周武帝答允之后,皇后當下出家為尼。”
“之后武帝暴斃,太子即位,為宣帝。宣帝感念母親之恩,當下將他出家之寺,名為陟岵寺,以表孝心。”
李重九聽后,沒想到還有這則典故。不過歷史上佛家所謂三武一宗之厄,他還是有聽過的。
這時薛神醫話鋒一轉,言道:“不過前些年,先帝已將其名由陟岵寺,改回本名,稱作少林寺。”
“少林寺?”李重九不由有幾分失聲。
“少當家,你聽說過?”薛神醫絲毫不以為意言道,“少林寺雖并非什么名剎,但聽過也不奇怪。”
李重九沒有說話,在他眼底,現代的少林寺已變得商業化氣息濃厚,少了當初很多底蘊。不過達摩,慧可,僧副,道育,十三棍僧都是存在過的人物。等等,十三棍僧救唐王,我要學古武術,去一趟少林寺好像也不錯吧。如果能投師少林,或許將來十三棍僧要改作十四棍僧了,也說不定。
而一旁薛神醫,李虎二人仍是在細細交談著,卻不知這時候李重九心底,已有了新的打算。
次日清晨,在七千寨的大山之中,那層薄霧已收去。
李重九身在密林之中,目光盯向了山坡下,正快速咀嚼樹葉的一頭麂子。麂子是最擅長跳動的動物,對于深山獵手而言,其難捕獵的程度,絲毫不遜色于山羊。
李重九這十幾日來,數次射獵此動物,都被它們靈巧的躲避開。而今日,李重九再次碰上這頭麂子。
這頭麂子李重九認得,其大眼淚窩旁有一個明顯的白斑,之前射獵過兩次都失手了。由于馬上就要準備過冬,麂子的皮毛非常的好,黑油油的,顯然平日在山間過得十分滋潤。
麂子的皮毛一貫是上等貨。李重九揣測,若是將這麂子的皮毛賣了,最少可換得百五十個肉好,如果換成白錢,就更多了。手底的銅扳指,輕輕扣著弓弦,李重九沒有貿然取箭射去。
出沒山林間的獵戶不止他一個,而豺狼也是不少。這只麂子活得如此滋潤,肯定十分機警。前兩次射獵的失敗,就給了他最好的教訓。
現在李重九默默地站著樹叢之中,呼吸平緩,甚至連山蟲咬在身上,也是不顧。整個人猶如磐石一般,一動不動,他在等待一個機會。大山里真正的獵手,并非是射術最好的,而是耐性最佳的。這是一個人與自然的博弈。
漸漸時間慢慢過去,吃了數叢樹葉,只見那麂子的肚子微微鼓起。不過麂子貪婪的食欲,仍讓它繼續吃著。無論是人,還是動物吃飽之后,反應動作都會下降許多。而這就是李重九所等待的機會。
現在李重九已勾起弓弦,張弓搭箭。
咻地一聲破風聲響過!
秋季正是豐收之時節,太原郡的農人們,正查點著他們一年一季的收獲。
今年氣候還不錯,算是一個小豐年,不過任誰都知道,明年當今天下要大規模征討遼東,抽丁服役,到時會很艱難。所以農人們都估摸著,想多攢一些糧食來。但無論如何,今年的冬天已是無憂了,至于明年暫時無法顧上。
日已偏西,綿延起伏的七千山中。李重九也是一身收獲,背上還負著一頭射下的麂子,手里提著兩只錦雞。
習獵實際上,是最好鍛煉武藝之法,以當朝的主力部隊府兵而言。
天下十二衛四府的府兵在家都是練習射射箭,而到了每年冬季時,則由鷹揚都尉率五校兵馬,進行行獵,來訓練兵馬。而府兵上番(注1)時,也是教以射技,而冬春講武。
講武就是校閱;而練習射技則常以狩獵,稱之為校獵。近半個月的深山入獵,李重九的箭術通過融合,差不多恢復了以往正常水平,百分百中,尚不敢說,是十中五六也是可以有的。
返回山寨從搖籃上落到實地時,李重九眼見身旁幾個山賊臉上具都是喜色。不待李重九詢問,一名山賊即開口言道:“少當家,四當家,五當家回來了。”
李重九聞言后這才明白,為何如此欣喜。在北地,正值前往漠北往返行商,返回中原的高峰期。
這些行商們,快入秋時即一起搭伙,即組成一個大商隊,翻越長城,到塞外與突厥,奚,霫等部族進行貿易。這些來自中原的行商,將綢緞,茶磚,布匹運往這些部族交易,之后在初秋時乘著草原人,為了節約過冬草料,大量屠宰牛羊的時候,換成大量生皮子,以及突厥良馬返回中原。
通過商貿,在中原粗制的綢緞,布匹,茶磚,賣到草原都能翻上十倍的利潤,而生皮子,良馬也是中原的稀缺貨。兩下轉手,可謂是暴利。
李重九笑著道:“這一趟四當家,五當家下山,應該撈到了不少油水吧!”
“這是當然!”眾山賊們皆是開懷大笑。
乘秋季時,劫掠商隊,也是七千寨的慣例。后來打通了路子,大的商隊,也和這些山寨土匪們攀上交情,以過百抽一的方式,交納一筆孝敬錢,當作過路費。
因此這一趟,四當家,五當家率山賊過去,不過是走個過場。猶如地主到佃戶家里催租一般。當然對于拖欠的,一般少不得一番棍棒教育了。
牛二自那日與李重九攀上交情后,當下對其酒量甚是佩服,喋喋不休地言道:“今年官府收生牛皮,故而關內的牛皮,亦是漲到了天價。你說那些剝皮的商販們,出一趟漠北,從奚人那里收來牛皮,還不大賺一筆。”
牛二說完,大家都是哈哈大笑,臉上充滿了喜悅。確實四當家,五當家有了收獲,自然是七千寨人人沾光。這也是七千寨的規矩,不準任何人吃水。
吃水,也就是不能私吞劫來財物,所有七千寨的山賊,由大當家的分配,雖按照功勞多寡分配,但也是人人有份。
“少當家,聽說還四當家,五當家,還有給你另外的驚喜。”
“驚喜。”
牛二臉上好不掩飾,充滿對李重九無比羨慕,又是無比妒忌的神情。
李重九暗暗奇怪,當下沒說什么,直接大步向山寨里走去。
“少當家,早!”
“少當家,精神真好!”
“少當家,又打來獵物了。”
“少當家,我家老母雞下崽了,今晚給你燉雞湯!”
走入七千寨,李重九一路彬彬有禮的與,寨里的男男女女們打著招呼。
李重九每次打獵都有收獲,按山寨規矩分給孤寡老孺,因此一改七千寨眾山賊們之前對他的印象。現在已是人人在面前背后,稱道他的好處。甚至不少七千寨的未嫁女子,也是站出門來,打量李重九。
這小門小戶的自沒有什么深閨的說法,又是相熟,未嫁女子沒有什么羞澀。
“少當家,我給你補補衣服。”
“少當家,明日能給我弄點兔血來嗎?聽說可以補身子……什么,不要問了嘛,人家來那個了。”
李重九看著那些女子,對他有意無意的暗示,只能是笑笑。他不知道什么時候起,他的女人緣變得這么好,看來總算挽回了被李三娘打敗一落千丈的聲譽問題。
李重九仍是和氣的對大家笑著,再照著規矩將錦雞,麂子,來到王馬漢家里,準備丟給她的渾家收拾。才到了門前,王馬漢即急匆匆從外走來,截在李重九門前言道:“少當家,終于找到你了。”
“王兄弟,慢慢說。”
王馬漢緩了口氣,突然神色興奮地,大聲言道:“少當家,那個打傷你的小娘子給四當家,五當家他們,聯手抓到了!”
什么?
哪個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