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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常發生有地無人的窘況,所以歐洲各國對殖民地的執念并不強大,只要出價合理,沒有一塊土地是不能賣的。別說現在,即便是兩百年后,美國人仍舊靠買賣的手段獲得了三倍于十三州的額外領土,奠定了世界霸主的物質基礎。
在如今這一百年中,是土地大量涌入市場的時代。任何一個國家,只要在某處設立一個管理機構,立碑插旗,這塊土地就名正言順屬于它了。而這種行徑也得到了文明世界的尊重,就如大明宣布屏島和澳洲的歸化,歐洲諸國商人都默認了這個事實,沒人會去征詢當地土人的意見。
又如另一個時空中,俄國人以柒佰貳拾萬美元的價格將阿拉斯加一百五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賣給了美國。那之后又過了一百年,人們覺得俄國毛熊的腦子被凍住了,竟然會做這種買賣。更悲劇的是,當時俄國政府的運鈔船還沉沒了,等于凈賠十萬美元,白送了一個大半島。
然而當時俄國人卻覺得這是一筆好買賣。
阿拉斯加除了毛皮和冰塊可以賣個好價錢,簡直一無是處。而且當地還有七十余座活火山,經常發生地震。最最根本的一個原因,當初獲得阿拉斯加的手段太簡單——沙皇雇傭了一個荷蘭人,渡過白令海峽之后插了一面俄國國旗,于是這里就屬于俄國了。
對一方面,主導購買阿拉斯加的美國政治家西沃德被罵得不敢出門,因為美國民眾覺得這是“一筆糟糕的交易”。
由此可見,歷史局限性實在是太容易發生在每個凡人身上。
回到大明如今的局面。收復呂宋島,驅逐紅毛夷,嚴懲作紅夷走狗的當地土人,將呂宋開拓成大明的橡膠園和甘蔗園,這是符合道義和利益的事。沒有人會持反對意見。可是打了三個月的仗,大明第一次經歷了排隊對射的戰爭形勢,雖然取得了勝利,但子弟的性命只是換取北美州的戈壁荒灘,這就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了。
“何況,那里本就是我們大明的國土!”
“我們大明發現的土地。為何需要西夷人同意!”
報紙上越來越多的質疑之聲撲向內閣,至于西班牙綿羊的事反倒沒人關注。
一干閣老都知道,美洲不同于亞洲。
在亞洲,大明可以以十倍兵力壓垮西班牙人。
在美洲,明西之間的實力對比卻是反過來。即便十分努力地造船移民。現在美洲大陸也只有的三萬明人,主要聚集在東荊府(舊金山)一帶,其中八成是農民,一成是工匠,真正的作戰部隊只有一個營,三千人。
而在美洲的西班牙人則有三十萬,設有四個總督區,下轄數十萬的土著民。
即便到了米尼彈時代。先進的火器也未必能夠對抗數倍的冷兵器部隊,這點英國人和葡萄牙人乃至意大利人都深有體會。一旦戰爭規模得不到抑制,明西在美洲大陸展開更大規模的戰爭。那么明軍未必就能有更多的獲勝機會。
不打沒把握之仗,這是皇帝陛下建軍時就訂立的規矩。
“往昔是武將替文官背黑鍋,如今卻顛倒過來了。”孫傳庭坐在職房里,嘆了口氣。
坐在孫傳庭對面的,是武備大學的年輕上校教授楊威。楊威在象牙塔中的環境里如魚得水,以令人驚嘆的速度完善著自己的理論。在皇帝陛下的指引之下。大明版的地緣政治學基本形成了體系,而楊威首先要做的就是將這個新的思維方式灌輸給幾位閣老。
即便閣老們不能接受。起碼也得知道。
見孫傳庭這位最傾向于武將的閣老都發出如此感嘆,楊威知道最近報上的清議還是給內閣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事實上內閣的確是冤枉的。美洲問題是大都督府進諫給皇帝的策略,最終形成的基調。
“老先生大人,”楊威客氣道,“待大明鞏固了美洲,這份開疆拓土之功也是諸位閣老的。”
“老夫當年披甲出關,哪里想過有甚軍功?無非就是想為祖宗基業效死罷了。如今老邁不堪,比不得你們年輕人有上進之心了。”孫傳庭苦笑道:“你這些東西說得的確有些門道,但是跟我們這些老朽而來說,恐怕沒什么用了。”
“老先生何出此言呢。”楊威是真的不知道。
孫傳庭只是笑了笑,卻沒有點透。
其實關鍵就在于年齡。從周朝開始,官員七十致仕是常態,如李遇知那樣八十多歲還在朝中的,那是有特殊需要。如今國家穩定下來,蒸蒸日上,吳甡肯定不會推遲致仕。所以算起來吳甡擔當首輔的時間就只有兩年了。
孫傳庭只比吳甡的小四歲,按照內閣論資排輩的傳統,他的首輔生涯其實也就只有四年罷了。
這還是他身體健康的情況下。
“周閣老明年也就要致仕了吧。”孫傳庭終究還是被這個比自己孫兒還小的上校軟化了,點了點關鍵之處。
周應期其實今年就要致仕了,但是廷推新閣臣之前,人們發現在推舉地方督撫入閣和朝中部堂入閣之間有些分歧。
一方認為應當吸取國變教訓,效仿宋朝,非有地方經驗者不能入閣。另一方則是覺得,國變終究只是一個污點,而從成祖建制內閣以來,清流入閣還是主流,既然國家恢復了正常,那就應該一并恢復這個體制。
于是,枚卜大典也就此擱置下來。
與周應期同歲的還有蔡懋德,不過他情況特殊。因為皇帝在他七十大壽時說:蔡先生精于養生,身體康健宛若五旬之人。
這話一般人聽來是吉利話,但對于皇帝和閣臣而言,卻是挽留不放的意思。蔡懋德本身就是兢兢業業,嚴于律己,在工作態度上與皇帝陛下最為契合,所以皇帝要留他當兩年首輔也是很正常的。
最生不逢時的人其實是蔣德璟和袁繼咸。
這兩人與孫傳庭是同齡人,等孫傳庭致仕了,他們也就該致仕了,沒有再上一層樓的機會。
這幾年的朝局變化勢必極大,吳甡回家抱重孫兒之后,穩定朝局的重擔就落在孫傳庭身上了。而最終承上啟下的人物皇帝已經選了蔡懋德,目前來看,似乎都還算安排得妥當。
楊威對此并不敏感,只是道:“這幾年真是令人感傷。大都督府也有不少將軍都要卸甲。”
軍方的人事調動更加麻煩。
秦良玉已經到了耄耋之年,雖然力氣還是大得嚇人,胃口也好,但終究得放人家回去享受天倫之樂。尤世威等老將也都年邁,后起之秀卻都樂在主力軍,親臨戰陣,不愿回北京坐守職房。而且蕭陌、蕭東樓之輩都有作戰任務在身,也不是說調就能調回來。
如今看起來,武官這邊才是真正青黃不接。
好在今上的權威也是開國以來所罕見的,甚至堪比太祖、成祖之世。
隆景七年,朱慈烺基本穩定了八小時工作制,每十天能夠休息兩天。如果算上與內閣和大都督府各有半天務虛茶會,基本是做七休三。這樣在太祖朝算是怠政的姿態,絲毫不能妨礙他對朝政產生著極大的影響力。
各地的軍報仍舊捷訊連連。
第一鍋硫化橡膠就取得了不錯的結果,完全可以一邊研究配方,一邊先將硫化橡膠實際應用起來。只要讓民間看到有利可圖,自然會有許多人跟進。當然,這個金飯碗皇家也不會放手,寶和店專門設立一個橡膠投資公司,專門投資國內各民營橡膠廠,雖然不占絕對股份,但足以保證分紅收益。
大明皇室在朱慈烺的強勢之下,真是一心奔著天下最富有的皇室去了。
“萬歷時候人才儲備被破壞,直至今日還得還債啊。”朱慈烺對此很無奈,但是這種公開非議太爺爺的話,也只能說于密室之中。
皇后知道最近許多老臣紛紛請求致仕,一來是年紀到了,二來是在自己夫君手下當官的確比以往更辛苦。
“父皇母后可有消息回來?”朱慈烺問道。
南幸的太上皇帝可謂樂不思蜀,在江南玩得十分盡興,甚至動了南下閩浙的念頭。浙江倒是可以去,但是福建那個多山之地最好還是免了。否則當地官府肯定雞飛狗跳,光是修路都來不及,別的事也就不用做了。
“父皇知道了的橡膠輪胎的事,讓北京這邊送一批過去。”段氏道。
“理應如此。”朱慈烺點了點頭。
要減震舒適,有三樣尖端科技:彈簧鋼,高水準的路面,以及橡膠輪胎。
彈簧鋼看起來是遙遙無期,高水準的路面則受限于大明的工業總量,里數很短。不過現在有了能夠充氣的橡膠輪胎,比之木輪時代肯定是個大飛躍。
“父皇還說,多多與民休息才是圣主應有的姿態。”段氏小聲道。
朱慈烺道:“朕難道不是如此么?”
“你這邊打仗要打到什么時候?每天夜里想到打仗臣妾就要做噩夢。”段氏直言不諱道。
朱慈烺知道這個時代的人心理承受能力有限,別說段氏,就是太上皇帝崇禎未嘗也不是如此,否則也不會賴在江南不肯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