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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六 美洲淘金熱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金鱗開

  朱和至返國的消息很快就在大小報紙上傳開。各種第一人稱視角的游記紛紛刊行,朱和至本人的工作日記中有大量篇幅都是“本日無事”,但并不妨礙它成為書商們的搶手貨,最終以千字三千兩鈔票的價格被人買斷。

  隨行護衛、醫官、通事、書吏,也跟著寫了大量旅行見聞,甚至連不通文墨的水手都通過口述的方式,收獲了不少的額外收益。

  “能種糧食的地,就要說土地肥沃;種不了糧食的地,就要說下面有金礦!”禮部為這次大宣傳定下了基調。

  于是美洲在大明人或真或假的傳述中,就成了一個到處都是良田美地,金銀遍地的神仙之地。

  “土地肥沃與否不知道,但用腳趾頭想想,要種地何必去那么遠?河套、海西的地還不夠好么?不過若說金子,那是真的有!我姨夫家的表兄就在東荊府撿到了一塊狗頭金,足足有六十斤重!這么大個!”

  茶館里,一個老茶客比手畫腳,一臉凝重地比劃出那塊狗頭金的大小。

  世人所謂的狗頭金,因為形似狗頭而得名。

  這種金子不同于金礦石和沙金,多是天外隕石富含黃金,極為罕見。在宋人沈括的《夢溪筆談》里就記錄了這么個故事。因為與天上的星星扯上了關系,所以狗頭金并不只是金子本身值錢,更是因為“來自天上的金子”值錢。

  實際上此人也是道聽途說,哪里見過真的狗頭金。

  至于被他比劃出有人頭那么大的狗頭金,重達五六十斤,更是近乎天方夜譚。

  不過茶館本就是吹牛不上稅的地方。若是人人都一本正經如同寫畢業論文一般,還有什么樂趣?是以眾多茶客紛紛掩口而笑,等人出來抬杠。

  果不其然,又有一個茶客出聲道:“張掌柜說得也太過了些,美洲若真能撿到這么大的金子。誰還干活?都漫山遍野找金子去了!”

  之前那張掌柜開著一家胭脂鋪,從蘇州等地進貨。如今又有一種臺灣產的“香水”,以酒精與花露制成,香氣沁入體內,經久不散,十分搶手。本著這條貨源。張掌柜著實賺了許多鈔票,雖然還是常來這家茶館喝茶,口氣卻大了許多,不愿見人與他唱反調。

  何況今日他并不是信口胡謅逗個樂子,而是實打實炫耀自己見識廣博。哪里肯讓人打臉?

  “美洲這地界只有土人。他們要了金子啥也買不到,自己又不能吃,要了何用?扔在路旁也就和石頭一樣罷了!”張掌柜扯著脖子頂了回去。

  那人脖頸一縮,知道張掌柜說得有理。物以稀為貴,大明重黃金白銀,那是因為黃金白銀本來就不多。為啥三錢銀子一斤鐵?就是因為鐵多啊!一樣的道理,若是美洲遍地是黃金,也就跟大明的鐵一樣賤了。

  “就算是美洲。也不可能有六十斤的狗頭金扔那讓人撿。這么大個兒,抱回去壓醬菜壇子也好啊!”那人退了一步,回到自己的基本立場。對六十斤狗頭金的存在提出質疑。

  這若是讓他質疑成功豈不是被打了臉?眼看眾茶友們紛紛點頭,之前欽羨的目光漸漸消散,張掌柜連忙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你去過美洲么?就知道土人吃醬菜?”

  “可不就是!說不定美洲土人嫌這六十斤的狗頭金太小,用的都是百來斤的狗頭金壓醬菜壇子!”有好事者跟著起哄,引得滿堂大笑。

  張掌柜剛剛營造出的正經氣氛蕩然無存。不由面紅耳赤,道:“看來還真有人不信!無妨。再過兩個月,我那姨夫家的表兄也就該到天津了。到時候我去跟他說。讓他把金子拿來讓老哥們開開眼。”

  “那是再好不過了,就怕你沒那么大的面子。”之前人陰陽怪氣道。

  張掌柜一時熱血沖頭,道:“我張某人面子不大,要借這么塊金子卻也不難!”

  “到時候拿不出來又如何?”

  “我張某人再不進這茶館半步!”張掌柜大聲道。

  “好!若你真能拿出來讓大家看,我老唐也再不來這茶館礙您的眼!”那人跟著下了賭注。

  茶館老板一聽,急了,連忙笑呵呵出來打圓場:“我說您二位爺,說得好好的,怎地就立了這個約,無論誰贏誰輸,不都是砸小老兒的飯碗么?”

  眾人哄笑。那兩人也有些不好意思。

  說起來這茶館并不是有多招人喜歡,桌子每每擦不干凈,店里也黯,茶葉不行,就連水都燒得有渣……但這就是家門口的茶館,幼年時就跟著爺爺來這兒喝茶聊天,增廣見聞,已經成了生活常態。若真說不來了,該去哪里消磨時間?

  “這樣,在場的爺們做個見證。都是街坊,贏了也別說什么彩頭了。誰若輸了,就請大伙吃碗茶,抓把落花生,大家伙樂呵樂呵也就過去了。如何?”茶館老板這主意可謂一石二鳥,即拉著老主顧不肯放,還給自己招徠了生意。他自己說完都心花怒放,贊嘆自己實在太有才了。

  “行!這里有一個算一個,兩個月后大伙來吃茶。”張掌柜看了那老唐一眼,道:“難得唐兄請客,可別駁了人家面子。”

  老唐嘿嘿一笑:“還不知道誰會鈔呢!”他端起茶碗裝作喝茶,卻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茶碗已經空了。老唐出聲叫道:“哎哎,金茶壺,你又躲懶去了?這兒的茶水給摻上啊!”

  金茶壺正聽得有趣,被人這么一叫方才反應過來,急急忙忙跑了過去,卻還是沒躲過老板的巴掌,一個踉蹌差點摔倒,惹得眾人紛紛大笑。

  張老板卻笑得心事重重。

  以他今日的身家,別說請這二三十人吃碗茶,就算是吃頓流水席也不打緊。

  關鍵問題。在于面子!

  張老板自己也有些心虛。當日他聽親戚說起這位表兄的家書時,就有些覺得不可思議,但都是自家親戚,難道跟老唐一樣不上路么?今日圖嘴上過癮,說得如此確鑿。若是另有誤傳,自己面子往哪里擱?

  ——還是先去姨夫家問問。

  張老板出了茶館,徑直往自家姨夫家去了。他見了姨夫,開口就說了這狗頭金的事,想請姨夫幫著說話,親眼見識一番。

  誰知道他那姨夫卻有些不爽利。支吾道:“人常道財不可露白,這么大塊金子哪里能夠隨便給人看的?”

  “姨夫,都是自家人,哪里需要這樣提防著?”張掌柜不悅道。

  “你若是要看倒也無妨,我是怕你在外面許了人來看。”姨夫顯然很了解張掌柜的為人。事先堵死了后路。

  張掌柜心中一冷,暗道:我非但要給外人看,而且還要讓茶館里人看呢!如此想想真是可能招徠禍事。

  從姨夫家出來,張掌柜悶悶不樂,雖然還是每日里都去茶館喝茶,但隨著海船到來的日子一天天臨近,他的心事也就越重。本指望眾人厭倦了這個談資,一如既往跟著報紙轉換風頭。哪知如今的報紙也是反復說些美洲開出黃金礦脈的事,張掌柜和老唐的賭約幾乎每天都要在茶館里被人說上幾十次。

  隆景六年十月,從美洲回來的大船終于在天津靠岸了。

  張掌柜一連數日去茶館都能碰上熟人問他:“掌柜的。什么時候能看到人頭大的狗頭金?”

  “快了快了,等表兄回來吧。”張掌柜只能硬著頭皮敷衍道。

  還好老唐是個厚道人,沒再當眾讓他難堪,這也讓張掌柜頗為感念。

  終于到了十一月頭上,張掌柜姨夫家的表兄終于回到了京師家中。照規矩,親戚也有遠近。人家剛回家是不方便去打擾的,但張掌柜實在忍不住了。提了點糕點水果便去拜門,想先親眼看看那狗頭金。也算定定心。

  “那塊金子啊?”表兄道:“也不知怎么讓人知道的。船剛到日本,就被朝廷的官人買去了。”

  “買去了?”張掌柜心中忐忑:這可是說不清了。

  “是啊,朝廷用等分量的純金買去的。”表兄道:“從金子來說,狗頭金質地不純,里面雜了許多東西,朝廷買用純金買算是厚道的。”他嘆了口氣,道:“不過金子再貴也總有個價,這么大的狗頭金卻是世所罕見,要不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我未必不會回絕那些官人。”

  表兄見張展柜面露疑色,突然顯露出得意神色,道:“他們說是為了明年給皇帝賀壽,這狗頭金是美洲的特產,還算是我主動進獻的。”

  張掌柜一聽這話,道:“這樣也好,省得放在家里也不安心。朝廷可給憑證么?表兄可別被人騙了。”

  “給,不給憑證我怎肯給他?”他那表兄道:“非但給了憑證,還有這張請柬,是請我去吃皇帝的壽酒呢!”

  從唐朝開始,耄耋老者就是天子壽宴上的最佳配角。天上的壽星再保佑,也不如人間的老壽星來增添喜慶。朱慈烺與崇禎的生日靠得非常近,所以朝廷改元換歷之后,圣壽千秋并在一起,取了唐時舊名“天長”二字,將二月初一定為天長節,以此喻示皇帝、太上皇帝,以及大明帝國都能天長地久。

  張掌柜展開請柬,看這上好紙面上果然鍍金大字、鮮紅官印,全然皇家氣派。他沒看正文,或是看了也沒記在腦子里,如同醉了一般將請柬小心翼翼還給了表兄。

  “我恐怕是參加壽宴的百姓中年紀最輕的了。”表兄得意地顯拍道,絲毫沒有想過為何朝廷會知道他帶了那么大一塊狗頭金。

  事實上,在張掌柜泄露了他表兄家書之后,在茶館里負責摻茶倒水的金茶壺就已經將這故事寫在了報告里,直達金鱗會。

  金鱗會作為錦衣衛的外圍組織,仍在運轉之中,甚至還自己辦了份報刊,名為《消息》,專門刊載一些旁門左道打聽來的雞毛蒜皮,以此貼補開銷。因此上,朱慈烺才知道竟然真有幸運兒撿到了這么大塊的金子,也因此才讓人將金子贖買回來。

  這狗頭金放在其他人手中,最多只是個擺件玩物,而在朱慈烺手里,卻是美洲開發大浪潮的時代號角。

  張掌柜萬萬沒想到,本以為被收入皇帝家庫房的寶貝,竟然在大博物館公開展覽了。

  展覽當日,博物館門口排起了三條長龍,曲折蜿蜒,仿佛整個北京城的百姓都來看了。張掌柜從畫冊上看到了那塊狗頭金,興奮地在茶館里好一番炫耀,見老唐垂頭不語,大度道:“茶還是張某人請了!只要諸位街坊知道我張某人不是個好說大話的便好。”

  眾人哪里管他那么許多,只要有不要錢的茶吃就好。

  茶館老板本來還挺高興的,讓金茶壺給每個人上茶倒水,抓落花生佐茶。誰知眾人一碗茶吃完,紛紛要去博物館看看實物,整座茶館頓時門可羅雀,清靜得讓他揪心。

  這回博物館里也著實下了一番力氣,專門清空了三座別院,用來展示從美洲帶回來的各種奇珍異獸,最為醒目的還是金星碎屑——狗頭金!

  任何文字上的東西,都不如實物更有說服力。

  這塊狗頭金往博物館里一放,哪怕報上說美洲是由金子打造的,多半也有人相信。

  從地理環境來說,美洲西部的確不是大明理想的定居點,但人們對黃金的欲望卻絕非理智。在原歷史劇本中,西部淘金熱促成了舊金山等西部重鎮的崛起,而現在,這股熱潮也在大明醞釀。

  越來越多的大家族都懊悔沒有派出更多的人前往美洲,否則發現這塊金子說不定就是自家人發現的。

  還有人更多的人相信:既然有這么大的金子可以撿到,那么地下埋藏著的金礦礦脈多半也不是虛假傳聞,完全可以去挖挖看。

  在整個美洲展之后,申請購買美洲土地的人越來越多,而選擇的地面卻以山地丘陵為主,真正能夠種田的平地價格反倒有所跌落。

  誰都不想放棄成為金主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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