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鐘粹宮過了子時還亮著燈。
朱慈烺自從收復北京之后,就已經很少通宵達旦地工作了,今天卻毫無睡意。如今國家正蹣跚前行,只要假以時日,國力必然有一個突飛猛進的跨躍。然而變革帶來的影響卻讓人頭痛,譬如宮中宦官緊缺。
在原歷史時空,某位“圣祖”說明宮中養了十萬宦官,每天都有人餓死。這種謊言要讓人相信并不容易,事實上明朝宦官加上宮女、女官,總數也不過兩到三萬人。國變之后,宮中服役宦官更是銳減,在光復神京之后一直處于一萬上下。
朱慈烺登基之后,這一萬的數目都難以維持了。太上皇崇禎建議朱慈烺廣募火者,但朱慈烺覺得這樣做對原本就很有壓力的大明人口是雪上加霜。沒有四、五億人口,根本無法保證大明全部國土的有效控制。
拖了又拖,現在終于到了拖不下去的地步。
“今日母后把我叫去,就是說的宮殿無人清掃的事。竟然有幾處屋舍的屋頂都漏了,久久沒人發現。”段氏小心抱怨著。
“沒人住的殿宇也太多了點,實在不行就推掉改成園子。”朱慈烺道。
“都是祖宗定下的制式,哪有說推就推的?再說,沒人住也沒空著,里面堆著好些東西呢。”段氏道。
“現在如何打整的?”朱慈烺問道。
“沒人住的地方只有從宮外招人進來打掃,每回都弄得如臨大敵似的。”段氏今天在宮中走了大半天,輕輕捶著自己腫脹的腿,道:“請辭的宮人越來越多,這勢頭看上去止不住似的,怕是我家給的工錢少了?”
皇家當然不可能給的少,甚至比其他勛戚人家給的還多些呢。但是在皇宮里做活的壓力也大,規矩又多,稍有不慎輕則挨打,重則發配流放,如果外面有更好的活計,員工流失也是很正常的事。
現在大明有限地開放了路禁,百姓遷徙比過去三百年都要多。一方面保證了沿途經濟發展,一方面也有效地疏導了人口分布。帶來的新問題就是窮則思變,百姓的心思越發活泛,不安于現狀了。
“民間的無名白還能招到么?”段氏問道。
朱慈烺搖了搖頭,道:“王承恩那邊回報,說現在寺廟里的澡堂子都關了不少。無名白都跑山陜打工去了,沒什么人肯入宮。”
段氏嘆了口氣,道:“別說這些人不肯入宮,入了宮的還要往外跑呢。”
“不用宦官如何?”朱慈烺道:“三代時候肯定沒有宦官,就是先秦也未見全是宦官。”
“這等離經叛道事臣妾實在說不出口。”段氏道。
“這樣,宮中再清點一下,平日不常用的就送去圖書館、博物館放著。空出來的屋舍院落可以從外面招人按時進來掃除,宦官就負責監督吧。”朱慈烺道:“再有恐怕就只能讓宮女、女官成親之后繼續服役了。”
“人家也得照顧家里吧。”段氏道。
“那就只有多給銀子了。”朱慈烺道:“男人雇不到就只有雇傭健婦了。”
段氏點了點頭,道:“只有如此了。”
朱慈烺覺得在家政勞動上,男女的體能差異并不大,又不是行軍打仗,女人天生吃虧。就算有些沉重的東西要抬,宮中也不是找不到人。然而宦官經過兩千年的滋生,在時人眼中卻是必不可少的,似乎沒了他們整個大明就要垮了一般。
所以當永王要送來五百黑廝的消息傳到京師,立刻獲得了朝臣的眾贊。其實他們也希望因此能夠過上鮮婢、黑廝伺候的新鮮日子。
方家鴻很快意識到自己暴殄天物,守著臺灣竟然沒想到為皇帝家解憂。不過臺灣土人已經有了文化的萌芽,不如澳洲土人那般好擺布。于是方家鴻用了另一個方法,將土人幼童凈身后豢養在營中,從一開始就教育他們服從和服務的美德。
至于朝鮮婢女的問題,早在英宗時候就有過禁令:嚴禁走私販賣朝鮮人到大明為奴。
朝鮮國王也曾多次上書懇請大明禁止這種不人道的人口買賣。
然而現在在英明神武的隆景帝治下,鮮婢之風再次盛行起來。而且為了規避崇禎二十年的“奴自復良”詔令,許多人家都是以“納妾”為掩護收納朝鮮婢女。
從周朝開始,華夏就是一夫一妻制度,對于妾沒有任何限制。理論上,只要你吃得消、養得起,納個三五百房都沒問題。
朱慈烺是見識過后世“二奶”、“小三”猖獗的人,相比之下“妾室制度”反倒要光明有序得多。這種完全出于市場需要的社會行為,朱慈烺實在沒有能力去改變,所以只能放任。
至于被販賣到大明的朝鮮女子,朱慈烺也只能責令大理寺和都察院進行甄別。只有非自愿的朝鮮女子,才會被遣送回國。
事實上這種不愿留在大明的女子才是真正的非主流。
首先不說大明的生活水平遠超朝鮮,即便小康之家隔三岔五也能吃頓肉打打牙祭。其次是這些女子大多出身低微,在朝鮮屬于下等人。而朝鮮的從母制度決定她們的兒女也都是下等人——即便生父是貴族都不能改變。
大明卻是只看父系。這些朝鮮下女成為權貴富有之家的“侍妾”之后,如果育有子女,子女的社會地位是隨其父親的。這樣非但子女有出人頭地的機會,自己也能母憑子貴,何樂而不為?
至于一些窮得娶不上老婆的男人,只要有個糊口的營生,花點小錢就可以娶個品貌端正的鮮女為妻。
當然,這種嫁給明人做正妻的鮮女,還要給人牙、媒婆一筆孝敬。
許多朝鮮商人也樂于招這樣的明人當女婿,享受大明的國人待遇。起碼借用女婿的明人戶口,就可以在海西、河套等地大肆購買土地了。
隆景二年,整個大明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隨著地多人少的問題顯現,越來越多的大明百姓開始往西、北遷徙,或是往南出海,改變自己的生活境況。法制和教育的普及讓囚徒數量下降,使得大量朝鮮人、蒙古人成為了基礎建設的主力軍。
工部擔心這些人做工不精細,檢查日繁,標準更嚴苛。大明匠人們因為地位提升,成了監工,對各種瑕疵更加不肯放過,無意間也推動了工程質量的提升。
即便如此,大明本土各州縣,仍舊受困于勞動力不足的問題,而新興的蒸汽機還不足以大規模取代人力。于是,駐守在遼寧的近衛第二軍蕭東樓部,于隆景二年六月進入全軍動員,向北面的蒙古部落發起進攻。
這次進攻的目的不在于一城一寨,也不是單純地呼應漠南作戰,主要是為了東部蒙古的人力資源,用以支持整個遼寧,乃至海西的土地、礦產開發。
“這些蒙古人除了勞力,也沒什么對大明有用的地方了。”蕭東樓摸著眼罩:“大軍驅捕為主,不要亂殺人!”
第二軍上下都是在遼東有土地的,非田地則礦場,誰都知道人手不夠用。為了獲得更大的收益,就算上頭不下令,他們也不舍得亂殺人。
曹寧對此卻是興趣缺缺,道:“隨你,我只想撈些功勞退役回鄉。”
“你怎么了?”蕭東樓好奇問道。
“一把年紀了,也該回去贍養老娘,傳宗接代了。”曹寧嘆了口氣。
蕭東樓知道曹寧有個老母親,跟他弟弟一起住,不過說起傳宗接代……大約是自己前幾日新得了個兒子刺激到了這位老搭檔。
“遼東就沒個生兒子的女人?你現在孤身一人回去,嬸嬸得多不舒心?不如這里先納一房……不,蒙古、朝鮮女人各納一房,抱著大胖小子回去得多讓老大人高興?”蕭東樓勸道。
曹寧總覺得這樣的兒子到底是庶出,不是嫡親長子,日后家產給誰呢?他看看蕭東樓,老婆死后再沒續弦,倒是小妾從來沒少過,嫡子一個沒有,庶子倒是一幫。
唉,也沒見他煩心,可見讀書少時煩惱少啊!
曹寧想到這里,心中略略盤點了一下自己的家產。除了遼東這邊論年增加的土地,他還將自己的軍餉拿出來買了南洋公司的股票,又寄了五百兩給弟弟,讓他去河套買塊地租給別人種。
曹家本就是地方大族,否則他也考不上秀才,所以又安排族中子弟在遼寧經商,收益歸入族中。如今他可算是全族人的福星,逢年過節族長、耆老都要正式去家中拜會母親,然后才能安排族中大事。
這也算風光無限了,若是沒個嫡子得多遺憾!
“對了,聽說王翊那小子娶了個女官,丈人還是個封疆大吏,要不你也琢磨一個?”蕭東樓突然興奮道:“那個、那個、那個一直跟在陛下身邊的那個,雖然年紀大些,看那腰身屁股,有宜男之相啊!”
“放屁!”曹寧啐道:“這女人的主意也是能打的!你是越發膽大妄為了。”
“這有什么不能夠的?你沒聽說么?陛下是肯定不收她的,她自己私下里都這么說。”蕭東樓道:“你好歹也是從龍功臣,兩人正是匹配啊!”
曹寧將信將疑,心中暗暗打轉:若真能娶了那個女人,倒也不錯啊。說不定日后兒子從小就能跟皇家子弟一起玩了。